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要想漫談一下開場的[四平調(diào)]唱段,對梅蘭芳及其傳人、弟子梅葆玖、言慧珠、杜近芳、陳永玲等五位名家的該段唱腔,循唱腔進展順序,略作賞析評論,謬誤處請大家批評。
賞析《貴妃醉酒》,有必要先議論一個問題,即該劇唱腔定調(diào)問題。這出戲,梅蘭芳的演出有好幾個版本,雖稍有不同,但在定調(diào)上均是高拉低唱(定1= bA)(在《太真外傳》中亦有一個【四平調(diào)】唱段,也是高拉低唱),在他的傳人及弟子中,對于《貴妃醉酒》,言慧珠、梅葆玖、陳永玲等也是高拉低唱(1= bA、A、bB),還聽到過沈小梅、魏海敏高拉低唱的。一般定為C調(diào)的【四平調(diào)】為什么要降調(diào)高伴呢?是不是有人認(rèn)為的嗓音條件問題?我認(rèn)為不是的,我一直認(rèn)為這是大師的有意為之,這是構(gòu)成該劇風(fēng)格的一種手段,決不是什么嗓音條件的問題。
再說另一個小問題,這段唱的起首過門543 3 335.6 | 2255 2.352 32353 235323 |……,老是有琴師奏成543 3 335.6 | 2255 2.352 333243 235323 |……,把32353奏成333243,這里是否可以有隨意性,值得商榷。
言慧珠是公認(rèn)的梅師“高足”,她的《貴妃醉酒》和《太真外傳》活脫脫一個麗質(zhì)天生、雍容華貴、典雅大方的楊貴妃。這里“海島”兩字,言唱得最為生動1海. 23 27 6 5 | 06.1 23365 |ˇ53島.1 2,高甩出、高切入的潤腔手法,使之極有動感。
對本唱段多次出現(xiàn)的小腔1.2 765 |,一般唱法均在765后面加一個弱尾音3,而杜近芳卻將5音唱足時值,不加尾音3,韻味獨特。
杜近芳在傳承梅派藝術(shù)的同時,創(chuàng)演了許多新劇目,這些劇目中的唱腔設(shè)計有很強的體系性,具有她演唱藝術(shù)的獨特風(fēng)格,我們且不妨稱之為“杜腔”。杜近芳演唱的《貴妃醉酒》在繼承梅派衣缽的同時,結(jié)合自己的潤腔手法作了一些小腔處理。例如,該段唱中的“冰輪初”、“玉兔又早”、“嫦娥離”、“嫦娥下”,梅蘭芳大體都是這樣的唱腔:212 | 0ˇ3 3.565 | 1.2 765|,杜近芳則對此稍加“簡化”,唱成212 | 03 36| 1.2 765 |,這是她的習(xí)慣唱法,可在她的一系列代表作中找到淵源,頗有“杜腔”的韻味。
梅葆玖的唱法與其父極為相像,在該段唱腔中,有好多精彩的點綴,比如旋律1. 2 7 6 5 | 他在7和6之間加一個附點,成1. 2 27.6 5 |,這樣顯得更有生氣。然而,3.565這個旋律在這段唱中出現(xiàn)四次,應(yīng)當(dāng)看出梅蘭芳是刻意而為的,或者應(yīng)當(dāng)看出是梅腔的一個特征,但不知葆玖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是根本就不怎么認(rèn)為,他一概以通?!舅钠秸{(diào)】習(xí)慣唱法365取而代之,于是他的愛徒李勝素也跟著365。
對于“見玉兔”的“玉”、“恰便似”的“便”、“清清冷落”的“落”、“撩人欲醉”的“欲”等這些去聲字,一般名家均用湖廣音唱,杜近芳改用京音唱,也頗具特色。
陳永玲是“四小名旦”之一,宗筱(翠花)派,曾拜梅蘭芳、尚小云、荀慧生為師,工青衣花旦。他戲路寬廣,唱做俱佳,常演劇目有《小上墳》、《戰(zhàn)宛城》、《拾玉鐲》和《貴妃醉酒》等。他娶名伶言慧珠之妹言慧蘭為妻。海外報刊評論他是“集梅、程、尚、荀、筱絕技于一身”的“中國名旦”。其學(xué)生魏海敏是顧正秋后的第二位獲得美華藝術(shù)協(xié)會頒發(fā)的“終身藝術(shù)成就獎”的坤伶。他的《貴妃醉酒》唱腔雖宗梅的路子,但別有韻味,首先起首過門的風(fēng)格就不大一樣,他在該劇的字腔處理上,有多處不同于梅派。例如,這里“早東升”的“升”,他的唱法就與眾不同:2升32 .ˇ32056那?!吧弊殖銮缓?,節(jié)奏突慢,深情地引出“那”,然后按常速行腔。
梅蘭芳對“皓月”的“月”采用京音唱法,所列其它名家均如此仿效,看來“深得人心”。
言慧珠將“分外明”的“明”腔后面小墊頭1656,改為1256,也較別致,“當(dāng)空”的“空”在小腔處理上也與眾不同:53空23 516 | 53.532 12323 | 52 20 ,激越奔放,令人神往。
“嫦娥離月宮”這一句,杜近芳的唱與眾不同,2嫦12娥 | 0ˇ3 326 | 這樣的唱法在所有名家中是絕無僅有的。
杜近芳在“好一似”的“似”腔后所用的過門,少一了板,這是她在她的代表作中的習(xí)慣做法,用作這里也是比較獨特的。
第一個“廣寒宮”的“寒”的唱腔,杜近芳將梅大師前一拍后半拍的6與后一拍前四分之一拍的6連起來的唱法,改成斷開來唱,又將“啊”字腔中前一拍后半拍的7與后一拍前半拍的7連起來的唱法,改為中間加一個倚音2,“低高低”地頓一下,這樣做,我覺得這樣處理比較有活力。
“玉石橋”的“橋”之腔,言慧珠發(fā)揮自己嗓音的優(yōu)勢,在2.356的6音前加了一個前倚音1,成2.3516,聽起來顯得越發(fā)激越嬌俏;這里,她將3216改成321,將156改成656,這樣“橋”的腔就成這樣:1橋236 0ˇ3 | 2.3516 321 | 656,她的“桿”字腔也是與眾不同的:53桿23 5160| 3532 12323|320。
“那鴛鴦來戲水”中的助詞“那”,梅蘭芳未用,言慧珠也未用,然而大多數(shù)名家卻用了,可能并沒有這方面的強調(diào),也有可能梅蘭芳在另一些場合中用過。
“金色鯉魚在水面朝”的“在”,梅蘭芳的唱腔中也未有,也有可能梅蘭芳在另一些場合中用過。
第二個“水面朝”的“朝”,杜近芳唱為27朝65,比較獨特。
梅蘭芳在演唱到“散板”“長空雁”的“雁”字時,未加虛字“哪”,而是以這個行腔到底,對此,言慧珠則在這里稍作調(diào)整,她在“雁”腔升到最高音5時,以虛字“發(fā)花轍”的“哪”唱出,聽起來特別嘹亮清麗,言的這一唱法難度比較大,這一小改也是比較獨特的。
“雁兒飛”,陳永玲的唱法與眾不同:7雁.6 15兒.6 | 2飛.376 567.2 | 26 60,而且下面的“雁兒并飛騰”中的“雁兒”,唱法也比較獨特。
這兒的“落”,梅大師又是京音唱法,字調(diào)從上到下,比較形像化。“這景色”三字,陳永玲的唱法又是別出心裁,可見他所宗派的不同,風(fēng)格也有所不同。
《貴妃醉酒》這出戲的知名度很高,文學(xué)性、藝術(shù)性很強,在欣賞上要達到一定水平,是不容易的。就其唱腔本身,已經(jīng)經(jīng)典化,每一個音符的取舍都不能隨意,原因不僅在于在設(shè)計上已經(jīng)藝術(shù)家們的千錘百煉,更在于它已流傳極廣,廣大戲迷更是熟知,任何人試圖要“裁剪”它,恐怕要付出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