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仨孩子，你確定娶我？” 來自有書 00:00 20:16 文 | 劉小念 · 主播 | 依米
來源 | 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
老范娶我媽，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精準扶貧。1983年，剛從天津轉(zhuǎn)業(yè)回來的老范，分配到縣運輸公司，成為一名貨運司機。那個年代，車輪一響，黃金萬兩，司機是令人艷羨的職業(yè)。老范身高一米八五，一身草綠色的軍裝，挺拔又精神，走到哪都是焦點。據(jù)說，剛退伍那會，說親的人快把他家門檻踩平了。可是這樣的優(yōu)質(zhì)男卻看中了同院的陳小芳，也就是我媽。我媽是老范的初中同學(xué)，農(nóng)技站的獸醫(yī)，帶著三個拖油瓶。老范搖著頭說：“娶不到你媽，我才會后悔?！?/strong>
心動的原因很簡單，他在學(xué)校和同學(xué)打架，掛了彩，衣服也被對方撕爛了。后來，卻被我媽看見了，將他領(lǐng)回自己家。老范覺得這姑娘好看又善良，將來找媳婦就得找這樣的。后來，我在老范精心保管的相冊里，看到了年輕時的老媽，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老范和我媽的愛情并沒有馬上展開，充其量只是他的單相思。初中畢業(yè)后，老范響應(yīng)號召去當了兵，一走就是十年。于是，她偷偷撕掉錄取通知書，頂了父親的班，去了農(nóng)技站。再后來，在同事的介紹下，她嫁給縣醫(yī)院的醫(yī)生，也就是我爸。這時，我爸被調(diào)進市醫(yī)院，心里有了怨氣，很快和一個護士好了。老范見到我媽時，萬萬沒想到，曾經(jīng)的女神會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媽，我要范叔叔當我爸，求求你別讓他走?！?/section>
老范跪在她面前說，這輩子只會娶我媽一個人，不然就終身不娶，讓范家斷了香火。“都怪我沒有給你取好名字，你這就是在犯賤?！?/section>
“娘，甭管你怎么鬧，我都要跟小芳結(jié)婚，誰也攔不住?！?/section>
我一直以為，我媽嫁給老范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為了我和兩個舅舅。“你娶我，就等于接手了這一大家子人，你會后悔的?！?/section>
那半年里，老范一邊跑車，一邊利用在部隊學(xué)的本事接各種零活。他給我媽準備的是，當時最流行的三大件：手表，縫紉機，還有一輛二八自行車。他說：“別人有的，我都會給你掙足?！?/strong>結(jié)婚后，老范視我如己出，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鄰居同事笑他是冤大頭，他一句話懟回去：“我樂意！”老范每周都要出車，一走就是好幾天，走之前，他會把家里的活干完。上班永遠穿他那身藍色的工作服，平時只穿他的舊軍裝。老范說：“我不抽煙，不喝酒，吃住車隊管著，平時根本用不著錢?！?/strong>但半路出了車禍，他的額頭撞到玻璃，受了傷，給我買的罐頭也碎了。回到家，老范綁著紗布，跑了大半個縣城，才買到半簍子山楂，親手給我熬了一大碗。我媽說：“你不要把孩子寵壞了?！?/section>老范回她：“答應(yīng)孩子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section>我的兩個舅舅，一開始不喜歡老范，因為他娘對我媽不好。我大舅高中畢業(yè)后，不學(xué)無術(shù)，整天跟社會上的閑雜人混，還偷了老范的錢去廣州做生意。老范出車回來，又連夜去廣州接大舅，全程沒有一句抱怨。“孩子她舅已經(jīng)很難受了，就別再罵了?！?/section>
老范和我媽商量，不能讓大舅在家里混，得讓他去當兵。那年冬天，老范通過地方武裝部和天津的關(guān)系，把大舅送進了部隊。每封信的開頭，都是問姐姐、姐夫好，還叮囑小舅好好學(xué)習(xí)，多聽姐夫的話。老范拿著信，念了好幾遍，我媽說他臉都笑成了一朵花。小舅從小到大都是學(xué)霸，后來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xué)。他喝了酒，說小舅是我們家最有出息的人，讓我向小舅學(xué)習(xí)。我媽懷孕了，她和老范商量暫時不要這個孩子時，被小舅聽到了。小舅把通知書放在家里，留了一封信，說不能再讓家里人操心，要出去闖蕩。“姐，為了我們，你和姐夫已經(jīng)犧牲很多了，這個孩子必須留下?！?/section>
一個星期后，老范在工地上找到了小舅，他連拖帶拉，才把小舅拽回來。他跟小舅算了一筆賬，大學(xué)生畢業(yè)后掙多少錢，在工地搬一天磚能掙多少錢。“男孩子一定要多讀書，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section>
大學(xué)畢業(yè)后，小舅留在北京工作，成了他們所里最年輕的工程師。結(jié)婚時，小舅讓老范上臺發(fā)言，他說：“我能有今天，多虧了如父如兄的姐夫?！?/section>
事后，他說，我這個大老粗上不了臺面，別給你小舅丟臉了。老范是舅舅們眼里最好的姐夫，也是我心里最好的繼父。有了弟弟后，鄰居們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說老范有了自己的兒子，就不會管我了。連他娘聽說我媽懷孕后也變得格外殷勤，今天送條魚，明天送只雞。“娘，你要是真心實意疼你兒子和兒媳婦，就得一碗水端平。把超超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你要做不到，從今往后就別來了?！?/section>
他聽別人說，孩子喝牛奶就能強身健體，便讓車隊里跑上海線的同事，給我?guī)нM口奶粉。“超超，你爸從小到大都把最好的東西給了你，你要感恩?！?/section>
“你要向你兩個舅舅學(xué)習(xí)，疼你姐姐，你們倆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section>
“我的爸爸就像一頭老黃牛，為了我們家，默默付出，任勞任怨?！?/section>
我一直以為老范和我媽沒什么愛情，他們那個年代的人，也羞于談愛情。是的，他除了對我媽幾十年如一日的好，并沒有做過特別浪漫的事。我媽更是，在我看來，她選擇老范，就是因為他承諾，替她照顧家人。直到老范六十歲那年，一次死里逃生，我才知道，我媽有多愛他。縣城醫(yī)院拒收，她當機立斷將老范送到市里的醫(yī)院。老媽后悔死了，說她應(yīng)該陪老范一起散步的，說著說著她哭的像個孩子。“你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strong>我趕到醫(yī)院時，老范還沒度過安全期，我媽在醫(yī)院守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見到我，她拉著我的手，一直絮叨著老范的各種好，從他年輕，說到現(xiàn)在。是舅舅們攔住了她，大舅和小舅，一人拿了十萬給我媽。老范從ICU轉(zhuǎn)到普通病房，小舅說起我媽要賣房救他。我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情話，竟然是從我媽嘴里說出來的。這是生離死別面前，老范和我媽出示的本我，讓我看到了愛情在人間的樣子。老范出院后，不管去哪，我媽都得跟著，生怕有個什么閃失。有人戲謔他們，老了老了，倒長成連體人了，到哪都形影不離。現(xiàn)在終于退休了，有時間了，一定得把之前的時光都補回來?！?/section>
我弟拍了他倆手牽手的背影，發(fā)在家人群，大家紛紛說：“老頭和老太太這是秀恩愛啊?！?/section>
一年前，我媽查出了肺癌，出結(jié)果那天，老范找我談話。“超超，你媽這個病，醫(yī)生說最多就是三個月的事，我們都要做好準備?！?/section>
他又叮囑：“大家統(tǒng)一口徑，就說是肺炎?！?/section>我媽從查出病到去世，始終不知道自己是癌癥，老范把所有的藥都換了標簽。我們無法安慰他的眷戀，能做的，就是把分分秒秒都完整地給他。我一直以為是他們那個年代，特有的產(chǎn)物。直到我媽下葬后，某個深夜，我睡不著，發(fā)現(xiàn)老范坐在客廳發(fā)呆。“我永遠都忘不了，她給我縫衣服的樣子，那么好看，那么美好。”
“你爸當年真傻，那么多人可以選，偏偏選了我?！?/section>
是于萬萬人中，只因多看了你一眼，從此，一生只夠愛一人。親愛的書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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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nèi)外那些事兒，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回復(fù)“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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