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三遷”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為了兒子孟軻的教育，她三次遷居，從墓地、集市遷到學宮邊，最終這個寡母把兒子培養(yǎng)成了歷史上著名的“亞圣”。
本文作者，是當下無數(shù)焦慮的寶媽之一。為了孩子的教育，她也如孟母般，十年間數(shù)次搬遷，傾盡全家財力瘋狂購買學區(qū)房，然而，故事的結(jié)尾事與愿違……
我叫劉霞，今年38歲，22歲那年，我在北京認識了同為東北老鄉(xiāng)的鴻宇。我們相識相戀，并于2003年結(jié)婚。次年，兒子在出租房降生了。
有了孩子后，在京買房的愿望愈發(fā)強烈。2005年，我們攢夠了10萬塊錢的首付款。根據(jù)我們的預算，按照當時首付款20%的比例，我們的總房款需要控制在50萬以內(nèi)。
攥著十萬塊錢我們開始各處看房子。由于我們的工作單位都在東三環(huán)附近，東五環(huán)外通惠河邊上有個叫藝水芳園的樓盤位置很合我們的心意，80平米的小兩居總房款48萬元也符合我們的預算，唯一不足是小區(qū)周圍沒有學校。
售樓小姐看出我的猶豫，指著宣傳單上的一處空地，斬釘截鐵地跟我講：“這個地方就是預留的幼兒園和小學的地方，我們地產(chǎn)公司正在跟相關部門協(xié)商，準備和北大幼兒園合作，在咱們這兒開分園。小學的話咱們對接的是朝陽實驗二小!”
為了打消我的疑慮，售樓小姐還專門帶我去看了現(xiàn)場，指著一處正在挖的大坑跟我說：“您看，學校已經(jīng)開始建了，以后您孩子上學不用送，離家這么近，他自己跑著就去了?！辈灰捎兴?，我們痛快地交了首付款。
眼瞅著新房入住，那承諾建成學校的空地依然孤零零地杵在那里。期間我也和跟我情況相同的其他家長去找過物業(yè)，物業(yè)主管一問三不知，開發(fā)商的售樓處也不見人影。
2008年初，眼看兒子面臨著入園問題，我和先生慌了神。離家最近的是傳媒大學附屬幼兒園，打聽之后才知道，該園主要接收的是傳媒大學教職工子女，有對外招生的空余名額，從兩年前已經(jīng)開始排隊了！
人家雖然沒有對我臨時抱佛腳的行為加以嘲諷，我自己卻冷汗涔涔。我怪自己：我是一個太不稱職的母親，因為我的粗心大意，買了一套偽學區(qū)房，讓我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眼看入園時間越來越近，各個幼兒園幾乎都已招滿，沒有辦法，我給兒子選擇了周家井公路家屬幼兒園。這其實是個掛著公立牌子的私立幼兒園，離家也遠，雙橋路和建國路每日必堵弄得我苦不堪言。
聽朋友講他們孩子在幼兒園學圍棋、英語和繪畫，每個月都有對外交流的機會。而我兒子嘴里的幼兒園，卻是老師讓他們看動畫片、不聽話會被老師掐臉蛋、關小黑屋的日常。目睹兒子在朋友孩子面前的自卑和無措，我心如針錐。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帶著深深的愧疚，我暗下決心，一定再買一套小學的學區(qū)房，讓孩子讀上學區(qū)里最好的小學！
我深知，一個好學區(qū)之所以為好學區(qū)，是因為有名校在支撐，好的學區(qū)房就代表能進入好的小學、好的中學，重點高中幾乎就是名牌大學的敲門磚。
小學入學不光要拼爹拼娘還要拼房子，說的是“租售同權”，學區(qū)有房產(chǎn)的家庭，孩子無論怎樣也會把你安排進去。租房的孩子，學校要是招滿了，就可能給調(diào)劑到差的學校。
所以購買學區(qū)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幾乎關系到一個家庭未來的命運。
一天，鴻宇跟我講：“高哥辭職了，周末我們開個歡送會，晚上可能回來晚點?！蔽液茉尞悾吒缡撬麊挝坏睦先?，是下一任辦事處主任的有力競爭人選。
鴻宇講：“高哥沒有北京戶口，根據(jù)北京目前的教育政策，他女兒在初中畢業(yè)后面臨兩個選擇，一是去讀職高，再一個就是回戶籍所在地念高中。他女兒成績不錯，高哥不想留有遺憾。，他選擇辭職帶全家回山西?！?/span>
我感嘆：“高哥正值職位上升期，拋棄北京打拼了十多年的成果回老家從頭再來，為了孩子也是無奈啊?！庇辛烁吒绲那败囍b，我和先生當即決定不能重蹈覆轍。
當時，跟北京通州區(qū)一河之隔的燕郊還有“買房子送戶口”的政策，一個周六，我和鴻宇去了燕郊著名的售樓一條街，被售樓人員拉著看了幾個樓盤。
最終我們在天洋城定了一套85平米的兩居室。我想，假如北京高考政策一直不放開，兒子還能念完初中后回到燕郊繼續(xù)讀高中，做兩手準備，不至于到時候再回遙遠的東北念書。
戶口落地后，我開始關注家周邊的重點小學，在家長朋友中問詢一番后，最終我鎖定了朝陽第二實驗小學。到學校門衛(wèi)室咨詢，跑到鄉(xiāng)街道辦事處確認，無一例外需要學區(qū)有房子。只要有房不用花錢找人，正常準備材料就能入學。
想到兒子幼兒園入園時的難堪處境，我跟鴻宇講：“我要讓兒子讀重點小學，最直接的辦法是把房子換到實驗二小的學區(qū)內(nèi)，學區(qū)內(nèi)的幾個小區(qū)我都一一核查了，基本都是90年代的‘老破小’房子，單價也挺貴?！?/span>
鴻宇一向都很支持我的做法，更何況我沒少因為兒子上學的事跟他磨叨，我的悔恨、自責、內(nèi)疚，他都看在眼里?？次夷繕藞远ǎ櫽罹蛷埩_著把我們的自住房找中介掛了出去。
在收了買方十萬定金后，我就開始著手看房。
在中介的帶領下，一周之內(nèi)我把學區(qū)內(nèi)能看的房子全看了個遍，二十幾套在售的房子我已經(jīng)了然于胸。經(jīng)過房型、售價、樓層、樓齡的反復對比，我選了學校鐵片小區(qū)“管莊西里”一套73平米的兩居室。
房子位于六樓，是90年代沒有電梯的老樓房。從物業(yè)管理完善的精裝房，搬到幾乎是沒有管理的老式公房，所有的家具、家電都靠人力往上搬，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看著走廊里貼著牛皮鮮一樣的“搬家”、“通下水”的小廣告，我內(nèi)心里一陣苦笑。讓人哭笑不得還有樓梯間被各家各戶堆滿了雜物，有些地方狹窄得只能側(cè)身過去。
還有讓人頭疼的停車場。原來小區(qū)的停車場人車分流，有寬敞的地下停車位，這個老舊小區(qū)的停車位相當緊張，固定車位就那么幾個，每天下班后只能見縫插針的停在路邊。
雖然諸多不便，讓我和鴻宇頻頻搖頭。但為了兒子，我們還是搬家了！好在，兒子6歲時，順利進入實驗二小讀書。
開學以后，我?guī)缀趺刻旖铀退舷聦W，看著兒子穿著漂亮的校服和一群同學走出校門時，我心里有著從未有過的安定從容。
哪怕自己踩著8公分的高跟鞋，左手提書包右手拉著兒子，呼哧帶喘地爬上六樓，讓自己頭暈目眩——我也感到幸福。
2015年，兒子五年級了，有路子的家長已經(jīng)開始幫孩子籌劃小升初。
那天接孩子放學，我去的比較早，看到浩浩媽也在等孩子。她家跟我們情況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戶口在燕郊，他們戶口在河南。以后都會面臨孩子高考在哪里考的問題。
“浩浩媽，你們準備讓孩子上哪個中學？”我問她。
“我不準備讓浩浩在北京念了，我們在天津買了房子積分落戶，準備讓他去天津念中學，在那里參加高考?！?/span>
浩浩媽的話讓我吃了一驚。天津雖小，可985、211高校一共有五所。天津和北京的高考錄取優(yōu)勢大家心知肚明：除了上海、北京，高考錄取率高的也就是天津了。沒有北京戶口轉(zhuǎn)戰(zhàn)天津相當于打個迂回戰(zhàn)，給孩子又加了一層保險。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回到家，我按照浩浩媽給我的電話號碼，聯(lián)系上了辦理積分落戶的中介。中介問完我的情況后滿口答應，說我們無論是學歷還是年齡都是加分項，他們協(xié)助再考一個技工證，等一年社保期滿后我們再拿到房產(chǎn)這一個加分項，基本就萬無一失。
雖然這幾年我們收入不錯，可想在天津不錯的學區(qū)買套房子還是很困難。
2016年7月，當平谷線地鐵確定在燕郊留站時，燕郊房價達到史上最高。在眾人鼓吹燕郊房價將與通州持平時，為了兒子的未來，我不計代價，毅然把房子賣掉了。
因為考慮積分落戶要盡快拿房產(chǎn)證，沖著北大附中的牌子，我在天津東麗區(qū)學校附近購買了一套二手的聯(lián)排別墅。想著孩子小學畢業(yè)后我們就搬到這個風景優(yōu)美的學校讀初中，我和兒子內(nèi)心里滿是憧憬。
那年國慶節(jié)，我和鴻宇回東北老家探親，見到了他久未謀面的表姐。聊天以后，我才知道，為了孩子的教育，表姐竟然帶著孩子去新西蘭讀初中去了。
在表姐描述里，新西蘭這個國家施行的是英式貴族教育：孩子教育以快樂為主，沒有國內(nèi)的書山題海，讓孩子回歸本性。新西蘭號稱是人類世界的最后一塊凈土，那里不光教育先進，連吃的東西都是很純凈的。
聽了表姐的敘述，我有點動心了。
想著當時我們寒假的旅游計劃還沒有制定，我就提議一家人去新西蘭來個全島游。于我而言，去新西蘭，一則旅游，二則考查那里的學校。
先生和兒子雙手贊成，我開始DIY全家人的簽證。
2017年1月20日，我們?nèi)姨ど闲挛魈m之旅。我們陶醉在它的自然風光里，在表姐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基督城的幾所中學，兒子顯得既興奮又向往。
他跟我講：“老媽，我特別想來這兒念書，你看，烹飪和木工都是選修課，我以后學會做菜天天做給你吃！”我說：“那你回去就得好好學習英語了，不然以后來這兒課都聽不懂?！?/span>
兒子滿是憧憬的目光，讓我想要繼續(xù)折騰，把他送到新西蘭留學！
考慮到以后出國陪讀高昂的房租，我跟先生商量把北京的房子賣掉，到新西蘭好的學區(qū)全款買一套永久產(chǎn)權的別墅。兒子在一邊大聲說：“我要買個帶游泳池的，院子里還得裝個籃球架，我要玩籃球！”
這一次，出乎意料，鴻宇完全不同意，他說：“你和孩子單獨出國，我不放心，你一個分不清南北的人，萬里迢迢過去陪讀，萬一有個啥事，我這邊鞭長莫及。其次，孩子馬上就要進入青春期，到時候你是否能管得了他也是個未知數(shù)。再說，你這一去就是6年，我們?nèi)兆舆€過不過了？！”
看到丈夫反對如此激烈，我有些泄氣。很快，聽說我要帶孩子出國留學，遠在東北的公公竟然病倒了。
鴻宇將老人接到北京治療，我?guī)е鴥鹤尤メt(yī)院看他。一見到我，腦中風的公公，激動地坐起來說：“你們想干啥？讓這么小的孩子去那么遠的地方念書？中國這么大，還待不下你們了？你們這一走，我死之前怕是看不到我孫子了！我告訴你們，哪也不能去，一天天為了念個書到處折騰，我倆兒子在農(nóng)村上學不也都考上大學了？你們要是把我孫子弄走，我就不活了。”
面對著以死相逼的公公，我無力反駁。但是心生怨氣，為了讓兒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讓他走出國門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我愿意放棄自己還不錯的工作、放棄自己熟悉的一切，離開親人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全職去陪讀，他們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這時，鴻宇從公公那里得到一個消息，表姐夫出軌了，對象是他們單位新來的助理。在新西蘭陪讀剛滿一年的表姐計劃在元旦回國辦理離婚手續(xù)。
當鴻宇跟我說起出軌的表姐夫時，我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怎么著？我要是帶孩子走，你還敢出軌咋地？”
“你帶孩子走了，我孤家寡人一個過著啥意思？到時候就算我不出軌，怕是有人趁虛而入??！”鴻宇跟我開起玩笑，我心里卻有點沉重，為了孩子兩地分居多年，家確實沒有了一個家的樣子。
鴻宇是個心思極細的人，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向我提起那些花巨款留學、歸國卻找不到工作，或者拿著月薪4000元的“海帶”故事。還告訴我，有的孩子送出國，不學無術，染上了毒癮或賭癮。他的擔憂，也讓我激進的心態(tài)有了些微冷靜。
因為之前考慮留學，天津積分落戶我放棄了。如今，出國讀書又遭到所有人反對，我頓感心力交瘁，六神無主。
鴻宇深知我的不易，柔聲安慰我：“等孩子大一點，他想去哪個國家我都支持，因為孩子念書，我們一家三口長年分居，父母教育缺失一方，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利，你不是常常把愛的教育掛在嘴邊嗎？我都見不著孩子拿啥愛呢？”
他的話，讓我陷入沉思。那一晚，我們聊了很多。婚后這些年，為了孩子，我們努力賺錢、節(jié)衣縮食，降低生活質(zhì)量，連結(jié)婚紀念日都沒好好慶祝過，把積蓄都用于孩子教育?？墒?，我們這樣委屈自己，真的值得么？
他摸了摸我長出細紋的眼角，我捋了捋他早生的白發(fā)，我們不由得感慨：我們的青春，就這樣被孩子的成長蹉跎了。
2017年9月，在鴻宇的堅持下，考慮到孩子最終要在國內(nèi)高考，我們決定把孩子轉(zhuǎn)回戶籍所在地讀書。我又一次考察了燕郊所有的中學，發(fā)現(xiàn)燕郊因為大量涌入的外來人口，加上學校資源有限，幾乎每個學校都人滿為患。
為了能有稍好一點的讀書環(huán)境，我們最終轉(zhuǎn)到三河市的一所中學?？粗刻煨量嘧x書的兒子，我很是心疼。
我問兒子：“兒子，沒去成新西蘭，你后不后悔？”“媽，我不想跟你和爸分開，也想多陪下爺爺奶奶。現(xiàn)在我跟同學們，相處得挺好的，我不后悔！”
兒子的回答，讓我特別欣慰。
如今，他交了好朋友，每到周末，總有一幫同學邀請他出去玩。暑假，他會去東北和爺爺奶奶在一起避暑，爬山探險、河邊抓魚，冬天，他去小區(qū)后面的河里溜冰，每天都生龍活虎。他的成績，在班上也是越來越好。
他告訴我：“媽媽，我知道你和爸爸很辛苦，我會好好讀書，早點懂事，不讓你們再為我擔心?！蔽艺苫笫鞘裁醋寖鹤舆@么懂事？他告訴我，班里有不少周邊農(nóng)村過來讀書的孩子，跟他們的交往，讓他懂得了很多……
看到眼前的陽光少年，我終于明白，再好的學區(qū)房不如親人的陪伴，不如有一幫相熟的朋友陪在身邊。
我想，終有一天，兒子會對我說：“媽媽，當初你沒送我出國，是對的……”
“孩子的教育，要從小抓起！”這一句話，就能讓無數(shù)家長焦慮、瘋狂起來。學區(qū)房、高考優(yōu)惠政策，出國留學……家長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光明未來。
文中的媽媽告訴我們：“其實，再好的學區(qū)房不如親人的陪伴，不如有一幫相熟的朋友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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