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生日現(xiàn)象
文//黃立云（江蘇）
金瓶梅里的生日現(xiàn)象
生日，顧名思義就是一個人出生的日子。過生日是中國人普遍生活行為，是人們對生活熱愛和生命敬畏，是對人生追求和未來祈禱的極其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富人過，窮人也過；當(dāng)官的過，百姓也過；老板過，伙計也過；男人過，女人也過，老人過，孩子也過。只是各有各的過法，各有各的樂趣，各有各的目的，千姿百態(tài)，五花八門，奧妙無窮。
《金瓶梅》最常見最頻繁的故事情節(jié)就是過生日，作者對過生日的描寫非常精彩且占了大量篇幅，成為書中重要內(nèi)容。書中對過生日的描寫比春節(jié)、元宵、端午、中秋等節(jié)日描寫要多的多，并且更詳細，更深刻，更精彩。為什么作者緊緊抓住這個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進行濃墨重彩，我想作者是想通過這個人們司空見慣的生活現(xiàn)象，透露出各種內(nèi)在的信息，揭露人生百態(tài)，給讀者以警醒。
一、官宦華誕，意在斂財
權(quán)貴華誕，蔡京最為典型。政和六年（1116年）六月十五是蔡太師的華誕，西門慶準(zhǔn)備了半年。六月初安排來保、吳殿恩進京送生日禮物，到了太師門前，卻吃了閉門羹，來保送了三兩銀子，每人一包，才讓進門。蔡太師的大管家翟謙出面迎接，于是又獻上一對南京尺頭，三十兩白金。在翟管家的引領(lǐng)下，來保、吳主管抬上禮物：黃烘烘的金壺玉盞，白晃晃減靸仙人；錦繡蟒衣，五彩奪目；南京纻緞，金碧交輝；湯羊美酒，盡貼封皮；異果時新，高堆盤盒。太師看了禮物內(nèi)心竊喜，卻虛偽地說，這禮物決不好受的，你還將回去。來保連忙叩頭，太師道，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
因為禮物太重，蔡太師拿出朝廷賜的幾張空白任命書，任命西門慶任山東提刑所理刑副千戶，來保為山東鄆王府校尉，吳主管做清河縣驛丞。一場生日宴，成為買官賣官的交易場。作者對這次蔡太師的生日交易作了一針見血的評論：那時徽宗，天下失政，奸臣當(dāng)?shù)?，饞佞盈朝，高、楊、童、蔡四個奸黨，在朝中賣官鬻獄，賄賂公行，懸秤升官，指方補價。夤緣鉆刺者，聚升美任；賢能廉直者，經(jīng)歲不除。以致風(fēng)俗頹敗，贓官污吏，遍行天下，役煩賦興，民窮盜起，天下騷然。不因奸佞居臺輔，合是中原血染人。
買官賣官成交后，翟管家乘機又揩油，讓西門慶幫他物色一個小老婆。
作者用了一句話對其生日現(xiàn)象作了高度概括：富貴必因奸巧得，功名全仗鄧通成。
對蔡京慶祝華誕的描寫，還有一次更為隆重，成為全書過生日描寫的頂峰。政和七年（1117年）六月十五日將近，西門慶選擇吉日，帶上四個小廝和二十杠各色禮物，朝登紫陌，夜宿郵亭。一路相遇都是各路文武官員，進京祝賀壽誕。約行十幾天，到了東京。大小官員上壽的挨肩擦背。作者形容：九州四海，大小官員，都來慶賀；六部尚書，三邊總督，無不低頭。除卻萬年天之貴，只有當(dāng)朝宰相尊。
見了翟管家，獻上禮單，請管家從中說情，欲拜蔡京為干爹。翟管家見如此重禮，說，不但拜做干兒子，自然還要升選官爵。
上壽那天，西門慶二十杠禮物擺列階下，呈上禮目：大紅蟒袍一套，官綠龍袍一套，漢錦二十匹，蜀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其余花素尺頭共四十匹，獅蠻玉帶一圍，金鑲奇南香帶一圍，玉杯、犀杯各十對，赤金攢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顆。另外黃金二百兩。蔡京看了，十分歡喜，說了聲多謝。
前來慶賀滿朝文武太多，依次請酒。從十六日開始，分做三停：第一日是皇親內(nèi)相；第二日是尚書顯要衙門官員；第三日是內(nèi)外大小等職。只有西門慶是正日，獨請他一人。酒席上西門慶敬酒，慢慢斟上一杯，走到蔡京面前雙膝跪下，說，愿爺爺千歲。蔡京滿面歡喜，道，孩兒起來。一場生日宴，圓滿了父子情。
如果說西門慶利用蔡京的前一次過生日達成了權(quán)錢交易，完成了官商勾結(jié)，那么這次蔡京的過生日，西門慶完全拜倒在蔡京的腳下，并且成為蔡京的干兒子，進入了核心圈，成為蔡京在官場幫派的鐵桿成員。通過兩次蔡京的過生日的描寫，不僅把官場的腐敗暴露的淋漓盡致，而且也把官商勾結(jié)的丑陋揭露的一絲不掛，更把西門慶的升官之道講得明明白白。
蔡京的兩次過生日描寫，還是一次高官權(quán)貴編織關(guān)系網(wǎng)的機會，是一次權(quán)力的展示，更是一次斂財?shù)臋C會。
二、商人誕辰，意在炫富
我們再看看清河一霸，引領(lǐng)商業(yè)潮流的暴發(fā)戶，是怎么樣過生日的。書里第一次描寫西門慶過生日，是政和三年（1113年）七月二十八日。那天西門慶在家請客，吃了一日酒，晚上拉眾朋友到妓院一夜。第二天，被王婆找到，又在潘金蓮家上壽，潘金蓮送給他一雙鞋子、一雙護膝、一條紫線袋兒、一根并頭瓣簪兒。簪子上钑著一首詩：奴有并頭蓮，贈與郡關(guān)髻。凡事同頭上，切勿輕相棄。西門慶見了，滿心歡喜。
政和六年七月二十八日，西門慶三喜臨門，既是生日，又是兒子剛滿月，同時又升官為金吾衛(wèi)副千戶副提刑，薛太監(jiān)、劉公公、帥府周大人、都監(jiān)荊江南、夏提刑、張團練、衛(wèi)上范千戶、吳大哥、吳二哥、喬大戶、應(yīng)伯爵、謝希大等前來送禮祝賀。壽宴那天，鼓樂喧天，笙歌疊奏，階下一派簫韶。當(dāng)日宴席，說不盡食烹異品，果獻時鮮。教坊司俳官簇?fù)硇吩罕?，唱了套《三十腔》，李銘、吳惠兩個小優(yōu)彈唱，吳銀兒、李桂姐兩個妓女敬酒。一連三天，好不熱鬧。
政和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是西門慶的生日，正值華誕之日，從杭州的貨船也到家了，可增十倍之利，喜上加喜。西門慶生日期間，又是商鋪開業(yè)，又是增加伙計，好不熱鬧。這天李銘、吳惠、鄭奉等小優(yōu)，還有一幫雜耍樂工都到齊。還叫了齊香兒、董嬌兒、洪四兒等妓女，唯獨不見吳愛月兒。聽說吳愛月兒到王皇親家去唱了，西門慶大怒，立即安排兩個排軍，去把她和老鴇一起鎖了來。有權(quán)有錢就可以任性，吳愛月兒聽說乖乖地跑來了。不一時，前來祝壽一邊品茶，一邊聽的四個小優(yōu)加上李桂姐、吳銀兒共六個妓女唱做一處。
那日，前來祝壽的有吳大舅、薛內(nèi)相、劉內(nèi)相、周守備、荊都監(jiān)、任醫(yī)官、應(yīng)伯爵、兩個秀才等，眾人到齊，先是雜耍百戲，吹打彈唱。酒席宴上，割切湯飯齊上。樂工在旁唱了一套壽詞，又演出《半仙會》雜居。西門慶陪客飲酒，吃至更闌方散。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雖然西門慶生日宴熱鬧非凡，紅極一時，但隱含衰敗的開始。
三、西門慶妻妾上壽，意在邀寵
八月十五，吳月娘的生日，請?zhí)每蛿[酒，吳大妗、潘姥姥、楊姑娘還有兩個尼姑住了兩日，晚夕宣唱佛曲兒。吳月娘一共有三次過生日描寫，兩次是西門慶在世，一次是西門慶死后，作者通過前后不同的生日描寫，來反映吳月娘不同的人生和富貴無常以及社會的趨炎附勢。
我們來看看二十一回，孟玉樓的一次過生日。
十一月二十七日，孟玉樓的生日，吳大妗、楊姑娘、潘姥姥并兩個尼姑都來給玉樓上壽，看看到了日落時分，不見西門慶來家。等的吳月娘等娘們焦急，原來西門慶逛妓院了，在桂姐那里鬼混了一天，傍晚時分才回家。
西門慶到家，眾姊妹安席坐下，擺上祝壽酒，壺斟美醞，盞泛流霞。四十樣細巧各樣果碟上桌，春梅、迎春彈唱。大家陪西門慶擲骰，猜枚行令。宴畢，吳月娘等相送西門慶到孟玉樓房門首方回?？梢?，西門慶妻妾過生日，有一個慣例，西門慶須與過生日的娘們過夜，好像是對女人的特殊獎勵。
宋政和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孟玉樓又一次生日，這個生日不久西門慶死亡。這個生日既看出西門慶家族的輝煌，也隱含了這個家族衰敗的來臨。
那日，楊姑娘、潘姥姥、薛尼姑、大師父、王姑子、兩個小姑子并郁大姐等都買了禮，前來祝壽。王六兒派申二姐帶禮也來了。孟玉樓打扮的粉妝玉琢，酒宴是瓊漿滿泛，玉斝高擎，歌聲不絕，壽面點心添換。晚間，僧尼講經(jīng)宣卷。
就在孟玉樓過生日期間，西門家鬧出很多事情來。潘金蓮沒有通過吳月娘，私自向西門慶要了李瓶兒的皮襖。潘金蓮得到了薛尼姑的安胎藥。西門慶看中了賁四嫂。當(dāng)天夜間，西門慶本應(yīng)到孟玉樓房間，卻跑到如意兒處，吳月娘誤認(rèn)為在潘金蓮處，對潘金蓮極端反感。
第二天，吳月娘不讓西門慶到潘金蓮的房間，堅持要他到孟玉樓處，結(jié)果潘金蓮錯過了壬子日與西門慶同房的機會，失去了懷胎的機遇。引起潘金蓮與吳月娘一場糾紛，造成兩人尖銳的對立。
重合元年正月九日，潘金蓮生日，潘姥姥來祝壽，潘金蓮卻不愿意給六分轎子錢，最后是孟玉樓給了一錢銀子。生日那天，傅伙計、甘伙計、賁四娘子、崔本媳婦、段大姐等參加祝壽。晚間，西門慶跑到如意兒處睡了，顯得生日不如往前，冷清多了。
二十六回，四月十八日，李嬌兒的生日，妓院的李媽媽并李桂姐，都來與她過生日，吳月娘留她們同眾堂客在后廳喝酒。也就是這天宋慧蓮上吊自盡。
在西門慶的妻妾中過生日最隆重的是李瓶兒，其規(guī)格規(guī)模不亞于西門慶，甚至高于吳月娘，這是因為母以子貴。李瓶兒因為生了官哥兒得寵,所以生日祝壽也就格外風(fēng)光。
作者也是不惜筆墨，大事渲染，從四十一回到四十三回濃彩重抹，特別是第四十三回做了主要描寫。這在全書的結(jié)構(gòu)里也是少見的。
正月十三日，喬親家送來了生日禮物：一匹尺頭、兩壇南酒、一盤壽桃、一盤壽面、四樣下飯。還有送官哥兒的元宵、蜜食、細果、鞋帽等禮物。
十四日，吳銀兒送了四盒禮，并認(rèn)李瓶兒為干娘。昔日是花子虛的令翠，如今做了李瓶兒的干女兒。西門慶請王皇親家20名小廝，兩個師父領(lǐng)著組成一個戲班子。叫了李桂姐、吳銀兒、韓玉釧兒、董嬌兒四個唱的，又安排了四架煙火。
十五日，當(dāng)今東宮貴妃娘娘的姑娘喬太太親臨，其余就是喬大戶娘子、朱臺官娘子、尚舉人娘子等六人光臨。吳月娘、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等一個個打扮的似粉妝玉琢，出二門迎接。吃了茶，月娘引眾客游玩花園。
當(dāng)天晚上，花燭流光，各樣花燈都點起來，錦帶飄飄，彩繩低轉(zhuǎn)，樂人階下琵琶箏笙，簫笛管弦，吹打一套燈詞《畫眉序》。堂中安放四張桌席，每桌四十碟。宴席上屏開孔雀，褥隱芙蓉，一派笙歌。月娘、李瓶兒頻頻敬酒，李桂姐、吳銀兒等四個唱了《壽比南山》等曲，戲班子唱了《王月英夜留鞋記》等。廚役獻菜，喬太太賞銀五錢。吹打后喬太太和喬大娘子賞戲子銀一兩，四個唱的每人二錢。
宴后，眾客門前看發(fā)煙火，一時兩邊街上觀眾蜂擁而至，眾排軍執(zhí)棍當(dāng)攔。此后，西門慶又款待眾戲子，并付了五兩銀子。
眾客走后，又宴請傅伙計、賁四、經(jīng)濟、來保等八個自家伙計行令喝酒。四月十七日，是李嬌兒的生日，觀音庵王姑子請蓮花庵薛姑子，又帶來了兩個徒弟妙鳳、妙趣，還有眾堂客吃酒。宴席上頭魚、糟鴨、烏皮雞、羊貫?zāi)c、泥鰍、肉圓子、滾子肉等應(yīng)有盡有。
這天又是王六兒的生日。玳安悄悄地對西門慶說，韓大嬸使了她兄弟來請爹，今日是她的生日，請爹好歹過去坐坐。西門慶得了飯僧藥，正想要和這婦人試驗，不想來請，正中下懷，隨即吩咐玳安備馬，叫琴童先送一壇酒去，取了淫器包，便衣小帽，戴著眼紗，到王六兒家，先是飲酒，后是與女人盡情奸淫。玳安與琴童也沒有閑著，吃完飯等西門慶無聊，兩人到蝴蝶巷也玩起了妓女。王六兒到底是平民百姓，她的生日很冷清，沒有朋友，也沒有親戚，要不是情夫西門慶來上壽，只能是自娛自樂了。
一個是西門慶的小妾過生日冠冕堂皇，大大方方。一個是西門慶的姘頭，生日過的是偷偷摸摸。
這天西門慶和吳月娘都得到了寶貴的僧藥。
西門慶讓妓女陪蔡御史過夜后，四月十七日早晨，西門慶又在永福寺為蔡御史送行，期間認(rèn)識了手段高明，形象怪異的梵僧，得到了梵僧藥。此藥“形如雞卵，色如鵝黃。三次老君炮煉，王母親手傳方。比金，金豈換？比玉，玉何償？洞中春不老，物外景長芳。玉山無頽敗，月朗夜窗光。一戰(zhàn)精神爽，再戰(zhàn)氣血剛。”也正是這梵僧藥，使西門慶縱欲無度，也讓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同時這天，吳月娘借李嬌兒過生日之際，邀請了王姑子、薛姑子參加，拿到了尼姑的安胎藥，讓她有了兒子，給了她精神支柱和生活的希望。
也正是這天，西門慶在梵僧藥的作用下，不顧李瓶兒的經(jīng)期，強要行歡，最終送李瓶兒走了不歸路。
是一個非常關(guān)鍵的日子，從書的篇幅看它具中（49回——50回），從故事情節(jié)看，它是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這天是西門家族鼎盛的日子，但也是西門家族走向衰敗的開始。很多的事情都發(fā)生在這天，既反映事物的復(fù)雜性，又體現(xiàn)作者巧妙的藝術(shù)構(gòu)思和效果，更體現(xiàn)了內(nèi)容與形式的完美結(jié)合與統(tǒng)一。
四、幫閑祝壽，意在謀利
《金瓶梅》里不僅權(quán)貴、富人過生日，就是平民百姓也過生日。只不過是過法不同而已。我們來看看幫閑應(yīng)伯爵的生日。五月十五日，是應(yīng)伯爵的生日，西門慶給了三錢銀子人情。早晨他拿了五兩銀子與玳安，叫他買辦置酒。晚夕與李瓶兒除服。晚上，應(yīng)伯爵家來了謝希大、祝實念、孫天化、吳典恩、云理守、常峙節(jié)、白賚光和新來的賁地傳十個朋友，一個不少。叫了兩個小優(yōu)彈唱，西門慶首席，每人賞二錢銀子。
應(yīng)伯爵的生日，是為了拉一幫窮朋友抱團取暖，是為了向西門慶獻衷心，表殷勤?？梢哉f，這些難兄難弟也是奔西門慶來的。
宴席上，聽說西門慶要娶李瓶兒，擔(dān)心花子由鬧事，應(yīng)伯爵乘機在酒席上表衷心：“就是花大有些話說，哥只吩咐俺們一聲，等俺們和他說，不怕他不依。他若敢道個不字，俺們就與他結(jié)下個大疙瘩！端的不知哥這親事成了不曾？哥一一告訴俺們，比來交朋友，做什么？哥若有令處，兄弟情愿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可見應(yīng)伯爵的生日只是一個由頭，其實是一次鬧劇，是一次難兄難弟的示威。還有常峙節(jié)、謝希大等人的生日，無不是在討好西門慶，賺他一點銀子花。
五、過生日，是窺視社會百態(tài)的萬花筒
作者立足把西門慶這個典型的官商家族的人際關(guān)系、家族倫理等描寫成為整個社會狀況的縮影。因此過生日也就成為金瓶梅中重要情節(jié)，它用了大量的篇幅，通過各類人過生日的描寫，深刻揭露了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象和人與人的關(guān)系以及其活動的本質(zhì)。為了更好的暴露過生日的背后的本質(zhì)。在藝術(shù)上，作者在過生日的描寫上，有詳有略，有的重點描寫，有的是一筆帶過，如第二十三回，“須臾，過了潘金蓮的生日”。甚至有的時候就不寫，如第二十四回，“話說一日，天上元宵，人間燈夕。西門慶在廳上張掛花燈，鋪陳綺席。正月十六，合家歡樂飲酒”。李瓶兒的生日一字沒提，可見對生日的描寫完全是根據(jù)情節(jié)的需要，體現(xiàn)了作者高超的藝術(shù)水平和敘述的駕馭能力。有時是淡寫，有時是濃寫，有時候是單獨寫生日，有時候是將幾個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寫，很好地反映出故事情節(jié)高潮和低谷。
通過過生日，我們還可以看到他（她）的生活圈，社交圈，以及生活的品味、格調(diào)、信仰和愛好。蔡太師的生日，來的都是高官巨賈，都是有錢有勢，攀貴附勢，尋求靠山的人。妓女出生的李嬌兒生日來上壽的是鴇子、妓女之流。西門慶的生日，既有地方官員，又有合伙做生意的經(jīng)紀(jì)人，更有那些妓女和小優(yōu)，當(dāng)然還有自己的妻妾。吳月娘的生日既有眾妾和親屬，還有尼姑，當(dāng)然少不了做法事，宣經(jīng)聽佛樂，突顯她敬僧信佛的一面。對吳月娘的三次生日描寫，把西門家族興衰作了強烈對比，揭示人間冷暖，趨炎附勢。當(dāng)年王招宣府好不威武，如今人去樓空，貴夫人林太太的生日也只有好色的西門慶為她祝壽，再無別人了。
六、過生日，昭示國家的興衰
通過對《金瓶梅》（齊魯書社1991年）的統(tǒng)計，全書描寫過生日的景象不少于38次。其中西門慶生前描寫過生日場景33次；西門慶死后描寫過生日5次。按時間順序統(tǒng)計，政和三年（1113年）：七月二十八日，西門慶生日。
政和四年（1114年）：七月二十八日，西門慶生日；八月二十四日，吳銀兒生日。
政和五年（1115年）：一月九日，潘金蓮生日；一月十五日，李瓶兒生日；五月十五日，應(yīng)伯爵生日；五月二十日，周守備生日；八月初旬，夏提刑生日；八月十五日，吳月娘生日；十一月二十七日，孟玉樓生日。
政和六年（1116年）：一月九日，潘金蓮生日；一月十五日，李瓶兒生日；四月十八日，李嬌兒生日；六月十五日，蔡太師生日；八月十五日，吳月娘生日。八月十七日后，潘金蓮給潘姥姥過生日。
政和七年（1117年）：一月九日，潘金蓮生日；一月十五日，李瓶兒生日；四月十七日李嬌兒、王六兒生日；四月二十四日，潘姥姥生日（與政和六年八月十七日不一致）；六月十五日，蔡太師生日；七月二十八日，西門慶生日；七月三十日，周守備補請西門慶生日；十月初冬，韓道國給鴇子王一碼做生日；十一月一日，喬家長姐生日；十一月五日，謝希大生日；十一月十三日，花大舅生日；十一月二十五日，西門慶補林太太生日（十一月十五日）；十一月二十七日，孟玉樓生日；十二月二日，夏提刑老婆生日。
重合元年（1118年）：一月九日，潘金蓮生日。十一月二十七日，孟玉樓生日。
宣和二年（1120年）：八月十五日，吳月娘生日。
宣和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春梅生日。
宣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陳敬濟生日。
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春梅過生日。
其中詳細描寫蔡京生日2次，西門慶生日2次，吳月娘生日3次，李嬌兒生日2次，孟玉樓生日3次，潘金蓮生日4次，李瓶兒生日3次。春梅生日2次。
此外書中還有其他一些零星過生日描寫，這里就不著介紹了。從過生日的描寫看，最頻繁是政和五年（六次）、政和六年（五次）、政和七年（十四次）。這三年正是西門慶走向頂峰的三年，也是書中情節(jié)高潮階段。
通過過生日，我們不僅看出人們的生活狀況，而且看出時代的變化。從重合元年（1118年）西門慶死去，到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九年間，只有五次過生日的描寫。一次是重合元年（1118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孟玉樓過生日，只是一筆帶過。第二次是宣和二年（1120年）八月十五日，吳月娘生日，吳大妗、二妗和三個姑子來給她做生日。中秋燒茶，吳月娘叫人不應(yīng)，見小玉不燒茶和玳安在炕上云雨?？梢娂业酪呀?jīng)衰敗了何等程度。第三次是宣和三年（1121年）四月二十五日，春梅生日。吳月娘讓玳安送禮，并親自登門祝壽。其余陳敬濟和春梅的生日都一筆帶過。
從大環(huán)境看，從北宋重合元年（1118年）到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是北宋走向滅亡階段，也是西門家族敗落時期，慘淡生日是必然的現(xiàn)象。
過生日是一個極其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很重視，也樂于參與。但這本是人生慶祝生命歷程的日子，因為摻和了金錢、權(quán)利、名譽、情感等因素，就會變成百態(tài)，就會成為交易場、名利場，各方表演的舞臺，作者正是看到了過生日這個家族生活現(xiàn)象的本質(zhì)，而大加描寫，來無情揭露人生狀況、社會百態(tài)以及家族變遷和國家興亡。
由此可見，過生日是作者借以描寫故事情節(jié)的載體，借以家族的盛衰來反映官場、商場、情場內(nèi)在的本質(zhì)乃至家國的興亡。把生日——家族——社會——國家緊密聯(lián)系起來，并同方向發(fā)展，開創(chuàng)了家族小說的先河，反映了作者國家本位的主流意識和濃郁的家國意識。
作者簡介：
黃立云，江蘇泗洪人。曾用名，春風(fēng)楊柳、震西。江蘇作家協(xié)會會員，宿遷市作協(xié)理事?！睹裆c物價》主編。宿遷市政協(xié)常委、政協(xié)經(jīng)濟科技委員會主任。先后在省級以上刊物上，發(fā)表七十多篇論文并多次獲獎。多年來，創(chuàng)作出版《村姑當(dāng)官》等作品。纂寫主編出版《宿遷市商務(wù)志》《宿豫區(qū)商務(wù)志》《泗洪縣商業(yè)志》。創(chuàng)作《細讀西游》《西游記佛道涵義解讀》《品味人生》《揭開金瓶梅的面紗》等小說、散文。與他人合作編著出版《商業(yè)資金運用分析與管理》《商業(yè)管理手冊》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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