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至塞上
唐 王維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使至塞上：奉命出使邊塞。使：出使。
單車：一輛車，形容輕車簡從。不是我們今天講的自行車、共享單車。
問邊：到邊塞去察看慰問。
屬國：指官名，秦漢時有一種官職名為“典屬國”。王維當時代表朝廷去邊塞慰問將士，以此自稱。
居延：大湖名，漢代稱居延澤，唐代稱居延海，在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北境。
征蓬：隨風飄飛的蓬草，此處為詩人自喻。
長河：可能指今天甘肅、寧夏一帶的黃河上游；也可能指注入居延海的弱水。
蕭關：古關名，又名隴山關，故址在今寧夏固原東南。
候騎：負責偵察、通訊的騎兵。
都護：唐朝在邊疆地區(qū)設置了很多都護府，其長官稱都護，是地區(qū)最高軍政長官。
燕然：燕然山，在今蒙古國杭愛山。東漢竇憲北破匈奴，曾于此刻石記功。這里代指前線。
【大詩兄說】在遼闊的中國中西部地區(qū)和亞洲內陸，星羅棋布著很多大澤湖泊。因為大多是咸水湖，從古至今，人們都習慣把它們叫做“?！被蛘摺昂Ｗ印?。比如，青海湖的名字就來源于“青?！?；新疆羅布泊在唐朝時叫做蒲昌海，當時人誤以為這是黃河源頭；中亞伊賽克湖在唐朝時叫熱海，唐玄奘取經(jīng)時曾經(jīng)過。由于蒸發(fā)量一般大于注入水量，很多湖泊都在漸漸萎縮或者消失。
這首詩里提到的“居延”，當時叫居延海，位于今天內蒙古額濟納旗境內的大漠中。注入居延海的內流河，叫做“弱水”。如今，居延海已經(jīng)萎縮成兩個獨立的小湖泊：噶順淖爾和蘇泊淖爾。讓我們想象：秋日的居延海，夕陽西下，即將沉淪在無邊無際的金黃大漠中；最后一批即將南遷的鴻雁，在蘆葦邊拍打翅膀，逐次飛上天空，在日輪中排出整齊的“一”字；弱水注入居延海，河邊一排胡楊木，樹干就像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
居延海
一千多年以后，居延海附近出現(xiàn)了一座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中國人的太空人從這里升空，看盡長河落日。
寫這首詩的時候，王維是代表朝廷出使河西走廊方向的西北邊塞，慰問跟吐蕃作戰(zhàn)的邊疆將士們。居延海、蕭關、燕然山，他可能一處地方都沒有實際到過，但是，舉一反三，看到什么，就能想象到什么，這才是本事。
在邊塞，一切自然景物的尺度都相當大，大到超出人的日常經(jīng)驗。沙漠當然是大的，狼煙自然是直的，河流總歸是長的，落日肯定是圓的。你可能會說：這種比方，小學生都會。但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把這十個平平常常的漢字組合起來，其他人就是沒有做到，你也沒法再更換任何一個字。
王維，我們后人給他分類，說他是“山水田園派”。但是，第一流的大詩人，才不會把自己框死成什么“蘋果派”“紅豆派”，他們是看到什么寫什么、想到什么寫什么、寫什么就是什么。“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如此邊塞，也是王維。說到底，這是萬里行路眼底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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