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紫丁香》海報
拉赫瑪尼諾夫
“一個人能否獲得幸福，就要看他能否在紫丁香叢中找到五個瓣的花朵?！薄@是俄羅斯民間的一個傳說和一種習俗。紫丁香在俄羅斯意味著對幸福的向往與追求。
俄羅斯音樂大師拉赫瑪尼諾夫(1873—1943)熱愛紫丁香，愛得刻骨銘心，愛到至死方休。自1917年年末背井離鄉(xiāng)，流亡異國他鄉(xiāng)，紫丁香在他心中就成了俄羅斯的神圣象征。
1902年春光明媚的5月，拉赫瑪尼諾夫同青梅竹馬、相戀多年的表妹娜塔麗婭結(jié)為伉儷。甜蜜的新婚生活賜予他豐富的創(chuàng)作靈感，情之所至，他完成了11首溫馨動人的藝術(shù)歌曲，《紫丁香》（《Сирень》，又譯《丁香花》）就是其中一首?！蹲隙∠恪窞樽髌?1號中的第五首，屬于他最著名的浪漫曲之一，歌詞采用的是俄羅斯女詩人別凱托娃的詩篇。后來拉赫瑪尼諾夫又將這首抒情獨唱曲改編為鋼琴獨奏曲。
《紫丁香》在俄羅斯膾炙人口，并且馳名世界。如今這支歌曲已譯配成中文，譯配者為著名歌曲譯配專家張寧，收入《俄羅斯浪漫曲精選》。現(xiàn)將《紫丁香》歌詞譯文援引如下：
看霞光正升起，
露水沾滿草地，
清晨散發(fā)著溫馨氣息；
芳香陣陣飄溢，
丁香花影濃密，
我在花叢把幸福尋覓……
我生活的幸福就在這時到來，
每當丁香花為我盛開；
從那翠綠枝頭，
從那芳香花朵，
幸福陣陣涌向我心懷。
多么豐富的內(nèi)涵，多么濃郁的詩意，多么純真的感情！
今年恰逢拉赫瑪尼諾夫誕辰140周年和逝世70周年。在俄羅斯隆重紀念音樂大師的日子里，筆者有幸觀賞到一張來自俄羅斯的影碟——拍攝于2007年、描述拉赫瑪尼諾夫生平的彩色音樂電影《紫丁香》。影片畫面非常美，紫丁香貫穿全片始終，就像是一幅幅清新、淡雅的水彩畫。朦朧的曙光籠罩著大自然，披著露珠的綠茵上，長滿迷人的紫色和白色丁香花，片中主人公如醉如癡地采摘著花枝，狂吻著花朵……，影片的背景音樂，用的全都是出自作曲家筆下那些美妙動聽、感人至深的樂曲。這是一部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shù)片，無疑會給古典音樂愛好者，尤其是拉赫瑪尼諾夫的樂迷們帶來巨大的精神享受。
電影《紫丁香》并非全面、翔實地講述主人公一生的經(jīng)歷，因此不是“傳記片”，應稱之為“故事片”。影片的表現(xiàn)手法新穎別致而獨特。它將主人公所鐘愛的紫丁香作為一根貫穿全片的線，通過這根奇妙的線，擷取了拉赫瑪尼諾夫生平的幾個重要片段。既然是故事片，就允許虛構(gòu)，不苛求一定要忠于生活真實。況且片尾已聲明：“本作品為藝術(shù)創(chuàng)作，與史實不完全相符。”影片非常抒情、非常詩意地表現(xiàn)出，十月革命后這位被迫流亡國外的音樂家內(nèi)心洋溢著的對祖國和故土的濃濃眷戀之情——這是影片的最大成功。
但看了兩遍電影，感覺仍意猶未盡，因它疏漏了主人公真實生活中與紫丁香有關(guān)的一些動人故事。還有一點令人不滿意的是，影片中虛構(gòu)成分太多，甚至顯得離譜了。在紀念偉大音樂家之際，本文提供一些鮮為人知的相關(guān)史料，涉及他與紫丁香的特殊情緣，眾多崇拜者給予他的愛戴、支持和幫助，以及流亡國外時他對俄羅斯的那片深情。
拉赫瑪尼諾夫婚后，岳母將位于莫斯科附近的伊凡諾夫卡莊園贈給他，他成了那兒的主人，首先便在園中種下最最心愛的紫丁香。每年夏季，他和妻子、女兒都要到伊凡諾夫卡避暑。他的許多重要作品也都是在這個風光旖旎、氣候宜人的地方完成的。1907年夏，全家照例去別墅度假。此時妻子即將臨產(chǎn)，他和妻妹索菲亞滿懷喜悅，又栽種了許多紫丁香和玫瑰，以迎接新的小生命的到來……，可見紫丁香在他心中的地位。
拉赫瑪尼諾夫是位極富魅力的音樂奇才。特別在1909年于美國成功首演了日后成為他重要代表作的《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后，拉赫瑪尼諾夫載譽歸來，任莫斯科愛樂樂團指揮，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指揮家，新作也一部部問世。出眾的才華、完美的作品，再加上他那翩翩風度，征服了許多觀眾，尤其是女性觀眾。有位女樂迷一連數(shù)年，總是在他的音樂會后送上一束白色紫丁香，卡片上署名為“白色紫丁香”，連他在國外舉行的音樂會上也是如此。顯然，這位女士癡迷《紫丁香》，更被作曲家本人所吸引，將紫丁香視為作曲家的化身，甚至狂熱地追蹤他一直到國外。后來索菲亞幫他打聽到，獻花人是位頗有音樂修養(yǎng)的少婦。但拉赫瑪尼諾夫與她從未謀面，只將所有這些作為一個美麗的謎永存心底。
1911—1912年間，另一位指揮家?guī)烊S茨基崛起。拉赫瑪尼諾夫的地位使得他身不由己地成為庫塞維茨基的對手，卷入一些紛爭之中，令他增添了許多煩惱。在這個時刻，又有一名神秘女性進入到拉赫瑪尼諾夫的生活里。1912年初，他收到一位署名“Re”的女崇拜者的來信，暢談對他音樂的感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給她回信，傾訴自己內(nèi)心的種種苦悶。這位Re小姐在精神上給予他極大的支持與撫慰，使他能在最艱難的時候重新振作精神。后來才知道，她就是已在文壇嶄露頭角的年輕女詩人沙基尼安。他倆的友誼持續(xù)了整整七年，直到拉赫瑪尼諾夫被迫離開俄國。沙基尼安在各個方面都給了他很大幫助，曾應他邀請寫了一組象征主義詩歌。這種現(xiàn)代詩是他從未涉獵過的，所以他的譜曲也采用了自由風格。全組歌曲中最出色的當屬《雛菊》和《夢》。拉赫瑪尼諾夫逝世后，沙基尼安將他寫給自己的全部書信結(jié)集出版，并寫了一篇序，勾勒出她心目中的音樂大師。
1913年，拉赫瑪尼諾夫收到另一位女崇拜者、莫斯科音樂學院學生丹尼洛娃的信，信中附有象征主義鼻祖、美國詩人愛倫·坡的詩《鐘聲》，詩已由俄國象征派詩人巴爾蒙特譯成俄文，這位女粉絲建議大師以此創(chuàng)作一部樂曲。拉赫瑪尼諾夫閱讀了詩篇，立即產(chǎn)生濃厚興趣，并回憶起童年隨外祖母到教堂做禮拜的情景，他決定將它寫成一部合唱交響曲。進入創(chuàng)作時，他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激情中。當時他就聲稱，這將是自己的第三交響曲。事實證明，《鐘聲》的確是部杰出的作品。
拉赫瑪尼諾夫成了20世紀浪漫樂派的代表人物，在作曲、指揮和鋼琴演奏三方面的造詣已登上巔峰，他被譽為集三種才能于一身的音樂之神，他的事業(yè)正欣欣向榮。然而十月革命爆發(fā)，平靜安逸的生活一去不復返，可愛的伊凡諾夫卡莊園竟為新政權(quán)所沒收，主人的心被撕裂。他的莫斯科住宅所在區(qū)域被規(guī)劃為一集體社區(qū)，他必須參加集會，加入居民警衛(wèi)隊……，他再也無法從事創(chuàng)作。
正當拉赫瑪尼諾夫萬般煩惱時，斯德哥爾摩邀請他去舉行音樂會，這對他無疑是個天賜良機！圣誕節(jié)前夕，拉赫瑪尼諾夫全家四口，拋棄莫斯科的全部家產(chǎn)，懷揣2000盧布(每人只準許攜帶500盧布出境)奔赴瑞典。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瞬間化為烏有，不過他還有音樂，北歐已為他安排了數(shù)十場音樂會。
在國外，盡管拉赫瑪尼諾夫的事業(yè)有了很大發(fā)展，但他仍十分懷念俄羅斯，懷念伊凡諾夫卡的紫丁香?？僧斔k好回國探親的手續(xù)時，卻因病未能成行，從此他再也沒有機會踏上俄羅斯的土地。
1921年蘇聯(lián)發(fā)生大饑荒，祖國的災難令拉赫瑪尼諾夫牽腸掛肚。他舉行了多場慈善音樂會，以表達心意，并寫下充滿濃郁俄羅斯風情的《三首俄國民謠》。
拉赫瑪尼諾夫定居美國，買了房子，雇用俄國仆人、廚師和司機，完全保持俄國生活方式和習慣。隨后他在瑞士琉森湖畔買地蓋別墅，按照伊凡諾夫卡宅院的模樣建造，布置和擺設也完全同俄國故居一模一樣，庭院中栽種著紫丁香。
1931年初，一批流亡美國的俄國人士在《紐約時報》上發(fā)表聲明，譴責斯大林的極權(quán)統(tǒng)治，拉赫瑪尼諾夫也應邀簽名。蘇聯(lián)當局立即下令禁演他的所有作品，并把他列為不受歡迎的人，這讓他既憂傷又難以釋懷。全世界都向他敞開懷抱，唯有他的祖國卻拒絕游子歸來。
希特勒入侵蘇聯(lián)，拉赫瑪尼諾夫多次舉行音樂會，將演出收入全部捐給蘇聯(lián)紅軍。雖然后半生旅居美國，但他始終呵護著俄羅斯文化傳統(tǒng)——它已溶入他的血脈里，烙在他的靈魂上。直至客死他鄉(xiāng)，拉赫瑪尼諾夫都是一個純粹的俄羅斯人，都在懷念俄羅斯大地的紫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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