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各地，民風(fēng)皆異。關(guān)中秦地產(chǎn)武將，楚國風(fēng)雅多文人，齊國則更是一騎絕塵，以美女聞名天下。從齊莊公起，姜氏美女的名號，就引來了各國的求娶。這些女子或因為美麗，或因為荒誕，最終將倩影封存在了《詩經(jīng)》當(dāng)中。
莊姜是齊莊公的嫡女，因嫁與衛(wèi)莊公為妻，所以被稱為莊姜?！对娊?jīng)》毫不吝嗇對她的贊美，曾有一首《碩人》，用淺淺幾筆勾勒出了她的模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边@樣的女子放在唐朝，最少也是個楊貴妃，可衛(wèi)莊公竟能做到對這樣的美女視而不見。
莊姜入宮多年無子，有人傳言她受到了衛(wèi)莊公的虐待，因而與之感情生分。而衛(wèi)莊公在娶莊姜之后又納了許多小妾，其中最受寵的一位生下了一個兒子，起名州吁。
彼時，莊姜還是美麗賢淑的國君夫人，因為無子，她過繼了衛(wèi)莊公另一位小妾陳國女子戴媯的兒子，也就是之后的衛(wèi)桓公。但身在后宮而無寵，莊姜的日子并不好過，那位衛(wèi)莊公最寵愛的妾室頻頻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威，她礙于君王的偏向，只能暫時忍耐。忍耐到了極點怎么辦？莊姜提筆寫詩，記下那位小妾的行為：“綠衣綠衣，綠衣黃里。”古代衣服的顏色皆有禮制，而這位妾室卻穿了代表正室地位的黃色里衣，這是對莊姜的一種挑釁。
但她有君王之寵愛，有兒子傍身，莊姜除卻在詩句中發(fā)泄怨氣，也無法奈何她。
那些獨坐深宮的寂寥日子里，她盡心培養(yǎng)戴媯的兒子，渴望看到他登上最尊貴的那個位置。莊姜等到了，但那日子卻沒持續(xù)多久。衛(wèi)莊公死后，莊姜的養(yǎng)子即位，史稱衛(wèi)桓公。莊姜終于從那些無愛的日子中脫離出來，預(yù)備開啟新的人生?？伤齻兇藭r都忘記了一個人，那個衛(wèi)莊公最寵愛妾室的兒子——州吁。
州吁其人，史書一概以貶為論。衛(wèi)桓公即位后，州吁不甘為臣，暗中招募軍隊，妄圖謀反。公元前719年，州吁終于動手，指揮手下殺死了衛(wèi)桓公，自立為衛(wèi)國國君。
州吁即位，對待曾經(jīng)打壓他許久的莊姜自然怨氣頗深。他曾遵循舊俗，將莊姜納入了自己的后宮。彼時莊姜已不是當(dāng)年傾國傾城的美女，時間也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州吁也不是看中她的好顏色，只是為了用這樣的方法羞辱自己曾經(jīng)的嫡母。
州吁并非一個好皇帝，他殘暴不仁，又弒君上位，早已遭到了國人的厭惡。這是州吁滅亡的開始，也是莊姜另一場人生的開端。她久居衛(wèi)國，對此早有感情。國家落入亂臣賊子之手，她不甘就此看著國家凋敝。于是，莊姜聯(lián)合被州吁殺掉兒子的戴媯，派戴媯回陳國求助，自己則留在衛(wèi)國與州吁周旋。
這場送別，被王士禛稱為“萬古送別之祖”?！对娊?jīng)》以《燕燕》一篇，記下了這場惺惺相惜的告別。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yuǎn)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yuǎn)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兩位深宮中的淪落人在此刻已成為了知音，莊姜將自己的性命系在了戴媯身上，而戴媯肩上擔(dān)著的，不僅有兒子的仇，還有這位美麗女子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她們在這深宮里共同攙扶，共同守護(hù)，如今也要共同面對這場浩劫。她們都沒有底氣，不知道戴媯能否搬來陳國的救兵，所以這場告別，或許就是再不相逢。
從歷史的結(jié)局來看，戴媯成功了。州吁在即位一年后，就死在了陳國。這固然是他自掘墳?zāi)?，但不能說沒有戴媯在從中的斡旋。最后，莊姜在衛(wèi)國另立了下一任國君，是為衛(wèi)宣公。
這位衛(wèi)宣公就更有可講之處了，他讓我們在遙遠(yuǎn)的春秋時期，就看到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李楊愛情”。
衛(wèi)宣公娶兒媳的故事，也沒有逃過《詩經(jīng)》的法眼，《詩經(jīng)》以《新臺》一篇，狠狠諷刺了這段宮廷秘聞：
新臺有泚，河水彌彌。燕婉之求，蘧篨不鮮。
新臺有灑，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那年，衛(wèi)宣公為其世子汲求娶妻子，娶的是誰呢？也是齊國的女兒，莊姜的侄女，史稱宣姜?；蛟S是齊國基因優(yōu)良，這位宣姜也是傾國傾城貌。而衛(wèi)宣公顯然比其父親衛(wèi)莊公更有審美眼光，連這位新兒媳的面還沒見到呢，他就已經(jīng)對她芳心暗許。
暗許的結(jié)果，是占為己有。是以衛(wèi)宣公找理由將世子支開，自己則建造了一座新臺，來迎娶宣姜。宣姜不明所以，原本是要嫁風(fēng)華正茂的公子，可入了新房見到的卻是年過半百的糟老頭？不同意又如何，她人已在衛(wèi)國，無處可退，只得成了衛(wèi)宣公的妻子。
李隆基尚且有一技之長能和楊玉環(huán)琴曲相合，衛(wèi)宣公卻是直白而魯莽的占有。宣姜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宿命，干脆既來之則安之，還為衛(wèi)宣公生了兒子。
隨著兒子的不斷成長，宣姜有了新的打算，她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取代原本的世子汲，成為衛(wèi)國新的國君，為此她曾與兒子壽謀劃，想要殺掉汲，取而代之。卻不想壽與汲兄弟情深，不僅沒同意這個計劃，反而替汲去死。汲看到弟弟為他喪命，哀痛欲絕，也隨之而去。
最后即位的是宣姜的另一子，公子朔，史稱衛(wèi)惠公。但少年君主，即使登上君位，難保國家安穩(wěn)。齊國當(dāng)時的國君，也就是宣姜的兄長齊襄公就給宣姜出了個餿主意，要她和衛(wèi)宣公另一個兒子公子頑私通，從而要挾他輔佐衛(wèi)惠公。
宣姜走了和姑母一樣的路，只不過她的動機更加鮮明。在衛(wèi)惠公在位那些年里，宣姜又和公子頑生了三子二女，其中小女兒許穆夫人更是繼承了齊國女子之才學(xué)，成為春秋時期著名的女詩人。
這些都是后話，就在宣姜之后，齊國的另一位公主，也走上了歷史的舞臺，她是宣姜的妹妹，文姜。
文姜：與兄長的禁忌之戀
文姜是齊僖公最寵愛的小女兒，容貌有前面姑母、姐姐的對照，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而齊國公主身上似乎都流淌著命途多舛的血液，文姜的婚姻也是一波三折。
齊僖公最先為她看上的婚配對象是鄭國世子姬忽，史稱他風(fēng)度翩翩，算得上是文姜的良配。文姜對姬忽也很是傾慕，盼著齊僖公向姬忽提親。
齊僖公知曉女兒心事，在宴席上向姬忽提親。但不料各國搶手的齊國公主在姬忽這里反倒成了燙手山芋。姬忽以齊鄭國力懸殊為由拒絕了齊僖公的提親，自稱鄭國配不上齊國的公主。由此，民間流傳下了一個成語“齊大非偶”。
這次拒婚對文姜的打擊很大，她因此大病一場，正巧給了傾慕她許久的兄長——未來的齊襄公機會。
在文姜生病的這些時日，齊襄公一直陪在她左右，一來二去，文姜也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有了別樣的感情。
而這段禁忌之戀卻被齊僖公發(fā)覺。他大怒兒女的荒謬，恰好此時魯國來向齊國求娶文姜，齊僖公為盡快掩蓋這場丑事，將文姜嫁與了魯桓公。
文姜走后多年，郁郁寡歡，直到齊襄公即位，她才終于有了重返故國的機會。齊襄公邀文姜夫婦回齊國省親，而文姜趁此機會，又和兄長舊情復(fù)燃了。
這件事被魯桓公知曉，一向懦弱的他對文姜發(fā)了火。文姜委屈地對齊襄公告狀，后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勒死了魯桓公。
魯國人恥于這段往事，寫下《南山》來諷刺文姜和齊襄公這對亂倫的兄妹：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shù)烙惺帲R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shù)烙惺?，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
然而歷史上的文姜，就僅僅是這樣一位“蕩婦”形象嗎？這樣講或許有些片面。魯桓公去世后，即位的是文姜的兒子魯莊公，幼子臨朝歷來都是國家大忌，但魯莊公在位的那些年魯國卻并未發(fā)生過多的戰(zhàn)亂。這其中，也有文姜不斷斡旋的成果在其中。那些年，她周旋在齊、魯之間，用盡自己的力氣，保了魯國幾十年平安。是以文姜死后，謚號為“文”，“學(xué)勤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這個謚號，就是歷史對文姜政治功績的肯定。
齊國的公主容色傾城，卻都沒得到安穩(wěn)一生。在那樣動蕩的社會之下，她們沉淪、挫敗、放蕩、掙扎，最后留下寥寥幾字的詩篇，等待后人評說。
但屬于她們的是非對錯，又豈能一言以蔽之？
作者：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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