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原創(chuàng)插圖：喵喵夏
01
離婚兩年后，經(jīng)人介紹，我認(rèn)識了蔡勇。
第一次見面，我對他印象還不錯，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的男人。
彼時，我36歲，女兒萌萌8歲，跟著我，而蔡勇比我大3歲，兒子14歲，跟著前妻。
至于別的條件，比如外貌，再比如工作收入和家境背景，我跟蔡勇也算相當(dāng)。
相處半年后，我倆再次走進了圍城。
02
我們沒有舉辦儀式，只出去轉(zhuǎn)了一圈，畢竟都是二婚，不想再大張旗鼓。
我住的小區(qū)離我們單位和萌萌學(xué)校都很近，結(jié)婚后，蔡勇便搬到了這里，他那套房子租了出去。
蔡勇離婚時前妻帶走了積蓄，他留了房子。
我和他前妻正好相反，所以，我們算是有了兩套房。
就這樣，彼此生活里重新有了一個伴，朝朝暮暮，一日三餐，平淡，不失溫馨。
蔡勇性格真的不錯，不急不躁的，有一次他說，前妻就是嫌他太悶，沒性格。
我覺得還好，當(dāng)初就是因為前夫性格急躁，我們才分道揚鑣了。
蔡勇廚藝也不錯，至少萌萌認(rèn)可，她特別愛吃蔡勇做的紅燒魚。
我們平常的生活開銷，誰順手誰花，沒有具體分配，每個人的工資也都由自己保管。
這也是二婚夫妻的微妙吧。
雖然蔡勇兒子跟著前妻，但撫養(yǎng)費還是要給的，想來平時也會給孩子買些東西，不好太計較。
日子就這么過著。
03
第一次不快發(fā)生在萌萌暑假。
我給萌萌報了一個二十天的出國游學(xué)夏令營，費用大約三萬塊錢。
價格不低，但我負(fù)擔(dān)得起。
然而交費前，我才發(fā)現(xiàn)卡里只有不到一萬塊錢的余額，我想起，前段時間買了一筆封閉式基金，當(dāng)時忘了萌萌參加夏令營這茬事。
我在報名處給蔡勇打電話，讓他轉(zhuǎn)我兩萬塊錢。
當(dāng)時根本沒多想，覺得這是件小事，只是臨時周轉(zhuǎn)一下，回頭不管他要不要，我都會還給他。
是的，萌萌的開銷，我沒打算讓蔡勇負(fù)擔(dān)。
我跟他開口只是本能舉動，畢竟我們是夫妻，關(guān)系最近的一個。
04
沒想到，蔡勇拒絕了。
說拒絕也不太準(zhǔn)確，他沉默了片刻，為難地告訴我，他手頭也沒有兩萬塊錢，卡里只有幾千塊。
蔡勇說：“要不我跟同事借一下吧？”
口氣是試探的，遲疑的。
我像被什么狠狠噎了一下，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不光意外蔡勇的態(tài)度，也意外他說卡里只有幾千塊錢。
這不大可能。
蔡勇收入穩(wěn)定，八千左右，加上房租三千多，每個月也有一萬多。
而且，我們?nèi)粘ｉ_銷五千左右，差不多各出一半。
另外，他每月?lián)狃B(yǎng)費不到兩千，算起來，不會是這個樣子。
再說，都這個年紀(jì)了，誰手里沒點積蓄？
蔡勇這么說，我理解為婉轉(zhuǎn)的拒絕。
05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最難受的，是我沉默時，蔡勇竟然也不吭聲，明顯那句跟同事借一下，不過是虛晃一槍。
后來緩了口氣，我說：“算了，我看能不能刷花唄，額度應(yīng)該還夠?！?/p>
蔡勇立馬說：“要是不行你再給我打電話，我想辦法?！?/p>
我淡淡“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那是我們結(jié)婚三個月以來，第一次冷場，我想蔡勇也能感覺到。
06
好在，花唄可以刷。
交完費后，我心里一直悶悶的，有一口氣堵在了那里。
在回家的地鐵上，我收到蔡勇的微信：“錢交了嗎？”
我沒回他。
過了兩分鐘，他用微信轉(zhuǎn)來五千塊錢。
我不好再不回，到底只是三個月的夫妻，彼此的面子還是要顧及的。
于是回復(fù)他說：“交過了，剛看到微信。”
接著，我又隨手把那五千塊錢點了退回。
手一戳，心里還是寒了一下。
錢真是個微妙的東西，平常也罷了，關(guān)鍵時候如果計較的是錢，那么至少說明，兩個人之間的真心是不足的吧？
想想，心底難免有些許悲涼。
07
有句話說得好，成年人的得體是“話不說盡，事不做盡”。
我懂這個道理。
所以，不管這件事讓我多么不舒服，也決定就此作罷，再提，只會讓彼此難堪。
蔡勇也沒提。
后來，大概是因為心虛，他在萌萌出國前，主動買了一個不便宜的行李箱和一雙運動鞋。
萌萌開心得不行，我也就此下了這個臺階。
否則還能怎樣呢？
08
當(dāng)然，在這期間，我還是忍不住想了很多次。
想，蔡勇興許會主動關(guān)心一下我透支的花唄，哪怕問一聲呢，我也當(dāng)他有心了。
然而并沒有，他好像徹底把這件事忘了。
我心里的別扭又?jǐn)Q了幾道，這種事，女人不可能不在乎。
如果以前，就算我跟前夫吵翻天也無所謂，但現(xiàn)在，我得忍著這種在乎和憋屈。
因為我知道，二婚其實很脆薄，更怕失敗。
09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萌萌剛走沒幾天，有天晚上，蔡勇有點為難地跟我商量，想把他兒子小宇接過來住一段時間。
蔡勇前妻懷了二胎，孕反嚴(yán)重，照顧不過來小宇。
小宇暑假后上初三，面臨中考，一個假期報滿了補習(xí)班，學(xué)校湊巧離我家更近一些。
我怔了半天。
這件事我肯定不能拒絕，不管跟誰，小宇也是蔡勇的兒子，他照顧兒子天經(jīng)地義。
可我也為難，家里突然住進一個陌生少年，關(guān)系尷尬，很別扭。
小宇我見過幾次，特別內(nèi)向的男孩，一起吃飯，話都沒說幾句。
看著不太好相處。
可是蔡勇提了，再為難我也得答應(yīng)，不然很難堪。
蔡勇說：“謝謝老婆?！?/p>
我笑笑，自己都感覺笑得牽強。
10
小宇臨時住在萌萌的房間。
倒也還好，他白天都在補習(xí)班，晚上下課回來吃飯、休息，彼此也無需太多交流，禮貌上的問候也就夠了。
唯一別扭的就是，大夏天的，有男生在，我不能那么隨意穿著，跟蔡勇說話也會注意些。
反正時間不長，我這樣安慰自己。
那晚，我不是故意要聽他們說話的，只是湊巧。
11
因為是生理期，我睡得早，蔡勇在輔導(dǎo)小宇功課。
中間我突然醒了，還不到十點，去洗手間路過萌萌房間，房門沒關(guān)，剛好聽到小宇的聲音：“我媽說讓你把房子賣了，高中她就送我出去?！?/p>
話題太敏感，我停住了。
蔡勇嘆口氣：“不是說等你上大學(xué)嗎？”
小宇說：“可我現(xiàn)在就想出去，反正我媽要生寶寶，顧不上我，你也顧不上我，我不想在這待著了。”
沉默。
12
房間里的他們和外面的我好像都屏著呼吸沉默著。
良久，小宇小聲說：“爸，房子的事情你是不是沒告訴許阿姨？”
許阿姨就是我。
隨后，又是片刻沉默。
而我沒再停留，也沒去洗手間，壓制著越來越快的心跳，一步步退回臥室。
關(guān)上門，一陣劇烈的腹痛襲來，我把頭蒙在被子里，失眠了。
13
因為這次無意偷聽，我才知道，蔡勇離婚時要了房子不假，但也寫了一份協(xié)議，待日后小宇出國留學(xué)，他必須承擔(dān)所有費用，必要時，就賣掉房子。
當(dāng)時不知為了什么，蔡勇竟然答應(yīng)了，包括之前幾個月，房子的租金也都補貼給小宇交了雅思的費用。
也就是說，小宇所謂跟著媽媽只是形式，經(jīng)濟上幾乎全部由蔡勇承擔(dān)。
這件事，蔡勇婚前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
我聯(lián)想到萌萌夏令營交費的事，原來，蔡勇不是不舍得，是真沒錢，也不敢借。
這真可笑。
14
面對我的質(zhì)問，蔡勇各種道歉，說不是故意瞞著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提。
蔡勇說：“我原本想的是，這幾年拼一下，換份工作多掙點錢，不用賣房子就可以負(fù)擔(dān)小宇，沒想到……”
說實話，不管哪種理由，我都不能接受，不接受他開始瞞著我，也不接受這件事本身。
我清楚一個現(xiàn)實，如果當(dāng)初知道蔡勇是這種情況，我不會嫁給他！
二婚本身就附加了許多外因條件，我當(dāng)然會權(quán)衡。
只是現(xiàn)在，我們結(jié)婚還不到半年，為此離婚，傳出去太丟人。
可讓我接受，我也做不到！
加上前段時間那口氣還在心里憋著，我脫口道：“你當(dāng)初就是沖著房子才娶我的吧。”
說完，我們倆人同時一怔，氣氛僵住了。
15
那晚，談過以后，我跟蔡勇說：“你們先在這住著，我回娘家住一段，你可以告訴小宇我出差了，其它事情，等他上完補習(xí)班再說吧。”
蔡勇想攔我，但我心意已決，第二天就拖著行李回了我媽那里。
我沒敢跟爸媽說實話，只說小宇在那里不太方便。
好在爸媽沒多想，他們對蔡勇印象挺好，尤其滿意蔡勇和萌萌的關(guān)系。
這也是我難以取舍的原因。
心想，先分開各自冷靜幾天再說吧。
16
結(jié)果，我爸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事了。
在我回家的第三天深夜，我媽跑過來拍我房門，說我爸好像情況不對。
我爸心臟出過一次問題，搭過兩個支架，這次估計是復(fù)發(fā)。
我也被嚇壞了，手忙腳亂撥了120。
打完電話，我媽催我：“快跟蔡勇說一聲，讓他過來?！?/p>
我愣了一下，還是給蔡勇打了電話，我媽身體也不大好，快七十歲的老人了，這種境況我一個還真不行。
緊急關(guān)頭也顧不上其它了。
17
蔡勇竟比救護車還早到了幾分鐘。
雖然兩處不是很遠(yuǎn)，但也隔著好幾個路口，蔡勇的衣服扣子也扣錯了位，一腦袋自來卷亂蓬蓬的。
我爸媽住老式樓房，沒裝電梯，他一口氣跑上五樓，喘得厲害。
我嘆口氣，心里有一處松了下來。
18
我爸這次情況比較嚴(yán)重，需要做膜瓣置換手術(shù)，當(dāng)晚就轉(zhuǎn)到了人民醫(yī)院。
蔡勇跑前跑后，辦住院手續(xù)，為聯(lián)系到最好的專家，一個接一個地給親戚朋友們打電話，
后來，蔡勇的嗓子都啞了。
我寸步不離地陪著我媽，生怕這種情況下，她再有什么差池。
那個漫長難熬的夜晚，我都不知道，如果沒有蔡勇，我自己怎么應(yīng)對。
最后，蔡勇從他大學(xué)同學(xué)那里搭上關(guān)系，聯(lián)系到了專家為我爸做手術(shù)。
19
手術(shù)做了很久，七個多小時，我媽實在累壞了，在病房睡著了。
我跟蔡勇一直在手術(shù)室外守著。
開頭一兩個小時，我們什么都沒說，我心情焦灼緊張，沒有開口的欲望。
而他，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后來，我慢慢喝著他遞過來的一杯熱豆?jié){，心情緩和了許多。
抬頭看他一眼，眼前的男人憔悴不堪，想來這幾十個小時他也被折騰壞了。
心里到底柔軟了許多，我說：“謝謝你。”
蔡勇愣了一下，道：“見外了吧，一家人何必說謝謝。”
我也愣了一下，是啊，我們還是一家人，不管之前那道隔閡有多深，畢竟沒分開，然后又讓這場猝不及防的意外捆到了一起。
我又沒話了。
片刻，蔡勇嘆了口氣，說：“對不起。”
20
在等待手術(shù)結(jié)束的漫長時間，蔡勇跟我聊了很多一直沒有說過的事。
那套房子，他之所以簽?zāi)莻€協(xié)議，一是當(dāng)初買房時前妻出了多半的錢，再就是他覺得離婚對不起兒子。
不管誰的錯，離婚對孩子都是傷害，他想用這種方式補償兒子。
加上前妻生性強勢，他在那場婚姻里一直是弱勢方，他不想再跟前妻為房子和錢發(fā)生摩擦，便同意了。
當(dāng)時他也覺得，自己是男人，吃虧、擔(dān)當(dāng)，都應(yīng)該！
結(jié)婚前，蔡勇想過要告訴我的，但確實私心作祟，最終選擇了隱瞞。
因為他清楚，二婚夫妻沒有年輕時戀愛的感情基礎(chǔ)做底，經(jīng)不起波折。
“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歡你，喜歡你的不急不躁，喜歡你會享受生活，喜歡你工作時間穩(wěn)定，不會沒完沒了的出差，更喜歡萌萌，她不排斥我，我們也處得來，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蔡勇一股腦地說。
正因為他想要這場婚姻，所以，他隱瞞了可能導(dǎo)致不成功的秘密，他想等時間久了，我們有了感情，有了更多的包容和理解，有了相互的不舍和依賴，有些事情就可以擔(dān)待了。
只是沒想到，事情那么早就暴露了。
蔡勇又說：“對不起?！?/p> 21
我沉默良久。
心里想著一些別的事。
其實，我也沒有對蔡勇完全坦白。
我從沒告訴過他，除了房子我還有多少積蓄，有多少存款在我父母名下。
因為二婚，我也有自己的防備和盤算，我跟蔡勇，只是形式不同罷了。
既然如此，我為什么還揪住他不放呢？
哪一對各有子女的二婚男女沒有私心？
重要的是，在真正的難關(guān)面前，他肯握住我的手一起共度；重要的是，他陪著我等到我爸平安被推出手術(shù)室。
對一個有過一場失敗婚姻的中年女人，無助時有肩可依，彌足珍貴。
至于那些微妙的，各自心里的盤算，存在也無妨，只要我們有真心，總有一天它們會在時光里慢慢消失。
所以，我對蔡勇也說了一句：“對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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