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故圣人立象以盡意。
這句話的大概意思就是,當文字不能盡意的時候,先賢會以一些通俗易懂的事物現(xiàn)象,來表達道理。比如用水滴石穿這種現(xiàn)象來表達堅持不懈的重要性,這就可以看作是簡單的“立象盡意”。
古人寫詩詞,追求含蓄、余韻,所以也會將自己的情意心志,寄于景象抒發(fā)出來,這便是所謂的“意象”了。優(yōu)秀的詩人,通過巧妙的意象組合與精煉的文字表達,便能塑造一種十分契合這種情意的氛圍,令人如臨其境、感同身受,這便是所謂的意境了。
意象,可以說是中國古典詩詞最重要的部分。王國維說的“一切景語皆情語”也有此意,自然萬物,只要有心有情,皆可成為意象,而詩中應(yīng)用最頻繁的意象,定然有“月”一席之地。
古代文人心中,月和太陽一樣,有驅(qū)散黑夜的光明,但是月亮不像太陽那般熾熱,令人無法直視。月溫柔皎潔,如同一位清冷的絕世佳人,可以讓喜歡愛慕她的人,盡情地駐足欣賞;又像一位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詩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傾述自己的感傷。
月不像其他意象那般一成不變,它有著陰晴圓缺,恰似人一生的沉浮,詩人失意得意之時,似乎都會與月亮產(chǎn)生共鳴。同時,月一直是詩人的寄托,古代的詩人,多是書生,不是在外為官,便是在外求學,那輪皎潔圓滿的明月,就成了他們承載思念的最佳意象。
不過,古代寫月的詩詞,不是哀怨,就是傷情,讀來總令人為之嘆息。然而,唐宋兩朝,有一詩一詞,境界大氣豁達,讀來心中開闊不已。詞,想必大家都能猜到,是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而詩,則是唐代張九齡寫的《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詩的首聯(lián),便是千古名句。五律講究精煉,最看重打磨字詞,力求一字千鈞,這兩句并沒有斧鑿刀刻之感,字字平淡,但讀來卻覺雄渾壯闊。
常人寫月,不是西窗庭院,便是小船山間,總有一種局促狹小之感。詩人一個“生”字,竟然是將天空大海為畫框,將明月鑲嵌其中,后一句“天涯”則將望月思懷的延伸至人們的共情。
盡管心中思念的人不在一起,可是這輪皎潔的明月,卻能共同觀賞,它將天各一方的心,連在了一起。這一句應(yīng)是取義《月賦》“隔千里兮共明月”,不過張九齡這兩句更渾然有余味。
不過,有時候道理都懂,就是心中卻禁不住思念。有情人的人應(yīng)該怨恨這漫漫長夜,因為夜里無眠而又孤寂無事,只能通宵忍受著相思的折磨。這兩句是流水對,前后呼應(yīng),不過很多詩詞專家卻說這兩句不對仗,其實是偏信詞性一說。
吹滅了蠟燭,但房內(nèi)并沒有被黑暗侵蝕,澄明的月光從窗外傾瀉而下,光如秋霜,潔白而又清冷,詩人看著覺得別有一番意境。起身披衣,走到庭院,月,越發(fā)的透徹明亮,然而秋夜寒涼,露水也逐漸增多,打濕了鬢發(fā)和衣裳。
如此美麗的月光,充盈在手中,我多么想把心中的情意揉進這份皎潔,贈送給你,可又如何贈送。算了,還是回去睡覺吧,或許在夢中可以與你相聚,共度美好時光?!坝帧倍?,將月光無形化為有形,恍如實質(zhì)一般,意境實在優(yōu)美。
張九齡是優(yōu)秀的詩人,這首望月詩,境界不輸蘇軾《水調(diào)歌頭》,兩首詩歌堪稱“詠月雙絕”。同時,他也是唐朝有名的賢相,可以被李林甫所排擠貶為荊州長史,也正是在此期間,張九齡寫下了《感遇十二首》和這《望月懷遠》。
逆境出好詩,但是一代賢相被貶,盛唐也就此走到了下坡路上,這是時代的遺憾,卻又是文壇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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