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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澎湖灣
外婆可有澎湖灣
外婆的澎湖灣絕不浪漫
沒有笑語、陽光、海浪、沙灘
卻有一個掌管生死的閻羅殿
外婆出生在甘肅靜寧縣
治平鄉(xiāng)白家屲(洼)山腳溝邊
外婆的故事曲折久遠
牽扯到一個家族的東徙西遷
北方把外婆稱作姥姥
姥姥的一生悲慘苦難
姥姥卻像穿透黯云的一縷光線
在沉沉黑夜里皎潔溫婉
姥姥姓李名芳至
嫁到張家時家境破敗不堪
張家原是大戶曾擁沃土肥田
卻抵不住爺爺這一輩吸食大煙
姥爺娶妻時只有幾畝薄田
那時候鬧土匪雞飛狗竄
姥爺賣掉田產(chǎn)搬入靜寧城垣
開一個小磨坊碾谷磨面
睿智的姥爺頗有遠見
進城當市民比農(nóng)民保險
姥爺是城鄉(xiāng)一體化的典范
現(xiàn)在看眼光比較超前
姥姥秀外慧中瓜子臉
柳葉眉丹鳳眼言笑晏晏
姥姥晨炊星飯縫補洗涮
一雙小腳不停歇跑跑顛顛
小磨房里歡聲不斷
一頭毛驢拉出溫飽平安
姥爺勤儉姥姥淑賢
磨面的生意略有小賺
小磨房里添丁加碗
一雙小腳走出克勤克儉
生活平淡捷報頻傳
小磨坊變成人丁興旺的家園
兒子啟榮啟華高大偉岸
通儒達識手不釋卷
女兒淑英淑梅淑蘭花柔玉軟
放開大腳嫻熟針線
十八歲的母親紅袖碧鬟
父親是看守軍火庫的國軍軍官
60塊大洋的聘禮讓姥爺流淚感嘆
國軍起義父親帶母親去新疆屯田
土地改造掀起波瀾
小磨坊的經(jīng)營勉為其難
劃分為城市貧民名實相符
政府讓姥爺回村務(wù)農(nóng)種田
村里劃家庭成分支書一手遮天
姥爺?shù)刂骼牙训刂髌疟曉?/p>
貧民到地主變敵我矛盾
姥爺氣極患病駕鶴西天
姥姥帶著四個孩子歷盡艱難
地主婆的帽子遭人避嫌
姥爺回農(nóng)村成為人生的政治構(gòu)陷
姥爺卻輕松撒手作別塵寰
大舅性格溫良忠賢
15歲成地主羔子飽受睚眥之怨
階級成分像惡狗對大舅死標白纏
命運咬得他一生步履維艱
小舅性格沉默寡言
學(xué)做一名劍客西出陽關(guān)
漂泊到西寧市文化局當通訊員
領(lǐng)導(dǎo)賞識又考上駕駛員
姥姥大舅大姨小姨成了社員
人民公社三面紅旗迎風(fēng)招展
吃食堂從干到稀餓得打顫
掙工分炕上破氈片鍋里洋芋蛋
1958年遭受災(zāi)難
禍端肇始于謊稱萬畝田
浮夸在江河湖海風(fēng)行席卷
饑荒的魅影四處泛濫
村里樹皮野菜全吃完
萬戶蕭疏鬼唱劫難
老人走著走著就倒地長眠
大姨小姨臉浮腫得像是發(fā)面
姥姥把“人挪活”祖訓(xùn)記心間
姥姥不想讓孩子們璧碎珠殘
姥姥決定鋌而走險
這是姥姥一生最英明的決斷
那時候父母在新疆兵團
石河子中學(xué)當校工三平二滿
五個孩子粗茶淡飯
母親還經(jīng)常周濟姥姥寄點盤纏
接到求救信母親寢食難安
托親友開準遷證傾訴悲酸
那時候團場缺勞力需人員補填
準遷證是路條可做出行公函
收到準遷證姥姥暗自盤算
鄉(xiāng)干部設(shè)路卡不許百姓流竄
月黑風(fēng)高夜姥姥領(lǐng)著孩子們爬溝翻山
步行搭車到天水火車站
姥姥揣著母親的路費乞討要飯
大姨小姨大舅母和兩個孩子一大串
一雙小腳顛顛顫顫
沿著河西走廊跌跌絆絆越過天山
姥姥帶孩子乘火車逃難天邊
與餓殍遍野的白家屲一刀兩斷
姥姥從此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姥姥關(guān)于家鄉(xiāng)的故事全是萬苦千難
姥姥跟著母親迎來人生春天
姥姥的慈祥微笑浮在眼角眉間
我們五個兄妹加小姨和表弟
都親身體會過姥姥的關(guān)愛照管
姥姥給我們七個孩子做飯
父親盤的大灶上她操勞一日三餐
納鞋底姥姥手指留下關(guān)節(jié)腫痛
油燈下姥姥熬夜縫補衣衫
大舅落戶石總場一連
當會計兼司務(wù)長才華施展
小舅舅在總場汽車隊當駕駛員
大姨姨在石中校部上班
石中成了童年的澎湖灣
姥姥為我們帶來載笑載歡
張家團聚在石河子新城
老楊家的日子過得比蜜甜
我還記得我們圍坐在姥姥身邊
晚風(fēng)吹來陣陣爽風(fēng)颯然
天山明月輕盈皎潔像水中的白蓮
房后的森林里蛙鳴蟬喧
姥姥的故事曲折久遠
侵犯白家屲的土匪貪婪兇殘
村民們在山頂壘堡子防范
隴山嶺岡里的山民聰慧彪悍
姥姥的故事親切溫暖
女人纏小腳的歷史始于祖先
美其名曰“三寸金蓮”
那一種骨折的疼痛刀割矢鉆
姥姥的故事扣人心弦
她總說神仙居住的崆峒山
我們知道了廣成子和皇帝軒轅
還有名垂青史的杜甫李白司馬遷
姥姥的故事起伏波瀾
甘肅麥客的事跡經(jīng)久流傳
張家男人們總?cè)リ兾鞲铥溬嶅X
那時的打工仔經(jīng)歷辛苦艱難
姥姥粗糧細做廚藝精湛
巧婦的無米之炊卻讓我們垂涎
酸酸的香香的勝過珍饈美饌
姥姥自己卻咽苦吐甘
姥姥擅長漿水如烹小鮮
那漿水用蔥花熗鍋沁人心田
盛暑天我們抱起大瓦罐
咕嘟嘟一氣喝一個肚兒圓
姥姥的手搟面爽滑嫩軟
又筋又韌非要嚼得稀巴爛
面湯西紅柿雞蛋青菜葉五彩斑讕
馨香中氤氳著歲月的清甜
姥姥的撥魚魚別有洞天
用的材料是玉米粥做稠攪團
漏斗壓到漿水鍋里像魚兒游竄
一雙妙手調(diào)進蔥沫油潑蒜
姥姥的鍋盔酥白香艷
樹葉燃文火炕成厚的像拜墊
我們捧在手上如同點心輕咬口含
鍋盔堅韌耐食正好細嚼慢咽
姥姥的涼拌野菜脆爽極鮮
苜蓿薺菜蒲公英苦苦菜馬齒莧
一個個碟子里浮翠流丹
餐桌上匯聚了明媚的春天
姥姥的榆錢窩頭又黏又甜
像是南方的年糕讓人回味久遠
那里面還摻著從糖廠撈來的糖渣
總讓我們百吃不厭多多益善
姥姥拉扯我們長成少年
大舅舅因為四清運動遭受劫難
地主羔子被老家一封信強迫遣返
大舅舅不拖不賴以身試險
大舅舅回村成專政成員
五花大綁游街飽饗老拳
那繩子勒得舅舅皮開肉綻
舅舅用烈酒祛毒消炎
大舅舅性格剛烈百折不彎
勞動改造耕耘梯田
微薄的工分糊口艱難
衰弱的舅母命赴黃泉
大舅舅九死一生返回天山
落戶阜康當了社員
從此他再也未回白家屲
包產(chǎn)到戶讓農(nóng)村物阜民安
大姨姨相親遠嫁粵南
開放的年代腳步蹣跚
姨夫姨姨調(diào)咸陽學(xué)校上班
姥姥同行靜享平安
姨夫孝悌忠信大愛如山
姥姥展露她那慈祥的笑臉
為東家看小孩為西家做漿水面
姥姥像一尊菩薩贏得師生贊嘆
姥姥明德惟馨似崆峒山上的芝蘭
校長聽姨夫講述姥姥的劫難
校長說若地主婆如此必是人杰淑賢
老人家是我們師生的楷模垂范
領(lǐng)導(dǎo)老師為姥姥辦80壽宴
姥姥近90時行動不便
一雙小腳終于停在輪椅上面
思念兒子讓她往新疆歸返
學(xué)校老師們哭泣送別淚灑長安
姥姥在小舅舅家臥床度風(fēng)燭殘年
姥姥眼神渙散氣息奄奄
歷次殘酷運動沒有擊倒堅強的老人
病魔卻讓姥姥心衰憋悶咳喘
姥姥臨終時說怕火燒焚燃
大舅舅說保證土葬滿足母親心愿
兒女們垂淚圍在姥姥身邊
姥姥心滿意足溘然長逝駕鶴西天
姥姥安葬阜康滋泥泉
那里變成姥姥的澎湖灣
每年我們開車去大舅家探看
都要舉行家族莊重的祭奠
姥姥的一生沒有陽光海浪沙灘
她那雙小腳走過萬水千山
她的笑語留給我們孫輩無限溫暖
讓我們一生一世永遠懷緬
老戰(zhàn)友劉高群唱《外婆的澎湖灣》
那是70年代末的一個夜晚
唯美的歌詞意境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想一想我的外婆卻命運多舛
我最喜歡唱的歌就是《外婆的澎湖灣》
這是我獻給姥姥的一份心愿
愿姥姥在天堂可以觀賞白浪逐沙灘
椰林醉斜陽遙望一片海藍藍
作者簡介
作者楊永,生于大美新疆,長于天山腳下,汲于瑪河之畔,知世事于安集海鹽堿灘之上。少年便挑燈夜讀世界名著,青年喜頌詩經(jīng)唐詩宋詞元曲古文觀止和史記。中年憚于生計奔波操勞。閑時終不能忘記詩歌創(chuàng)作。如今蟄伏于潴龍河畔,埋頭詩歌創(chuàng)作,以為愛好娛樂,欲罷而不能。以抒黍離之悲苦,吐胸中之塊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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