寫我幽抱——徐正濂篆書篆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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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海市書法家協(xié)會、海上印社、上海書畫善會主辦,海上印社藝術中心承辦的“寫我幽抱——徐正濂篆書篆刻展”定于2019年6學15日下午二時在上海市蘭溪路138號三樓海上印社藝術中心開幕。
展覽展出中國書協(xié)理事、中國書協(xié)篆刻委員會副主任、上海書協(xié)顧問徐正濂先生篆書72件,篆刻36方。篆書大到8尺巨制,小到方寸扇面,形式多樣,多為近年新作。篆刻則從1988年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到2019年的“琴書長樂”,全面展示了徐先生四十余年的篆刻歷程。歡迎光臨指導。
《東方書法》徐正濂訪談
采訪時間:2008年9月初
采訪方式:電話和Email
采訪對象:徐正濂(以下簡稱徐)
采訪人:文雨浪(以下簡稱文)
[文]:徐老師好,前幾天收到了您寄來最新出版的篆刻集,很多新作讓我大飽眼福。在書后的自跋中,您有一句話讓我感動好久:“此生銘記君匋夫子大人的培養(yǎng)”。很想知道當時錢老是怎樣教您學篆刻的? 您的印風迥異老師,您認為從錢老那里受益最大的是哪方面?
[徐]:錢老和當時大多數(shù)老先生一樣,一般只是就你的作品說說,“這方好的”、“那方不好”。不能說有系統(tǒng)的教學和科學的指導。僧家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自身。無可否定,自身的努力更重要,但“領進門”的恩澤也是要“此生銘記”的。我們不能脫離時代說事。我學篆刻的時候不像現(xiàn)在教學資源這么豐富,不行我可以上中央美院進修,可以上中國書協(xié)的研習班、沖刺班。我那時候要是碰上庸師,可能就耽誤您幾十年。信息不通暢啊,你盲目覺得他行,他又認為篆刻就是這么回事,結果你被誤導了。一些小城市的作者往往就是這樣毀掉的。所以我說“此時銘記”,是感謝碰到了一位名師也是“明師”。
至于說受益最大也許還不是藝術上的具體指導,而是他的勤奮對我的激勵。我每次去,八十歲的他幾乎都在工作,我回來總是覺得自己太不努力了。
[文]:所以對于學藝者,能夠碰到這樣一位明師真是幸運?。∧诟X老學印的同時,好像是“私淑”了來楚生先生,20年前首屆全國篆刻展您的成名作“神龍見首不見(尾)”就是來氏的線條。作為與來老同時代的人,錢君匋先生當時對您向來老學習是什么樣的看法?
[徐]:這也就是我稱錢老不僅是名師也是“明師”——開明之師、明智之師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我學來楚生后不但沒有不快,反而大加鼓勵,并且將來楚生為他所刻的印章都鈐給我。當然,前提是他自己也認為來楚生確實刻得好,甚至他不否認比他自己還刻得好。那時候的老先生更實事求是,他們沒有“爭奪市場”的競爭意識。不像現(xiàn)在,我們幾乎都不說別人好。當然,也不便說不好,閃爍其詞,不置可否,讓你覺得總之沒有他好。不過也有例外,比如石開先生,我看他倒直說某人某人不好,當然他也直說某人某人刻得好。
[文]:從學印取法看,“印宗秦漢”是流傳很廣的一種說法,可從您的印風看,我覺得主要還是得益于近人為多,如黃牧甫的干凈明快,來楚生的老辣生拙,齊白石的簡潔直率,都能得到很好的結合和體現(xiàn)。您能否談談這兩種取法的不同?
[徐]:“印宗秦漢”不僅如你說“流傳很廣”,而且可以說是學習篆刻的不二法門。但是我的體會:僅僅宗秦漢包括古璽,是很難刻出特殊性來的。就篆刻的個性風格來說,落實到具體的文字結體、線條形態(tài)等等,明清流派要豐富得多。所以我的宗旨是:秦漢為體,明清為用。什么叫“用”?比如你學秦漢古璽,你得跳出來,得有點變化呀!怎么變,那就可以用上明清流派篆刻的資源,特別是線條,那是非常豐富的。而落實到營造這些各各不同線條的刀法,也是極其多樣的,為我們錘煉個性風格提供了不同的可能性。你要是局限于秦漢古璽,可以施展的余地就相對小,無非只能在章法上、文字結體上或者在“做舊”上周旋,少了最基本的線條變化的余地;而線條是篆刻的基本單位,也是篆刻家個性彰顯的主要特征。比如吳昌碩、黃牧甫、齊白石、來楚生、趙古泥等等,都是能在線條上就看出自我來的。而單一師法秦漢古璽的作者比如簡琴齋等等,刻得很有高度,但因為局限于古璽印、甲骨文,就無法在單一的線條上區(qū)分出自己來。
這可以作一譬喻。秦漢古璽和明清流派,可以比作書法上的碑和帖。學碑的可以作家,學帖的也可以成名,但要真正寫到高的境界,寫到有自己的風格,可能碑與帖都不宜偏廢。你要從碑里寫出自己的意思來,比如沈曾植,比如謝無量,恐怕就不能不借鑒帖的手法。要寫出氣度,不能不寫碑;要寫出細膩寫出特點,則不能不學帖。轉換到篆刻上也是如此,要刻出深沉刻出氣度刻出古拙,不能不學秦漢古璽;而要刻出個性刻出精悍刻出人文氣息,則不能不涉及明清流派。當然,準確地說是清代以來的流派篆刻,明朝的篆刻還是雛形,比較粗糙、簡單化。
以我自己來說,秦漢古璽是當然學過的,也許相對于別人,在投入的、分配的比例上少一些罷了。而我覺得,雖說“秦漢為體”,它卻不是基礎的課程,不是在學印初期接觸過后就可以放棄的。它是終身學習的資源,你早期的學習和晚年的揣摩,體會是不一樣的。一些深奧、玄妙的地方,你不到一定的程度是體會不出來的。所以現(xiàn)在我雖然已不作臨摹的功課,但經(jīng)??纯?,做一些“揣摩”還是有的,而且我覺得挺有幫助,會有新的收獲。
最后說一說“宏觀”。我覺得當代篆刻在學習秦漢、特別在學習古璽上,是遠較前人深入的,也遠較前人有成績,研究的廣度和深度,都不是明清印人和民國印人可以企及的。如果說尚有不足,恐怕倒是流派篆刻的學習似乎不夠重視。這里的弊端,恐怕就在于難以從秦漢古璽中跳出來,難以將秦漢古璽類的印章刻得“不象”??滔笠院蟮摹安幌蟆笔呛苤匾碾A段,它不是字面上的簡單意義的不象,而是既具備秦漢古璽的精神,卻又在面目上區(qū)別于它。更高級的,是區(qū)別于它而且有一種獨特的、鮮明的、肯定的個人風格語言。這種獨特的、鮮明的、肯定的個人風格語言從哪里來?當然不能再從秦漢古璽中來,當然是作者其才其志其思其學的反映;這比較抽象,落實到具體,就適宜從流派篆刻中蛻變出來。比如說,黃牧甫刻“振威將軍章”、“六郎”、“鍛客”等等,都反映出將軍印和古璽的精神,但是絕不亂真,而有黃牧甫獨特的、鮮明的、肯定的風格語言。我覺得這才是篆刻的高境界,我覺得這就和黃牧甫學習吳熙載,學習趙之謙有很大的關系。學習秦漢古璽以后如何跳出來,如何營造有人文色彩的篆刻風格語言,而不是制作各種各樣的印章形式,我覺得學習流派,擴大師法的范圍,細化師法的手段,應該是有效的途徑。
[文]:說到黃牧甫,我覺得現(xiàn)在很多學黃牧甫流于平板和直白。您學黃最大的體會是什么?
[徐]:我講些比較特殊的方面。一、不要被印譜誤導。現(xiàn)在的黃牧甫印譜,可以說都是由舊印譜再版而成,有的一版再版,多次復制,印蛻有失真。失真后的“增厚”對于齊白石篆刻來說,也許效果更好些;而對于黃牧甫篆刻來說,卻是致命的,原印線條的鋒銳感覺都消失了,變成了渾厚,精神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學黃牧甫篆刻,如果以現(xiàn)在出版的印譜為藍本,要做“復原”的工作。二、要學黃牧甫晚年的作品,不要學其中年的作品。晚年的作品才典型才成熟,你把他中年走過的路再走一遍當然沒有意義。雖然道理簡單,但我看很多人學黃牧甫還是仿效其中年的模樣。簡單的分辨可從線條上看出來,比如朱文,中年線條下端略細,有削尖之狀;而晚年的線條就相對平直了,顯得似乎更質樸,沒有上粗下細的區(qū)別。比如白文,線條更不光滑,平直中有一種隱然的起伏,近于書法線條的毛澀感。這種老辣感很難,非晚年不能。三、一定要千方百計在創(chuàng)作中營造靜中之動,平中之不平,一定要營造奇變,程度可以比較含蓄,但不能沒有。黃牧甫篆刻似乎都橫平豎直,如果沒有靜中之動,沒有平中之不平,可以說幾乎就沒有審美價值。如果你沒有奇變,只能橫平豎直,那寧肯不要學黃牧甫。四、要奇變但是又不要大開大合,劍拔弩張,黃牧甫的精髓就在微妙,變化在似乎有無之間,才有雋永的味道。
[文]:學古的目的就是為了創(chuàng)造個人風格。當代篆刻藝術的創(chuàng)新可謂精彩紛呈,如很多作者或借鑒西方美術構成原理追求新的視覺圖式,或把目光投向各種新奇出土的文字資料尋找突破,或由個別古代冷僻的印例生發(fā)成個人風格,而您走的是很正統(tǒng)的“印內求印”,是很“保守”地創(chuàng)新。所以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您走得很艱難,但正因如此,取得的成績更加難得。您是基于一種什么樣的藝術理念?
[徐]:我還是相信并且遵循“秦漢為體,明清為用”的理念。我也相信難度是維系一種藝術形式的高度的重要保證,如果某種藝術風格只有新奇或者說也算創(chuàng)造,但沒有難度來保證,大家一嘗試,覺得很容易形神兼?zhèn)?,那么這種藝術風格的高度是值得懷疑的。從歷史來看,比如吳昌碩、齊白石、黃牧甫、來楚生等等,僅僅線條就有很高的難度,沒有這種難度,一刻就能掌握,我想我們不會承認他們是大師。我還相信中國藝術“天人合一”、“技進乎道”的觀念依然先進。藝術表現(xiàn)人,是最高的境界,“印如其人”,如其識,如其才,如其思,如其學是至上的追求。我依然覺得這比藝術表現(xiàn)某種觀念或概念要更加高級。而現(xiàn)在之所以表現(xiàn)觀念或概念似乎比表現(xiàn)人更為流行,那只是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欺凌,并不說明弱勢文化一定是低級的。而文化之所以弱,和意識形態(tài)有關系,和經(jīng)濟有關系,甚至和軍事也有關系。另外,表現(xiàn)觀念或概念比表現(xiàn)人更流行,實際上也說明了前者相對容易,相對速成,甚至相對便于“忽悠”。我承認表現(xiàn)觀念或概念是潮流,但我不承認它比表現(xiàn)人更高級,曲高和寡還是真理。
[文]:多年前您批評我刻印太“聰明”,并談到了印章的“輕”與“重”的問題,強調好的作品都是有重、大氣象的。當時對我有振聾發(fā)聵的作用。您能否再詳細說說?
[徐]:聰明外露是小聰明,聰明內藏才是大聰明,所謂“大巧若拙”就是這個意思。學篆刻沒有聰明是搞不好的,但是聰明外露還是在比較低的層次。詳細地說,我覺得一開始學篆刻一定要動腦筋,在這兒那兒要有想法,要有變化。一開始就“老成持重”,我覺得往往就走向死板了,不是好現(xiàn)象。想法多了,變化頻繁,難免花哨、纖巧,做個譬喻,就像小青年愛說俏皮話,自以為得意,其實不是高境界。這時候就要收斂一些,“內向”一些。怎么操作?一是夸張的程度可以小些,您的“匠心”千萬別怕讀者看不出來,動作小,反而有蘊味有力量;二是“動作”不要多,這也巧妙,那也巧妙,可能就不是大巧妙了;三是要將注重力量感,注重文字結體和線條形態(tài),文字結體不要往輕佻上走,質樸一些,“拙”一些,具體來說,結體偏方正些,可能更有昂藏的氣勢和力度;線條要注重堅勁和沉凝,不要太偏于輕滑光潔。任何大家都是大氣的,而篆刻的大氣首先表現(xiàn)在線條上,有了堅勁、沉凝的線條,就具備了大氣的基礎。當然,必須明白,那是一種內在的堅勁和沉凝,可能“舉重若輕”,并非必須表現(xiàn)得長槍大戟、龍飛鳳舞。相反,有些長槍大戟、龍飛鳳舞倒是花拳繡腿唬人,仔細品味,內里空乏和虛怯。
[文]:您一直對學生強調,篆刻要有“似曾相識”的古意。這個“似”的把握真的很難。這種提法是基于一種什么樣的教學目的?
[徐]:我一直堅持認為篆刻的目標是“似曾相識,無可名狀”?!八圃嘧R”好理解,你學秦漢印,所刻的東西一定要有秦漢痕跡,不難,但是還要“無可名狀”就難,有秦漢印的痕跡,但說不出究竟是秦是漢,用秦漢印對照卻套不上?!盁o可名狀”也不難,隨便刻刻,沒有繼承的人刻出來的東西都無可名狀,但是還要“似曾相識”就難了。說不出作品清晰的來龍去脈,但必須要體會得到“眼熟”。這才是篆刻的高境界,甚至我認為是篆刻成功的唯一標準。我們看齊白石篆刻有《三公山碑》的氣勢,但那是《三公山碑》嗎?不是??!有將軍印的跌宕、率意,但是象將軍印嗎?不象?。∥覀兛袋S牧甫學漢印,有感覺,但是和漢印決不亂真;學古璽,有精神,但是決不是古璽。這才是可貴!當然,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還有一種鮮明的個人風格、精神貫穿之,那就是大家了。
至于說“似”的把握,我覺得程度的把握很難,究竟三分、五分還是七分“似”更好,我覺得這確實比較難以界定。一開始肯定是“似”的程度高些,以后有了自己的人文風格、自己的篆刻語言后,“似”的程度相應減弱。個人的篆刻語言越鮮明,個人篆刻風格越強烈,藝術即人——“人”的成份越飽滿,作品的人文色彩越充實,可能與師法對象的表面距離就越遠,“似”的比例就看起來比較低。當然,必須強調,完全看不出“似”了,肯定不是高層次的篆刻作品。
[文]:想聊一下展覽的問題。記得首屆蘭亭獎您的學生獲獎了,而您是入展,您當時怎么想的?
[徐]:我已經(jīng)不記得有那回事了。這其實毫不影響我的情緒,如果展覽的評選不公正、不科學、不權威,我干嘛要有想法?如果展覽的評選公正、科學、權威,那是青出于藍,無損于藍,好啊,我干嘛要有想法?
[文]:展覽評選機制確實是個熱門話題。對于公正、科學、權威,您能否再詳細說說?
[徐]:書法、篆刻不像體育比賽,不能明確比出個優(yōu)劣勝負,甚至連體操、跳水那些沒有直接勝負的運動都不能比擬,甚至連“規(guī)定動作”都不能設立。比如篆刻,設立什么?元朱文、漢印、古璽?那連吳昌碩、齊白石都可能進不了決賽。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求展覽評選非常客觀、科學是不可能的。我是過來人,現(xiàn)在不參加競爭性展覽,早已淡泊此意,但是我非常理解年輕作者希望展覽評選客觀、科學特別是公正的心情。因為這可能改變他們的命運,至少也關系到他們的努力是否得到社會的承認?,F(xiàn)在各方,官方的、民間的,各方力量都為此作了努力,特別是在“公正”上采取了很多改進措施。肯定還不完美,但也肯定有進步,而且把重點放在如何維持“公正”上,我覺得很對。因為“客觀”、“科學”雖然不能保證完全準確,但大體的好壞,評委還是明白的,有公正的心態(tài),上下不會太過離譜。如果公正都沒法維持,那就可以昧著良心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將錯就錯,指鹿為馬——因為沒有標準,我就說好,你也沒辦法。措施是有了,方向也對頭,效果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當然還需要努力。
我覺得更不合理的不在于評選,而在于社會價值觀。比如奧運會,您知道姚明、劉翔,知道菲爾普斯、羅伯斯、博爾特、伊辛巴耶娃,確是英雄。您知道裁判叫什么嗎?不知道。但是我們的書法評選,卻對裁判——評委的關照度更高,各方面覺得裁判的運動水平也在選手之上。因為價值觀的偏頗,導致很多本來可以作選手的,卻寧肯希望被挑中當裁判。我前幾年參加過一個大型全國展覽,得了三等獎。后來在網(wǎng)上看到,很多網(wǎng)友認為我不應該參加,認為我應該有資格當評委。這就是把評委置于選手之上的例子。有哥們還說,北京的朋友都說你是“SB”。我想想,也許我真是“SB”。如何樹立正確的、準確的價值觀,我覺得有關方面還應該有文章做的。一千多年前,文學家韓愈就說,“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币磺旰?,倒反而成了“位之所存,師之所存”了,這是進步還是退步了?
當然,我們之所以要追求公正,就說明不公正的客觀存在。甚至可以說,不公正是絕對的、全局的,公正倒是相對的、局部的。至于書法界的所謂不公正,所謂“評選黑幕”等等,那是微之又微。您是股民嗎?如果做股票,一定知道所謂“股改”的大、小非減持,那就是體制缺陷、制度不公正導致的社會財富喪失和轉移。因為大、小非的不公正減持,上證指數(shù)從6124點跌到了2200點,創(chuàng)了世界第一,(這是我今天9月7日說的,到你們文章發(fā)表時還不知如何)市值的損失,也就是全體中國股民的賬面損失是19萬億!那是怎樣的概念?全中國一年國民生產(chǎn)總值的百分之八十!那是怎樣的巨大不公?。∵^去年輕時老覺得社會應該絕對公平,現(xiàn)在知道肯定是做不到的,再好的政府也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大,如此而已。所以你書法界書法評選的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你就別老是不平想著投訴什么的,太小的事情,想開點吧。再說了,你真的寫到、刻到力壓群雄了,那是如錐處囊,總有一天破囊而出的,時間問題。
[文]:哎,沒想到徐老師對股市也關注??!我恰好是個老股民,雖然幾進幾出,也深套60%了,現(xiàn)在每日還處在水深火熱中呢。還是談開心的問題。您有一方作品:“既安乃樂”,邊款是:“寧樸毋華以康我道,既安乃樂共寫其天”,您對我說過是自己較為滿意的作品。我想,這可能也包含對自己當前的創(chuàng)作和生活狀態(tài)的滿意,是嗎?
[徐]:“寧樸毋華以康我道,既安乃樂共寫其天”是古人的句子。那是一種理想的生活境界,但還不是我的生活寫照。我贊成“寧樸毋華”,但可能還做不到“既安乃樂”。我是個對現(xiàn)實不太滿意的人,倒不是個人生活,個人相對簡單的生活現(xiàn)在可以說基本無憂,但是對社會現(xiàn)狀實在不能說“既安乃樂”。
[文]:您一直注重詩、書、畫、印的全面修養(yǎng),也一直在堅持做自己的學問,因此我覺得您是一個典型的文人。在這樣的時代,做一個典型的文人真的不容易,您覺得要堅守什么?
[徐]:如果說“典型的文人”,我覺得目前特別要堅守的是“清高”。中國的文人從來和外國的文人不一樣,一是窮,二是弱,沒有資本可以與財富和權勢抗衡,唯一可以驕傲的是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那是陳寅恪先生畢生追求的。很難堅持,過去是強力的改造,現(xiàn)在有巨大的利誘,中國文人幾千年一直在改造和利誘的夾縫中艱難地維持獨立性,于是自造了“清高”的武器。我過去不理解,現(xiàn)在明白,“清高”甚至是士文化的精髓。那么為什么目前要特別堅守呢?因為隨著國學的衰退,社會的變化,文化界或者按您說的“典型的文人”的操守也在衰退和蛻變,過去談女人還是文人“無行”,現(xiàn)在比房子比汽車比誰和領導的關系鐵就是文人無恥了。文人可以無行但不可以無恥,文人和財富、權勢糾纏到一起的例子太多了。但是現(xiàn)在沒法區(qū)別啊,財富現(xiàn)在叫“市場經(jīng)濟”,權勢現(xiàn)在是“人民公仆”,在分不清清濁的情況下,我的意見還是祭出祖宗家法,文人要維持清高,有清高才可能有獨立的人格,有獨立的人格才可能有自由的思想。
罷了,我只是一個篆刻作者——或者你們尊稱我為篆刻家,來接受你們的采訪,談這個題目似乎太大了,一個刻戳子的罷了,有點搞大、有點夸張哦,我們還是不展開了,談點具體的,則文人還是要讀書,現(xiàn)在是幾千年來未有的開放時代,媒介發(fā)達的時代,應該多讀各方面的書,特別是以前接觸不到的書。這于維持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特別重要。
[文]:那么我們就不談太大的問題。談點小之又小的問題吧。比如您對印材有講究嗎?好像您以前喜歡用青田石,但近年來我所看到的您的原石,壽山石多一些。
[徐]:以前多用青田石,現(xiàn)在的青田石不好刻,太“生”太脆,沒有原來青田石的“糯”的感覺?,F(xiàn)在多用壽山石,以芙蓉為好刻,文陽石也好,間或也用巴林石。高山、朱砂等等我覺得不好刻,我希望能表現(xiàn)出刀下細膩感的石材,要能比較自如地控制迸裂的石材。如果自由迸裂無法控制,只能以偶然效果取勝的石材,我不用。
[文]:您以前跟我們講過,您刻印還用印床,有時候還水印上石,現(xiàn)在很多人早不用這套程序了,都是涂黑了就刻。您是怎么想的?
[徐]:我現(xiàn)在依然堅持寫印稿,然后水印渡稿上石。這未必是認真不認真的問題,而是我覺得自己的這一路刻法只適合渡稿上石,然后基本按稿刻鑿。我覺得橫平豎直的包括很工整的印風倒可以直接刻,因為正視和反視的效果比較接近。而我追求一種趣味,一種奇宕,一種姿態(tài),那么正反面的視覺效果肯定是不一樣的。我甚至覺得某一筆的輕重粗細、某一字的大小正欹等等,都關系到作品的“耐讀”,而這種輕重粗細、大小正欹等等必須正面才能感覺出來,反視是感覺不出來的 ,反視的效果好決不等于鈐蓋出來也一樣,有時候大相徑庭。所以我必須寫印稿后渡稿——不是直接寫到印面上——再刻。而且我寫印稿也是反復比較、揣摩,非到印稿滿意,我不會動刀。因為我覺得印稿滿意刻出來還尚且不能滿意,而印稿不滿意能在刻的時候調整好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當然,我不能拿自己來衡量別人,因為我追求一種干凈、洗練,不假修飾的效果,刻壞后不能用“做舊”來掩飾,所以必須非常嚴格。簡單說,印稿是創(chuàng)作,刻鑿時其實是“制作”,但又不能流露出制作之意。象我這樣也許特殊的追求,我覺得不寫印稿,在石面上自由“揮灑”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為印文是反刻的,而你要達到的卻是正面的效果,所以“無意于佳乃佳”的可能性在篆刻上極小,我希望青年學子在這一點上也不要被忽悠,“率意”的印風往往是深思熟慮、千錘百煉的結果,正如率意的文章其實是慘淡經(jīng)營的結晶。
[文]:有一種說法,說繪畫比書法市場大,而篆刻的市場比書法更小。我曾經(jīng)在幾個書法網(wǎng)站看到過有您的印章出售,而且還有專賣店經(jīng)營您的作品,成交也多,不像很多篆刻家有價無市。這是您有意在參與市場嗎?您是不是也想過定價策略或者市場開發(fā)之類的?
[徐]:市場開發(fā)之類,沒有想過。您主張我“寧樸毋華,既安乃樂”,就不應該去想這些。但是我前面說過,我還做不到“既安乃樂”,因此,有高人能為我制定開發(fā)市場策略,我還是愿意配合。定價策略也沒有想過,原則是價格統(tǒng)一,定位合理,逐年上升。至于網(wǎng)站上“專賣店”之類,我不是老板,只有印章是我刻的,其他基本跟我無關。
[文]:作為一個不在您身邊的學生,其實我還很想知道您的生活近況,比如平常書法篆刻的時間安排、創(chuàng)作習慣等等。
[徐]:我真的工作,速度還是不慢的。但其實速度不是效率的表現(xiàn),真正有效率是堅持規(guī)律化,該咋就咋,不改變,那最有效率。老師錢君匋先生這樣:六時起床工作;八時吃早飯;早飯后或會客或工作或會不重要客人如我等時,可以同時工作;11時半吃午飯;午飯后睡覺至2時半,起床繼續(xù)工作;6時吃晚飯,晚飯后看看電視,聊聊天,9時睡覺。很有規(guī)律,所以一生能做那么多事情。聽說現(xiàn)在李剛田先生也很有規(guī)律。我詫異他擔負著行政工作,還有應酬,怎么還能出印譜、寫字帖、撰文章……最近知道他也是作息有規(guī)律,晚上睡得早,早上5時起床,到9時整整四小時是工作時間。每天如此堅持有規(guī)律,工作效率就高了。這雖然不象激情四溢的藝術家狀態(tài),但確實效率高啊!而且對健康有幫助。我很羨慕,也在想如何合理安排作息,堅持有恒,就可以多刻印章,多寫文章,多寫字了。
至于創(chuàng)作習慣,可以說沒有習慣,有時候創(chuàng)作比較多,有時候就沒有,隨興而至,或者隨“訂單”而作。用蘇東坡的話說,“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币院笠蚶顒偺锵壬鷮W習,早睡早起身體好。到了關心健康的年齡了,可以多刻幾年。謝謝您的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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