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繪畫源遠流長,歷史悠久,個性鮮明,名家輩出。揚州在中國繪畫史上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號稱“書畫重鎮(zhèn)”。但當人們逐朝逐代去比較時,不無遺憾地發(fā)現(xiàn):無論是兩漢魏晉,還是隋唐五代,乃至宋元明,揚州的著名畫家似乎都不多,甚或付之闕如。但是,誰也不能否認,漢代、唐代揚州都是全國屈指可數的繁華之地,但離了文化,繁華從何談起?缺了繪畫,文化不免乏味。當然,對于清代揚州繪畫,幾乎眾口一詞予以贊美,然又僅限于“八怪”諸公。至于“八怪”前后呢,同期呢,又知之甚少。而實際上,揚州繪畫在歷史上從來沒有缺位,只不過部分地被歷史的煙塵所覆蓋,尚未被人們完全發(fā)現(xiàn)或充分認識。本文旨在對大量的文獻資料、考古發(fā)現(xiàn)進行爬梳剔抉,力求把一些零星的、碎片的史料連綴起來,思辨考證,努力尋找其中的關聯(lián)度,再現(xiàn)歷史場景,從而勾勒出揚州繪畫的發(fā)展路徑。然個人占有資料畢竟有限,學識眼光更為淺陋,探路斥候,差錯難免,懇請大方之家不吝賜教。
從史前到秦漢:以器物紋飾刻畫為主要標識的繪畫時代
一部美術史,幾與人類的文明史相同步。
唐代裴孝源《貞觀公私畫史·序》云:“敘曰:宓犧氏受龍圖之后,史為掌圖之官,有體物之作。蓋以照遠顯幽,侔列群象。自玄黃萌始,方圖辯正。有形可明之事,前賢成建之跡,遂追而寫之。至虞夏殷商周及秦漢之代,皆有史掌,雖遭罹播散,而終有所歸。”近代著名畫家、學者、美術史論家陳師曾在他的《中國繪畫史》第一章“三代之繪畫”即指出:“伏羲畫卦,倉頡制字,是為書畫之先河,即為書畫同源之實證。蓋是時,文明肇始,事務漸繁,結繩之制不足該備,不得不別創(chuàng)紀載之法。而紀載之法,必先諸數與形,取其簡而易明,便于常用。故畫卦所以明乎數,而文字始于象形。以象形而言,即含有圖畫之意。”現(xiàn)代考古學的成果則進一步表明,大約一萬年以前,生活在黃河流域、長江流域以及黑龍江、珠江流域的先民們都留下了他們創(chuàng)造的藝術品,可以說,巖石上、陶器上、獸骨上的各種花紋、圖樣,都是我國最早的繪畫藝術作品。
龍虬莊遺址是迄今為止考古發(fā)現(xiàn)的揚州先民最早的生活區(qū)域,距今約5000年至6500年,隨著研究的深入,揚州諸多文化物象都能從這里追溯到源頭。繪畫也是如此。
該遺址為199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之一。經先后多次科學發(fā)掘,揭露面積43000平方米,出土石器、陶器、骨角器、玉器等各類文物2000余件。其文化面貌獨特,文化序列完整,因此考古學界將江淮地區(qū)東部新石器時代的考古學文化命名為龍虬莊文化。
發(fā)達的骨角器是該遺址的一大特色,出土的骨角器數量大、器形多、磨制精良,而且多帶有刻劃裝飾。如骨簇全長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處,往往會有一道弧形的分割線,其作用或許有刺殺獵物時導血便于拔出之作用,有如步槍刺刀的抽槽,但無形中增加了裝飾美感。
各種陶器流行高圈足,圈足較高,成大喇叭狀,上刻各種幾何紋鏤孔或成組刻劃紋。而動物造型的陶器更引人注目,特別是豬形罐,小如茶盅,大似兒童儲蓄罐,豬嘴微拱,身體渾圓,造型夸張,形象生動。尤其是在一塊黑陶片上刻有四個原始文字和一組動物圖紋,引起學界關注。經著名學者饒宗頤考釋:第一字不識;第二字上半頗近禾形,下半是人,像人載禾,則是年;第三字可釋朱,朱讀為祩。《廣雅》:祩,祝也?!额惼?/span>·示部》引《玉篇》:祩,祝詛也;第四字可釋尤。朱尤即祝尤,是指神附于其體為代神發(fā)言的靈巫。《墨子·明鬼》作祩子。祝尤一名在馬王堆《五十二病方》中常見。由此陶片,他進一步歸納為三點:一、龍虬莊遺址居江淮之間,古屬東夷區(qū)域,在夏初已使用與甲骨文同一系統(tǒng)的文字。二、“朱”與“尤”二字何以在其下方,各加一畫?這提示古文字在某些形體上,加上“一”作為指事的習慣。據是知此例非始于戰(zhàn)國字體,新石器時代已是如此。三、古代記錄,文字與圖畫可以同時并存,圖形雖為二組而文義可能相需為用。這一陶片可看作揭示圖文并茂的古代記錄之一例。他認為,陶片上所繪四只動物,似怪獸蟲魚之類,不知何所指,但必與“祝尤”有關。用畏獸驅祓邪魅,這一片圖文,不啻是《山海經》畏獸圖之小型縮影,古代祝尤巫術之寫照。因此,我們把龍虬莊文化看作是揚州繪畫的起源。
干國,是目前所知,在揚州這片土地上建立的最早的諸侯國。其起訖年代、古國城址尚不能確指。有關干國的文獻更少。《管子·小問》云:“昔者吳干戰(zhàn),未齔不得入軍門,國子撾其齒,遂入,為干國多。”這可能是僅見的一條。而近現(xiàn)代考古挖掘則有些新發(fā)現(xiàn)。
甘草山遺址,位于儀征胥浦鎮(zhèn),1982年發(fā)掘發(fā)現(xiàn)。遺址分為三個時期,早期為干文化遺存,文化器物有鬲、甗、盆、豆、罐、甕等陶器和斧、錛、削、鏃等青銅器,年代大致相當于商代晚期至西周。
破山口西周墓,位于儀征新集鎮(zhèn)。1930年冬,曾出土青銅鼎、鬲、甗、盤等青銅器40余件,青銅戈、矛等兵器100余件。1959年進行科學發(fā)掘清理,確證原青銅器出土地點為西周墓,可能為干國國君墓。該處同時出土了青銅鏟、戈、矛、斧、銊、鐮以及玉飾和鬲、罐等陶器殘片。這些器物特別是紋飾既有西周時代共有的文化特征,又有一定的地域特色。比如破山口出土的獨耳鬲,即在原器形上加獨耳。又如,西周至春秋時期常見的饕餮紋、夔紋、云雷紋、鳥紋、鳳鳥紋、重環(huán)紋、垂鱗紋、蟠螭紋等,在揚州一帶也都能見到,但有的作了變形處理,有的則為獨創(chuàng),破山口出土的銅盉上的陰線風鳥紋則不見于中原地區(qū),獸首雙耳簋上的斜方格圈點紋和云雷紋,亦為本地區(qū)特點。
歷史上一直屬于揚州的姜堰,曾在市北發(fā)掘天目山城址,有城墻和城壕,東西長220米,南北寬200米,城內有居地遺跡。文化遺物主要有陶器、青銅器。陶器主要呈現(xiàn)江淮地區(qū)特征,兼有吳越之風。有專家認為此處當為干國古城。
干國最為人稱道的是精良的青銅劍鑄造技藝。吳滅干后,青銅劍多以“吳干”并稱,越滅吳后,常以“干越”并稱,《戰(zhàn)國策·趙策》曰:“夫吳干之劍,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說明一點,吳滅干、越滅吳以后,他們并沒有把干的青銅鑄造技藝滅掉,而是全盤接受下來,或者其主要技術骨干仍為干國人。傳說中的春秋鑄劍名師干將、莫邪夫婦,原本干國人,入吳后為吳人。我在這里技、藝并稱,說的是不但劍器鋒利無比,而其形制、紋飾亦美,當以藝術品視之,《莊子·刻意》即云:“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寶之至也。”
此外,揚州出土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玉器漆器也呈現(xiàn)了較高的藝術水準。如春秋時期的龍紋白玉璜,以淺浮雕形式雕刻,兩邊刻制打磨成凸凹交錯,象征龍角龍背,以穿繩的結眼制成龍眼,可見藝術構思之巧妙。戰(zhàn)國時代的夔龍紋青玉璜,紋飾細潤,制作精美,其曲線紋、云紋具有較強的裝飾性。1967年,邗江西湖鄉(xiāng)戰(zhàn)國墓葬中出土的漆器圓盤,直徑40厘米,木制卷胎,朱紅髹漆,以黑漆繪云水飛禽,色彩明艷。
公元前221年,秦一統(tǒng)天下,揚州設廣陵縣,屬九江郡。然僅短短15年,秦亡。楚漢相爭,而后天下定于漢。漢代封建制與郡縣制并行,揚州長期是封建藩王的封地,并一再作為藩國都城,經濟繁榮,文化昌盛,所謂“才力雄富,士馬精妍”,形成揚州發(fā)展史上第一個高潮。
陳師曾在《中國繪畫史·漢代之繪畫》中說:“漢代文運之盛,繪畫亦隨其步武而日新。漢以前史跡多朦朧不得明確,自漢以來乃有事物可考,如石刻畫尤為明徵,而技藝由此日進。佛教畫亦漸輸入。圖畫之鑒賞,實自漢始。蓋漢代之繪事,于種種之點大為發(fā)達。今征諸史冊,武帝創(chuàng)置秘閣,搜集天下書畫。甘泉宮中畫天地太一諸鬼神,明光殿畫古烈士之像。宣帝甘露三年,畫功臣于麒麟閣魯靈光殿,圖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神靈等。畫題之種類漸多,用途亦廣。元帝時有毛延壽、陳敞、劉白、龔寬、陽望、樊育等畫工輩出。蓋當時宮廷已有尚方之畫工如毛延壽輩,此為后世畫院之濫觴。”“后漢畫工之著者,蔡邕、張衡、劉褒、趙岐等。尚方之畫工則有劉旦、楊魯等。”
在典籍中似乎難覓揚州繪畫的名家名作,但仔細搜尋,依然可見一些蛛絲馬跡。枚乘《七發(fā)》傳為針對吳王劉濞之奢華而作,中有句云“既登景夷之臺,南望荊山,北望汝梅,左江右湖,其樂無有”,“臺城層構,紛紜玄綠”,當即指觀景之臺不但建筑雄偉,而且裝飾華美,色彩斑斕。鮑照《蕪城賦》講揚州“當昔全盛之時”,“是以板筑雉堞之殷,井干烽櫓之勤,格高五岳,袤廣三墳,崪若斷岸,矗似長云。制磁石以御沖,糊赪壤以飛文。觀基扃之固護,將萬祀而一君。”而迭遭兵火之后,“若夫藻扃黼帳,歌堂舞閣之基”,“皆薰歇燼滅,光沉響絕”。其中“糊赪壤以飛文”“藻扃”都是指涂上色彩、繪上壁畫的墻壁、大門,“黼帳”則指繡上花卉圖案的帳幕。可見漢代揚州諸侯王的宮室是華美的,應當養(yǎng)著一批畫工、畫匠。
而漢代揚州繪畫更多地體現(xiàn)在后世出土的器物上,尤以漆器、玉器、銅鏡等為最。
漆器為揚州漢墓出土之大宗。從上世紀50年代以來,揚州發(fā)現(xiàn)上百座漢墓,出土漆器及殘片多達萬件。品種繁復,生活用具有奩、笥、碗、勺、盤、魁、樽、耳杯、盒、壺、匜、枕、量、尺、梳、篦、笄、虎子、幾、案、箱、榻等;兵器有箭箙、箭繳、箭桿、刀鞘、劍鞘、戈鞘、弓、弩、矛、盾、弓箭架等;文玩有漆硯、硯盒、六博局、琴、瑟等;還有喪葬用具,如面罩、漆紗面罩、漆棺等。
這些漆器除生活用具基本不作雕鏤外,其他多有彩繪,圖案以云紋為主。張燕《揚州漆器史》介紹:“漢代漆繪中,鳥獸奔跑于云層之中的紋飾是最為常見的。揚州漢墓的漆繪,尤其是一個云的世界,曲線、長線、細線的世界。云紋不再是具體的形象,而是抽象線條的構成。一方面,借助于云紋將畫面分割成若干大小不同的裝飾區(qū),點綴鳥獸,以產生變化;另一方面,又通過云紋使分割的畫面穿插組合,呼應聯(lián)系,連續(xù)展開,成為統(tǒng)一的整體。”如東風磚瓦廠漢墓出土的漆枕局部繪有羽人逐鹿圖,一只鹿眼看要被擒獲,驚恐地回頭,另一只鹿則拼命埋頭奔跑,線條簡潔明快,極具動感。姚莊漢墓出土的金銀文畫嵌瑪瑙七子漆奩,母奩通高14.5厘米,底、腰、口和蓋的頂、腰、口各嵌銀箍三道,將奩壁和蓋壁各分割成兩個裝飾帶,上下圍以幾何紋。在奩外壁僅2厘米寬的環(huán)形飾帶上,用金銀片剪貼出人物出巡、狩獵、斗牛、鼓瑟、博弈、交談、祈禱、郊游等數十個場面,“其狀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之狀備具”,而人物身處其中,神態(tài)畢現(xiàn),仿佛一幅社會生活長卷。而且在色彩上,大量使用醬紫、褐、黃褐、黑褐一類底色,很少用正黑。這樣漆繪色與底色的色階跨度不大,基本上統(tǒng)一于暖色調,顯得典雅、溫和、柔美。由此可見,漢代揚州漆器就有一批高層次的繪畫人才在主持、主管藝事。
玉器在揚州出土漢墓中也較多,體現(xiàn)了儒家“君子比德于玉”的思想理念,反映了由神玉、王玉向民玉的禮俗變化,從中也可看出揚州玉工的藝術天賦和美學追求。
邗江文管辦李健廣曾對西漢中晚期廣陵國境內的墓葬作過分析,除普通平民的土坑豎穴葬制外,一般皆以土坑豎穴木槨墓為之,大體分為黃腸題湊特大型墓葬、木槨7×4米面積大于28平米的大型墓葬、木槨5×3米面積15~28平方米的中型墓葬、木槨3×2米面積15平方米以下的小型墓葬,這些墓葬多有出土玉器。其中大型墓葬出土了玉圭和蒼璧等祭祀用玉,一些大中型墓葬出土了體現(xiàn)死者身份的佩玉,而且?guī)缀醵加性嵊瘛_@些玉器有著很高的藝術價值。如甘泉鄉(xiāng)姚莊M102出土的羊脂白玉蟬形唅,造型極其簡潔,線條極其流暢,在薄玉片上,用“漢八刀”刻幾道陰線即表現(xiàn)出頭、翅,令人嘆為觀止;出土的青玉豬形握也十分生動形象。妾莫書漢墓中出土的龍形佩、龍紋韘形佩、龍形觹等白玉佩飾,形象概括力強,圖案裝飾性美,渾然一體,流美靈動;出土的玉舞人,雖然幾乎只用兩三個幾何圖形和一朵云紋構成,臉部和衣袖上也只幾條線,但仍使人強烈地感受到舞者的體態(tài)婀娜、舞姿妙曼、顧盼多姿、眉目含情。
揚州銅鏡生產頗有歷史。漢初,吳領三郡十三域,銅礦資源豐富,故銅鏡制造富有盛名。從漢墓出土的銅鏡看,紋飾已由戰(zhàn)國時期以素地幾何紋、云雷紋為主,轉變?yōu)橐陨瘾F、云龍紋為主了。1999年儀征胥浦鎮(zhèn)先進村出土的西漢西王母禽獸博局鏡,直徑11.2厘米,中間設一方框,內為柿蒂紋,內框與圓邊之間以丁狀博局紋分隔為四組圖案,主紋為西王母與玉兔,其他三組為飛禽、瑞獸、羽人,神、人、禽、獸間補以云紋和草紋。圖案豐富,風格協(xié)調。這面銅鏡屬平面淺刻。而1975年儀征龍河出土的東漢西王母瑞獸畫像鏡,已呈現(xiàn)淺浮雕樣式。更能直接反映漢代揚州繪畫水平的是,西湖胡場出土的建筑板畫和木板畫。1974年胡場發(fā)現(xiàn)4座漢代木槨墓,其中M1的棺槨室隔墻作干闌式建筑,裝菱形格窗,豎隔梁下隔墻上部裝菱形格窗,中部裝浮雕建筑板畫,下部分別裝浮雕建筑板畫、直欞窗和單扇門,棺室頂部有浮雕雙繪空壁紋天花板。同時發(fā)現(xiàn)兩幅木板彩畫。一幅《人物圖》,長47厘米、寬28厘米,彩繪人物四個,其中一人紅衣,雙手持矛;一人黑衣佩劍,作拱手狀。一幅《墓主生活圖》,長47厘米、寬44厘米,上部繪四人,下部為宴樂場景。其繪畫方法是,先在木板上刷層薄薄的灰白泥打底,然后以淡墨勾畫稿,再敷以彩色,部分地方再補加線條勾勒,人物多用工筆。專家認為,這是此前漢代壁畫、畫像石(磚)、浮雕建筑板畫之外的新發(fā)現(xiàn)。
漢代藝術尤其是石刻素以大氣磅礴、想象豐富、簡捷明快著稱。所謂“漢賦源于楚騷,漢畫亦莫不源于楚風也。何謂楚風?即別于三代之嚴格圖案式,而為氣韻生動之作風也。”(鄧以蟄《辛巳病余錄》)揚州漢墓出土的諸多漆器、玉器、銅鏡、木板畫等也正體現(xiàn)了這一風格,并有自己的個性特征。
從魏晉到隋唐:以廟堂壁畫為主要形式的繪畫時代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朝代頻更,征戰(zhàn)不休,田地荒蕪,民不聊生。而在思想上卻打破了漢代儒家一統(tǒng)天下的僵化局面,活躍了學術,繁榮了藝術。同時宗教勃興,道釋人物成為繪畫主流。雖然東漢時佛教即已傳入,但魏晉之后特別是南北朝時期才真正走進中國人的生活,全國佛寺達到三萬多座,與之相適應的,壁畫藝術達到高峰。
其實,壁畫并非舶來品。《孔子家語·觀周》中就記載了孔子瞻仰周朝明堂的情況,“有堯舜之容,桀紂之像,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戒焉”,“獨周公有勛勞于天下,乃繪于明堂。”東漢王逸《楚辭章句·天問》序云:“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奇瑋僪佹,及古賢圣怪物行事。”屈原“周流罷倦,休息其下,仰見圖畫,因書其壁”,呵而問之,遂成天問。在楚人一炬后的秦宮遺址上有大量壁畫斷垣殘片?!稘h書·蘇武傳》記載,漢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在麒麟閣畫功臣像,表彰抗擊匈奴的功臣?!逗鬂h書》載漢明帝(公元58-75年在位)在南宮云臺畫32功臣像?!墩衙魑倪x》收錄東漢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云:“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寫載具狀,托之丹青。……上帝開辟,遂古之初。五龍比翼,人皇九頭。伏羲麟身,女媧蛇軀。鴻荒樸略,厥狀睢盱。煥炳可觀,黃帝唐虞。軒冕以庸,衣裳有殊。上及三后,淫妃亂主。忠臣孝子,烈士貞女。賢愚成敗,靡不載述。惡以戒世,善以示后”??梢?,從春秋到漢,宮殿、明堂繪壁畫是比較普遍的,同時,也局限在這一范圍內。而宗教的發(fā)展,無形中打破了這一局限,眾多宗教題材、懲惡揚善題材的壁畫走進廟宇寺觀,就等于走向了民眾。揚州壁畫大概也出現(xiàn)在這一時期。
據唐裴孝源《貞觀公私畫史》記載:陳,興圣寺,張儒童畫,在江都。
陳,逯善寺,陸整畫,在江都。
陳,靜樂寺,張善果畫,在江都。
陳,東安寺,張儒童、展子虔畫,在江都,改為常樂寺。
隋,惠日寺,張善果畫,在江都。
這是現(xiàn)在我們所能知道的,六朝時期,揚州曾經有過的壁畫。這一材料應該是可信的。裴孝源,唐貞觀間人,官中書舍人。根據其自序,他受漢王李元昌之命,搜羅魏晉以來前賢所存遺跡,并加以品鑒,共著錄298卷(時稱畫幅為卷),壁畫47處。其中隋唐官本230卷,得之于楊素家20卷,蕭瑀等30卷,有18卷先在秘府,無所得人員及年月。其間有23卷恐非晉宋人真跡。后于他的唐人張彥遠雖然對其不滿,認為“昔裴孝源都不知畫,妄定品等,大不足觀”,同時又認為“然裴氏此著考隋以前古畫名目,未有古于此者,因為鑒賞家之祖本,甚為珍貴”。裴氏記錄了在江都(揚州)五幅壁畫,雖然內容不清楚,但這幾個畫家都是其時赫赫有名的人物。
展子虔(545-618年),渤海(今河北滄州)人(唐張彥遠、朱景玄著作中均未提及展子虔的籍貫。近代以來畫史中才有展子虔為渤海人之說,已有學者辨明。見劉思智《展子虔故里考證》)。歷東魏、北齊、北周,為官之余研習書畫。入隋,被封為朝散大夫,后升至帳內都督。曾游歷大江南北,在洛陽、西安、揚州、浙江等地寺觀創(chuàng)作了許多壁畫。其畫以山水為主體,人物為點景,配以舟橋殿閣,《宣和畫譜》評論他“寫江山遠近之勢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展子虔與顧愷之、陸探微、張僧繇,被美術史論家稱為唐以前的四大杰出畫家。展子虔曾在江都與張儒童合作壁畫,對揚州畫壇很有影響,后之李思訓父子,直至清代袁江袁耀,能承其余緒,發(fā)揚光大。
張善果、張儒童為張僧繇之子。張僧繇,生卒年不詳,一說吳中(今蘇州)人,一說吳興(今湖州)人。梁武帝天監(jiān)年間曾任武陵王國侍郎,后任直秘書閣知畫事、右軍將軍、吳興太守等職,以善畫釋道人物著稱,亦擅花鳥、走獸、山水。在江南不少寺院繪制壁畫,曾奉命為各國諸王繪像,“對之如畫”。有“畫龍點睛”的傳說,善于學習、消化、吸收外來藝術手法。曾在建康一乘寺用天竺(今印度)凹凸法創(chuàng)作壁畫,該寺因此獲凹凸寺之名。于佛教人物用功最深,形成自己的風格,人稱張家樣。其子張儒童、張善果能傳其法。
張僧繇活躍于蕭梁時代,展子虔活躍于陳、隋時期,張當長展一輩,故展與其子有合作。從張二子均在揚州有畫,我的推測,此前僧繇也很有可能在揚州繪過畫,只是失傳罷了。
陸整,李嗣真《續(xù)畫品》將其與劉堇、謝赫、解倩、顧駿之等并列,定其畫格為“中品下”,而張彥遠《歷代能畫人名》中列其“中品上”,言其有《御像》傳于代。
說到這里,人們不禁要問:從漢代以來,著名畫家甚多,為什么他們的作品流傳甚少?張彥遠《歷代名畫記·敘畫之興廢》曾歷數名畫法書所遭劫難:
漢武創(chuàng)置秘閣,明帝別開畫室,天下之藝云集,“及董卓之亂,山陽西遷,圖畫縑帛,軍人皆取為帷囊,所收而西七十余乘,遇雨道艱,半皆遺棄”。
“魏晉之代,固多藏蓄,胡寇入洛,一時焚燒”。
宋齊梁陳之君,雅有好尚,大力搜葺,聽政之馀,旦夕披玩,但侯景之亂一炬,梁元帝降魏之前又是一炬,僅救得4000馀卷歸于長安。
隋平陳得800馀卷,于東京觀文殿后起二臺,東曰寶楷臺藏自古法書,西曰寶跡臺收自古名畫。煬帝東幸揚州,盡將隨駕,中道船覆,大半淪棄。
煬帝崩,所余書畫先歸宇文化及,再歸竇建德、王世充,后歸大唐,宋遵貴奉命載之以船,溯河西上,行至砥柱,忽遭漂沒,所存不過十之一二。唐初內庫只有三百卷,還連同隋以前相承御府所寶。
唐太宗即位,下令普天下購求。武則天執(zhí)政時,張易之監(jiān)守自盜,把不少真品換了歸己。易之誅后,歸薛稷所得。其后,又為歧王李范所得,開始不報告,后來怕了,又焚燒滅跡。
安史之亂,又是一劫,耗散很多。肅宗不太愛惜,隨意頒賜。德宗時奉天之難,又散失一批。
自古書畫經如此浩劫,所剩寥寥無幾,這是必然的了。而揚州所遭劫難有過于此者,故所存書畫之少,自是可以理解的了。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繁榮鼎盛時期。三百年間,文運隆盛,繪畫也因之而勃興。前期進步變化雖曰顯著,但總體面貌上尤承六朝之風尚。貞觀以來約六十年,成開元、天寶之治世,繪畫則有吳道玄、李思訓、王維等名家,道釋人物、山水樹石可謂開一新紀元。
其間,揚州畫家及與揚州關系密切的畫家,聲名顯赫者則有李緒、李思訓、李昭道、王紹宗、陳庶等。
江都王李緒,唐宗室,霍王李元軌子,太宗侄。垂拱中官至金州刺史。多才藝,善書畫,尤擅鞍馬。杜甫《觀曹將軍畫馬圖》詩云:“國初已來畫鞍馬,神妙獨數江都王。”又善畫雀、蟬、驢子,曾應明皇詔制《潞府十九瑞應圖》。也有史家言,江都王只是封號,與封地實際無關系。錄此,以備一說。
李思訓(651-716年),字子建,唐宗室李孝斌之子。《歷代名畫家》云:“早以藝稱于當時,一家五人,并善丹青,世咸重之。書畫稱一時之妙。官至左武衛(wèi)大將軍,封彭城公。開元六年贈泰州都督(注:思訓開元四年卒,此為死后封贈)。其畫山水樹石,筆格遒勁,湍瀨潺諼,云煙縹緲,時睹神仙之事,窅然巖嶺之幽。時人謂之大李將軍,其人也。”李思訓是實實在在做過江都令的。武則天掌權時,迫害李氏宗室,思訓遂辭職,到中宗時才又復職。李思訓傳世畫作有《江帆樓閣圖》《明皇幸蜀圖》《春山行旅圖》等?!督珮情w圖》傳為李思訓當年任江都令時泛舟揚子江上所見。清代揚州鹽商安歧曾收藏此作,他在《墨緣匯觀》卷三有記載。“李思訓《江帆樓閣圖》,絹本,中堂,掛幅長三尺,闊一尺六寸二分。青綠山水,重著色。上作江天浩渺,風帆溯流。下設長松秀嶺,山徑重疊,碧殿朱廊,翠竹掩映。具唐衣冠者四人,內洞游者二人,殿內獨步者一人,乘騎于蹬道者,仆從有前導者、有肩酒肴之具后隨者,行于桃紅叢綠之間。亦可謂《游春圖》。”關于《明皇幸蜀圖》也有故事。天寶年間,玄宗忽然思念昔日在蜀道上觀覽嘉陵江之情景,遂命吳道子前往寫生。道子回京后,雖無粉本,而山川在胸,于大同殿壁間一日揮就嘉陵山水。明皇又命思訓亦于大同殿繪畫,數月方成。一天唐明皇對李思訓說:“卿所畫掩障,夜聞水聲。”這當然是神話,但思訓繪圖,栩栩如生,人有身臨其境之感,當是事實。思訓故后,揚州人、唐代杰出文人、書法家李邕《云麾將軍李思訓碑》云:“思訓畫工神于鄭虔、陸探微,墨妙于鐘繇、張旭。”
思訓一家善畫者多:弟弟思誨,善丹青,任朝散大夫、揚州參軍,贈禮部尚書,跟揚州的關系是密切的。兒子昭道,官至太子中舍,其畫“變父之勢,妙又過之”,與父齊名,人稱“小李將軍”,其實他沒有做過將軍,此名因父“大李將軍”而來。其畫名影響深遠,清代鄭板橋就曾在保障湖上書“小李將軍畫本”匾額以贊景物之美。侄兒林甫,思誨之子,著名奸臣,李邕即死于其手,亦善于繪事,高詹事與李林甫詩云:“興中唯白云,身外即丹青。”說他超然物外,無疑是阿諛奉承的話,但酷愛丹青當為不虛。張彥遠說曾親見其畫跡,甚佳,比較像李昭道的風格。堂侄孫李湊,林甫之侄,初為廣陵倉曹,天寶中貶明州象山縣尉,年二十八。李湊擅長綺羅人物,當時驚艷,其畫師法閻立德、閻立本一路,不過筆法疏散一些,故能極態(tài)盡妍。一家五口,都是丹青高手,都與揚州有關,如果不是天災人禍,一定能留下不少畫跡。特別是李思訓,在中國繪畫史上有著突出位置,被視為山水畫北宗之祖。宋代王希孟、趙伯駒,元代冷謙,明代仇英,清代袁江、袁耀,等等,大體都承李思訓之衣缽,后人有定之為李思訓畫派者,也不無道理。
王紹宗,字承烈,祖籍瑯琊(今山東臨沂)。后喬遷江都。系東晉開國丞相王導第十一世孫。曾祖王銓,仕梁為左民尚書(亦即后世之戶部尚書),父修禮。紹宗少貧嗜學,草、篆俱工,客居僧坊,靠為人抄書、寫作養(yǎng)活自己,大體上打工錢夠一個月生活就不干了,埋頭讀書。錢沒有了,再打工。如此達三十年之久。其學問人品名揚鄉(xiāng)里。徐敬業(yè)揚州起兵,遣使征召,邵宗稱疾固辭,即上門威逼也不相從,差點被殺。敬業(yè)敗,武后召擢太子文學,累進秘書少監(jiān)。其性情淡雅,以儒素見稱,張易之兄弟對之崇敬有加。易之誅,紹宗連坐,被免官,卒于鄉(xiāng)里。他的書法,自稱“禇雖已過,陸猶未及”,超過褚遂良,但還趕不上陸機,可見自視甚高。其畫師殷仲容,風格也大體相近?!短瞥嫛贰稓v代名畫記》《舊唐書》都稱殷仲容工寫貌及人物、花鳥,妙得其真,用墨色如兼五采。由此推知王紹宗之畫,亦相當精妙。
陳庶,《歷代能畫人名》中只有一句話,陳庶,揚州人,師邊鸞,尤擅布色。邊鸞,何許人?《太平廣記》卷第二百一十三《畫四》介紹:唐邊鸞,京兆人。攻丹青,最長于花鳥折枝之妙,古所未有。下筆輕利,善用色。貞元中,奉德宗之命,在玄武門為新羅國所獻的解舞的孔雀寫生,一正一背,翠彩生動,若運清聲,宛應繁節(jié)。故《畫斷》認為,近代折枝花,邊鸞居其首。陳庶大概是得邊鸞真?zhèn)?,善于布色?/span>
唐代揚州還有一位書畫理論家張懷瓘,海陵(今泰州)人,歷官鄂官司馬、翰林供奉。工書。有《書斷》《書議》《書估》《文字論》《六體書論》等。還有《畫斷》一篇,宋時尚存,惜后亡佚,現(xiàn)在只能從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尋覓一鱗半爪?!稓v代名畫記》引《畫斷》四則:評顧愷之,運思精微,襟靈莫測。雖寄跡翰墨,其神氣飄然在煙霞之上,不可以圖畫間求。評陸探微,參靈酌妙,動與神會。筆跡勁利,如錐刀焉。秀骨清像,似覺生動,令人懔懔若對神明。雖妙極象中,而思不融乎墨外。評張僧繇,思若涌泉,取資天造。筆才一二,而像已應焉。周材取之,今古獨立。評吳道玄、吳生之畫,下筆有神,是張僧繇后身也。所評十分精當。張懷瓘對書畫的鑒賞力當與揚州其時的書畫環(huán)境有一定關系。
揚州唐代繪畫遺跡,現(xiàn)在可考的僅有上方寺絕碑:吳道子畫梁代高僧寶志公像,李白贊,顏真卿書。初,揚州僧人懷演法師于京師得吳道子所繪《寶志公像》,供奉于禪堂。后,李白游揚州,入寺見像,喜而作贊。復請顏真卿為書。原碑嵌于唐代揚州上方禪智寺內壁上,為竹西八景之一。后,碑毀。明代寺僧本初重刻,碑高135厘米,寬73厘米。現(xiàn)碑置唐城博物館內,依稀可見當年風采。
而能體現(xiàn)唐代揚州繪畫水準的是手工藝術品,特別是銅器。從揚州博物館等收藏的銅鏡看,背面圖像題材豐富,技藝精湛。龍鳳類的有龍紋鏡、蟠龍紋鏡、雙鳳鏡、雙鸞銜獸帶鏡,鳥獸類的有瑞獸葡萄鏡、雙獅鏡、孔雀鏡、雀繞花枝鏡,吉祥類的有萬字鏡、千秋萬歲鏡、“仁壽”紀年十二生肖鏡,神道人物類的有牛郎織女紋鏡、打馬球鏡等。據考古發(fā)現(xiàn),陜西出土的章懷太子李賢墓,墓室壁畫有50余組,其中有一幅《打馬球圖》,打馬球者身著窄袖袍,足蹬黑色靴,手持球棍,驅馬搶球,場面生動熱烈。此圖與揚州《打馬球鏡》圖案十分相似。這說明,打馬球這一貴族運動當時揚州也有;同時在銅鏡背面再現(xiàn)打馬球的場景難度很大,說明當時揚州既有鑄造高手,也有繪畫高手。張懷瓘《歷代能畫人名》中說,時有宇文肅,善小畫,金玉鐫刻之樣,禽獸葩葉之能。所謂“小畫”,就是指畫小樣。推知,揚州漆器、玉器、青銅器等工藝如此發(fā)達,一定有一大批畫小樣的畫工,其中不乏高手。唐代著名畫家閻立德,武德中為尚衣奉御,造袞冕大裘等六服,腰輿傘扇,成得妙制。太貞初為將作大匠,造翠微玉華宮,稱旨。說白了,朝廷所需服飾器具,乃至宮殿,要他設計出樣。那么,地方上繪畫高手參與制作工藝品,特別是貢品,就不足為奇了。只是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他們的姓名。
當時揚州還有一批大吏也十分熱愛、關注、支持繪畫。試舉數例:
崔園,字有裕,貝州(今河北南宮)人。上元二年(761年)二月,以太子詹事、趙國公身份任揚州大都督長史、淮南節(jié)度使。曾為劍南節(jié)度副大使(楊國忠遙領節(jié)度使),安史之亂剛起,探知上有避蜀之意,乃增修城池,建置館宇,儲備什器,以備巡幸。后玄宗果抵蜀,感其忠誠,即日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兼劍南節(jié)度使。因為事前準備迎駕,以后皇上駐蹕,故一大批畫家集中于此,畫史上益州留下濃重的一筆,與之有關?!睹骰孰s錄》還說,安祿山陷兩京時,王維、鄭虔、張通等處于賊庭。光復后,俱囚于楊國忠舊宅。時崔園已遷中書令,召他們于私第畫畫,各畫數壁,后來這些人都得到寬大處理。崔園在揚州六年,已進京了,吏民上書乞留,皇上要他繼續(xù)留任,實際干了八年。八年中,召人繪畫應是情理中事。再,真如獻寶事即為其一手策劃,或曰其寶物當出之太子,實際應是崔園令人在揚州所造。其樣式、名稱都當出于一個懂藝術懂政治的高人之手。
張延賞,大歷六年(771年)六月,以御史大夫身份接替卒于任所的韋元甫為揚州大都督長史、淮南節(jié)度使。據李翱《卓異記》云,張家四代掌綸詔,即為皇上代筆起草詔書。延賞父嘉貞,玄宗時曾任中書舍人,掌詔誥;延賞,代宗時曾任中書舍人,掌詔誥;延賞子弘靖,德宗時亦任中書舍人,掌詔誥;弘靖子次宗,文宗時任中書舍人,掌詔誥。張氏一門自嘉貞以來,不僅能文章,且長于書法,收羅歷代法書、名畫甚富。李綽曾根據延賞口述整理成《尚書故實》,尚書指延賞。書中談了很多書畫掌故。弘靖孫彥遠,據其家數代所藏,撰成《歷代名畫記》及《法書要錄》等書,均傳于世。
杜佑曾在揚州任淮南節(jié)度使十五年,頗有德政,《文苑英華》卷七八三、《全唐文》卷六九〇均收有符載撰寫的《淮南節(jié)度使灞陵杜佑寫真贊》,序云:“丞相灞陵公以虎符龍節(jié),請鎮(zhèn)淮海,凡十五年矣。有盛德美化加于民,可以刻金石以圖其形。遂于龍興佛廟,大修繪事。自相國及監(jiān)軍使樊常侍、賓僚將校,羅乎素壁,森然也。”由此可以得知,杜佑離任時,揚州吏民曾在龍興寺繪制大型壁畫,描述杜佑業(yè)績,同時把他的一些助手、僚屬也一并表現(xiàn)出來。證明其時繪制壁畫還是要有一定條件,不是誰的形象都可上畫的。
李德裕,開成二年(837年)五月,由浙西觀察使升遷檢校戶部尚書兼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淮南節(jié)度使,代替牛僧孺。李德裕對繪畫也有特殊感情。洪邁《容齋隨筆·三筆》“李衛(wèi)公《輞川圖》跋”條,《輞川圖》一軸,李趙公題其末云:“藍田縣鹿苑寺主僧子良贄于予,且曰:‘鹿苑,即王右丞(指王維)之第也。右丞篤志奉佛,妻死不再娶,潔居逾三十載。母夫人卒,表宅為寺。今冢墓在寺之西南隅,其圖實右丞之親筆。’予閱玩珍重,永為家藏。”這指他愛收藏名畫。段成式《酉陽雜俎·續(xù)集》卷四:“衛(wèi)公畫得峽中異蝶,翅闊四寸余,深褐色,每翅上有二金眼。”“成式又見衛(wèi)公圖中有馮紹正雞圖,當時已畫牡丹矣。”這似乎指李德裕自己也善畫,或命題請人繪畫?!稓v代名畫記》云:“會昌五年(845)武宗毀天下寺塔,兩京各留三兩所,故名畫在寺壁者難存一二。當時有好事者,或揭取陷于屋壁,已前所記者存之蓋寡。先是,宰相李德裕鎮(zhèn)浙西,創(chuàng)立甘露寺。唯甘露不毀,取管內諸寺畫壁置于寺內(附有畫壁單)。計有顧愷之畫維摩詰像等十四件,皆稀世之珍。”這指保護名畫。同時也使我們知道,壁畫可以揭。唐時,除壁畫外,屏風、畫障也較普遍。
上述幾條資料,雖是間接的。但從一個側面啟示我們,地方牧守的喜好對民間風氣的形成總是有一定影響的。我們期待新的、更直接的資料的出現(xiàn)。
從楊吳到宋元明:以紙帛為主要載體的繪畫時代
人們習慣上喜歡唐宋連稱。確實,唐宋是中國古代文化的繁盛時期,唐詩宋詞,唐宋八大家。但仔細研究,唐與宋有很大的不同。即以繪畫而言,唐代仍然十分強調繪畫的教化功能。南朝宗炳《畫山水序》云:“圣人含道映物,賢者澄懷味像。至于山水,質有而趣靈,是以軒轅、堯、孔、廣成、大隗、許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稱仁智之樂焉。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賢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樂,不亦幾乎?”劉宋朝王微《敘畫》更進一步提出:“以圖畫非止藝行,成當與《易》象同體”。把圖畫提到“經”的高度認識。謝赫《古畫品錄》也說:“圖繪者,莫不明勸戒,著升沉,千載寂寥,披圖可覓。”唐人畫論,大體承其緒。裴孝源《貞觀公私畫序》強調“其于忠臣孝子,賢愚美惡,莫不圖之屋壁,以訓將來”。朱景玄《唐朝名畫錄》闡述“畫者圣也”。“故臺閣標功臣之烈,宮殿彰貞節(jié)之名,妙將入神,靈則通圣,豈止開廚而或失,掛壁則飛去而已哉?此《畫錄》之所以作也。”到了宋代,歷經戰(zhàn)亂之苦的人們特別是士子,渴求物質的豐厚與精神的享受,蒔花斗鳥、游山玩水,成為士人與貴族的普遍嗜好。繪畫的審美功能、寄情功能、娛悅功能被空前看重。蘇軾《書朱象先畫后》一文中提出的“文以達吾心,畫以適吾意而已”,是比較典型的表述。而宋徽宗直接主持畫院,以古詩出題,如“竹鎖橋邊賣酒家”“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踏花歸去馬蹄香”“蝴蝶夢中家萬里”“亂山藏古寺”等等,來招考畫士,則更是藝術導向的指揮棒了。故而,唐代以人物畫、寺觀壁畫為主宰的格局,至宋代變成了以山水畫、花鳥畫和世俗生活景物圖為大宗的格局。因此,畫的紙本、絹本多了。
在唐、宋之間,還有個五代十國。五十余年,可謂是戰(zhàn)亂之世,戎馬倥傯。陳衡恪說:“唐時爛縵之文藝,遂如秋風之吹落葉。然蜀主孟昶、南唐后主李煜,獎勵畫家,名手輩出,文藝之余命,惟此兩地得以保存;遂至宋朝生氣復發(fā),未始非其保存獎勵之功也。”這一評論是公允平正的。宋代花鳥畫之盛,實孕育于五代。
揚州情況有點特殊。唐朝末年經過六七年的戰(zhàn)亂災禍,破壞嚴重,史書上說:“揚州富庶甲天下,時人稱‘揚一益二’,及經秦、畢、孫、楊兵火之余,江淮之間,東西千里,掃地盡矣。”所幸,楊行密控制揚州后,建立吳國,史稱“楊吳”,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召回流亡、減輕賦稅等,使經濟得到恢復,局面得到穩(wěn)定。后其政權又“和平”讓渡給徐知誥(即李昇),建立南唐,都于建康,以揚州為東都。后為后周柴榮占領,在揚建大都督府。最后又為趙匡胤平定,歸于宋。畢竟揚州相對穩(wěn)定了幾十年,這一時期,揚州文化還是有成就的。突出的是徐鉉、徐鍇兄弟對《說文解字》的整理與研究,號稱“大小二徐”,徐鉉還是著名書法家。馮延巳,南唐中主時官至宰相,是著名詞人。南唐文風興盛,中主時曾集名手作圖,曲盡一時之妙。后主時更設畫院,優(yōu)待當代名手,周文矩、趙幹、曹仲玄、高太沖、王齊翰、顧閎中、竹夢松等均在院中。還有徐熙一家,雖不肯出仕,但頗受賞識,其花鳥畫與蜀之黃荃一家雙峰對峙,對宋代畫壇花鳥畫影響很大。揚州與南京一水之隔,且為東都,受其影響是情理中事。揚州近郊的城東、城北、灣頭、平山、西湖、雙橋、湯汪,以及邗江的楊廟、汊河、八里、瓜洲等地曾出土大量的唐、五代墓,從墓志看,據統(tǒng)計,92人中(含夫婦合袝),祖籍北方各省的有78人,祖籍南方各省的3人,籍貫本地的僅3人。因官或因故播遷到揚州的18人,明確因“安史之亂”避難揚州的5人。這一方面,印證了漢末、晉末、唐末,北方人大量南遷的史實。另一方面,也引起我的一點疑問,有沒有一些畫家,雖遷居于揚而平時仍以祖籍自稱者。因為李善、李邕就曾有人只認他們祖籍江夏而不認其遷居江都事。徐鉉也被人稱為東海徐騎者。當然這也有待事實的印證,這里只是猜想。在揚州地區(qū)出土的規(guī)格稍高的五代墓中,發(fā)現(xiàn)隨葬的神怪俑。如蔡莊、三星、蠶桑均出土了人首龍身和人首蛇身俑,還有單人首和雙人首之分。其實龍、蛇雕刻造型幾乎相同,考古工作者的發(fā)掘報告把脊背突出的稱為龍俑,不突出的稱為蛇俑。雙人首的蛇身俑,人首分置兩側,頸部相交,共一“O”形蛇身。這類異物,《山海經》多有記載,如《山海經·海內經》“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長如轅,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維”,聞一多先生《伏羲考》謂“乃獸牝牡相合之象也”,“延維,委蛇,即漢畫像中交尾之伏羲、女媧”。這種圖像在揚州很少見,只在南朝墓中出過。邗江曾出土南朝墓,中有人首鳥身磚畫,磚畫也突破了一磚一畫的傳統(tǒng),成為小幅磚拼壁畫,有專家認為,花樣磚、畫像磚一般出自民間藝人之手,小幅磚拼壁畫尤其是大幅磚拼壁畫則可能出自名家摹本。揚州南朝磚拼壁畫與五代神怪俑有沒有什么內在聯(lián)系,目前還缺乏研究,不敢妄言。
宋代揚州有個特殊的“文章太守”現(xiàn)象,即來揚州任知州者,多為文學大家,他們在揚州留下不少詩文和文化遺跡,成為古城的文化故事和寶貴遺產。在繪畫方面雖不很多,但也有一些。
歐陽修,對畫應該是作過研究的。他在《盤草圖》中寫道:“古畫畫意不畫形,梅詩詠物無隱情。忘性得意知者寡,不若見詩如見畫。”這里歐公提出兩個重要觀點:一是畫畫“忘形得意”,一是好的畫如同好的詩。據劉德清《歐陽修紀年錄》,慶歷八年戊子(1048年)正月,歐陽修由滁州徙知揚州。六月,梅堯臣授國子博士,歸宣城,途經揚州,與歐公通宵夜話,言及《易》學、史學、政治與文學。八月上旬,梅應晏殊辟,由宣城赴陳州鎮(zhèn)安節(jié)度判官任,再經揚州,為歐公留飲,得觀《集古錄》及歐公畫像。在《觀永叔畫真》一詩中寫道:“良今美玉不可畫,可畫唯應色與形。除卻堅明盡非實,世人何得重丹青?”一直留他過了中秋,還請畫師來嵩為梅堯臣畫像。梅《畫真來嵩》詩云:“廣陵太守歐陽公,令爾畫我憔悴客。”這位寫真的畫家來嵩,一定很為歐公賞識,為自己畫像大概很滿意,所以才給朋友看,同時推薦他給朋友畫。來嵩很可能就是揚州人。在揚州歐公還作了一篇《月石硯屏歌序》云:“張景山在虢州時,命治石橋。小版一石,中有月形,石色紫而月白,月中有樹森森然,其文黑而枝葉老勁,雖世之工畫者不能為,蓋奇物也。景山南謫,留以遺予。予念此石古所未有,欲但書事則懼不為信,因令善畫工來松寫以為圖。子美見之,當愛嘆也。”歐公上年曾作有《紫石屏歌》,現(xiàn)在到揚州,又請人畫了這塊紫石屏。這里又談到一位畫家來松。來嵩、來松,名同音不同字,或為二人,或為一人不可知。來姓在揚州并非冷姓,隋時即有來護兒、來恒、來整、來濟等名臣。
歐陽修回京后,曾為儀征東園寫過園記。當時,施正臣、許子春、馬仲涂三人在儀征的江浙荊淮發(fā)運使司衙門共事,將一處廢棄的軍營改修成東園,許子春到京師辦差,畫了東園圖,請歐公作園記。歐陽修寫道:“臺,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澄虛之閣;水,吾泛以畫舫之舟。敞其中以為清宴之堂,辟其后以為射賓之圃。芙蕖芰荷之的礪,幽蘭白芷之芬芳,與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陰,此前日之蒼煙白露而荊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動搖而上下;其寬閑深靜,可以答遠響而生清風,此前日之頹垣斷塹而荒墟也;嘉時令節(jié),州人士女,嘯歌而管弦,此前日之晦冥風雨、鼪鼯鳥獸之嗥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圖之所載,皆其一二之略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遠近,嬉于水而逐魚鳥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臨之樂,覽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畫者,吾亦不能言也。”從上引文字可以看出,許子美帶來的儀征東園圖當出自一位高明的畫家,把想要表現(xiàn)的景物都能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了;同時可以看出,歐陽修是真正懂畫,讀出了畫中所要表達的和不能直接表達的意思。儀征東園因此而名載史冊。惜不知畫者姓名。
蘇軾在中國文化史上是以詩詞文書畫全能著稱的。在繪畫上有許多精辟的論述。在《文與可畫筼筜偃竹記》中說:“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jié)葉具焉。……今畫者乃節(jié)節(jié)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執(zhí)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與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識其所以然。夫既心識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內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故凡有見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視了然,而臨事忽焉喪之,豈獨竹乎?”《凈因院畫記》云,“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當,雖曉畫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無常形者也。雖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矣。以其形之無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謹也。世之工人,或能曲盡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才不能辨”。他自己的繪畫才能很自信,曾夢見司馬相如向他求畫,自己不好意思,托楊雄轉請,實在推辭不撣,只好為之。并作贊曰:“長卿有意,慕藺之勇。言還故鄉(xiāng),閭里是聳。景星鳳凰,以見為寵?;突腿x,可使趙重。”蘇軾在揚州跟本地畫家也有交游,詩文集中有《陳直躬畫雁詩二首》。其一:“野雁見人時,未起意先改。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tài)。無乃槁木形,人禽兩自在。北風振枯葦,微雪落璀璀。慘淡云水昏,晶瑩砂礫碎。弋人悵何慕,一舉渺江海。”其二:“眾禽事紛爭,野雁獨閑潔。徐行意自得,俯仰苦有節(jié)。我衰寄江湖,老伴雜鵝鴨。作書問陳子,曉景畫苕霅。依依聚圓沙,稍稍動斜月。先鳴獨鼓翅,吹亂蘆花雪。”詩中對畫中景色作了生動描述,對畫家高超的技藝作了高度贊揚,同時也抒發(fā)了作者看畫所激起的思想共鳴。畫家陳直躬,淮南廣陵人。其父陳偕,家故饒財,與其弟獨喜學畫。其后技日以進,家日以微,遂以為業(yè)。士大夫既喜其畫,且喜其人,往往稱之。其子直躬世其學?!都螒c揚州府志》有記載,指出:東坡以為直躬是高郵人。秦觀《陳偕傳》認為是廣陵人。府志按:秦,高郵人,宜不誤。今從秦。
秦觀與蘇軾的見面有點戲劇性。打聽到蘇軾將游平山寺,預以東坡筆意書壁題詩,蘇見之大驚,幾不可辨。遂邀相見,知為孫莘老、黃庭堅推介過的青年才俊。從此秦觀的命運便與蘇軾聯(lián)在一起。秦觀的詩、文、書法俱佳,尤為詞聞名。他有一首《觀易元吉〈獐猿圖〉歌》云:“易老筆精湖海精,畫意忘形形更奇。”可見他對畫的觀點也是“畫意忘形”,至少說明宋代對繪畫的審美觀點是偏向于“意”,與書法上“宋人尚意”是一致的。
黃庭堅,是高郵孫覺的女婿,與蘇軾、秦觀關系均極親近。他在《題摹燕郭尚父圖》中說:“凡書畫,當觀韻。往時李伯時,為余作李廣奪胡兒馬,挾兒南馳,取胡兒弓,引滿以擬追騎。觀箭鋒所直發(fā)之,人馬皆應弦也。伯時笑曰‘使俗子為之,當作中箭追騎矣。’余因此深悟畫格與文章同一關紐,但難得人人神會耳。”在《道臻師畫墨竹序》中說:“墨竹出于近世,不知其所師承。初,吳道子作畫……運筆作卷,不加丹青,已極形似。故世之精識博物之士,多藏吳生墨本,至俗子乃炫丹青耳。意墨竹之師近出于此。”他把寫意畫的源頭推到吳道子。他還有《戲草秦少游好事近因跋之》:“三十年作草,今日乃似造微入妙,恨文與可不在世耳。此書當與與可老竹枯木并行也。”講自己的草書與文與可的竹木并行于世。
米芾書畫在有宋一代均稱絕佳,他曾在儀征做官,與蘇、黃交游密切。元祐二年(1087年),駙馬都尉王詵,在京師府坁西園宴集,蘇軾、蘇轍、黃庭堅、秦觀、陳師道、張耒、李之儀、晁補之、蔡天啟、李公麟、米芾、蔡肇、鄭靖老、王欽臣、劉涇以及僧圓通、道士陳碧虛均與會。賓主風雅,或寫詩、或作畫、或題石、或撥阮、或看書、或說經,極宴游之樂,并請著名畫家李公麟作畫,名《西園雅集圖》,米芾作記。文章開頭稱:“李伯時(公麟)效唐小李將軍為著色泉石云物,草木花竹,而人物秀發(fā),各肖其形,自有林下風味,無一點塵埃之氣。”文章結尾說:“自東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議論,博學辨識,英辭妙墨,好古多聞,雄豪絕俗之資,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動四夷,后之覽者,不獨圖畫之可觀,亦足仿佛其人耳!”元祐七年三月,蘇軾守揚州,米芾適至,設宴招待,席間米芾說:“世人皆以米芾為顛,請大人評判,我顛不顛?”蘇軾笑道:“我從眾。”九月,米芾任雍丘知縣,蘇軾返京過雍,米芾既招待酒食,又以精筆、佳墨、紙三百列其旁,邊喝酒邊作書。性盡乃散,相互交換作品。想在揚之日,亦當有此舉。
歐、蘇、黃、秦、米諸公之書畫對揚州的畫壇是有影響的。米芾《畫史》記載:曹仁熙,高郵人,善畫水,古今無及。四幅圖內,中心一筆長丈馀,自此分去。高郵有水壁院。
陸仲仁,高郵人,工人物畫。據宋人張表臣《珊瑚鉤詩話》講,陸仲仁曾畫王右軍、支道林、許遠游《三高圖》,獻給晁以道。以道名說之,號景迂,著名經學家,尤精《易》。同時又是制墨名家,能詩善畫。與蘇、黃關系甚密,被打入黨籍,仕途坎坷,是少有的身入南宋的“元祐名士”。以道見圖,命表臣題詩其后,中有句云:“已乘云氣翳鳳鱗,六百余歲無斯民。想象壁月何當親,虎頭摩詰俱泯淪。誰其畫者陸仲仁,遠紹乃祖高無倫。”把陸仲仁比作陸探微了。所以晁嘆曰:“后世視陸生為何等人耶?”南宋詩人李處權有《懷陸仲仁》詩:“陸郎好古心不俗,雅似王郎愛修竹。綠陰清晝坐焚香,想見人琴兩如玉。”
胡彥龍,儀真人。善畫人物、天神、寒林、水石、草木。紹定間苗安撫薦于朝,詔為畫院待詔。召到國家畫院,其水平當是很高的了。宋代儀征,還有一件大事,大中祥符六年,宋《拳石新篁圖》顧安作真宗曾下令在此塑造太祖太宗像,因為儀容逼真,遂下令升建安軍為真州,同時建儀真觀。政和七年,賜名儀真郡。清代因避諱改為儀征。雖然負責塑像的為浙江人,但表明儀真當時的塑像水平應當是較高的。
還有個江南畫家葉仁遇,好畫世俗人物。他曾畫過一幅《維揚春市圖》,圖中寫出維揚的風俗民情,市場繁榮,各色人物神態(tài)生動,至于春色駘蕩,花光互照,不過數幅,深得淮楚之勝。高克明,絳州(今山西運城)人,祥符中入圖畫院。曾有淮海富商陳永以重金求其畫《春龍啟蟄圖》,克明以非素習者拒絕。據此可知,宋代揚州商人已經有了求名人書畫裝點門楣之舉了。
宋末,揚州有畫家裘和與軍民共同抗元,壯烈獻身。裘和(生卒年不詳),字沅元,錢塘人。理宗景定三年(1262年)家遭火災,老母妻女皆被燒死,只身遷居揚州。初為漆工,工余習畫,功力日深。德祐二年(1276年)元將阿術攻揚州,李庭芝率兵堅守。裘和于城壁畫《神兵作戰(zhàn)圖》,于街巷畫《元兵殘暴圖》,以激發(fā)軍民同仇敵愾之志。嘗畫一大紅心,上植一樹,遍開鮮花,以示團結一心。又畫一心,冒青煙,中有飛刀,砍斷元兵頭顱,以示殺敵決心。元兵入城,窮究畫者不得,揚言屠城,裘和挺身而出,慷慨陳詞:“汝固殺人者,乃能禁我作畫耶?”阿術怒削其鼻,強之畫像,振臂立起,一揮而就,乃一狼頭。阿術惱羞成怒,斷其右臂,割舌剖心,裘和壯烈就義。這是揚州畫家以筆作武器的一次英勇壯舉。
元代,雖是馬背上的民族居統(tǒng)治地位,不甚重視文化。但由于放松管制,反使得文人有了較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書法、繪畫、篆刻、戲曲等在復古主義的旗幟下繁榮起來。征諸史傳,元朝畫家有四百余人,元四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典籍多毀于戰(zhàn)火、天災之故,揚州籍畫家資料似不多見。僅就所拾錄之。
顧安,淮東(今揚州)人,字定之。約生于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卒于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后,官至泉州路判官,擅畫墨竹,筆勁墨潤,風竹、新篁尤佳,有名于世。存世作品有《拳石新篁圖》《風雨竹圖卷》《墨筆竹石圖》等,藏于故宮博物院。
盛昭(生卒年不詳),字克明。揚州人。由儒學官累遷至淮南行省照磨。張士誠據高郵,與朝廷談判要名位,行省派盛昭前往授官,因為達不到要求,反將盛昭扣押在船上。又派些兵要盛昭率領著抗元,盛昭怒斥之,被殺。盛昭工畫,善竹石,師法文同一路。
元末,揚州有一詩人成廷珪,好學不求仕進,吟詠自娛。晚年避地吳中,與陳維楨、楊基、余闕、張雨、倪瓚時相過從唱和。他有首詩《題畫史王夢麟卷》云:“老翁窮居廣陵市,四壁蕭然只圖史。題詩不博一文錢,枯瓦磨窮空費紙。不如鄉(xiāng)里諸妙年,翰墨游戲王公前。解衣盤礴作山水,一幅寧惜千金捐!何人最得滄洲趣,麟也于今稱獨步。狂吟寄興肯相過?畫我東橋竹居處。”從詩中,我們知道其時揚州有位山水畫王夢麟,其畫能得山川之雅趣,因為不能迎合權貴,只能窮困一生。同時知道,揚州還有一批年輕畫家,很得王公欣賞,因而活得很滋潤。“滄洲趣”一詞出典于魏阮籍《為鄭沖勸晉王箋》:“然后臨滄洲而謝支伯,登箕山以揖許由”。南朝齊謝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詩:“既歡懷祿情,復協(xié)滄洲趣”。唐杜甫《曲江對酒》詩:“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悲傷未拂衣。”可知,“滄洲趣”,當指隱逸情懷。真要達到這一點很難,所以成廷珪賞識王夢麟。許多士子包括畫家所想的是既能表現(xiàn)清高,又能得到大把銀子,如謝朓詩中所言。不管怎么說,詩中透出的信息是,元代揚州畫壇是活躍的。
明代,中央集權加強,程朱理學盛行,文化雖稱繁盛,卻少有創(chuàng)造。柳詒徵《中國文化史》說:“明代詩文字畫,均有名家,然無特別之體。其特創(chuàng)者,唯八股文。”明代畫風,總體看,前期趨向仿古,較為保守。后期,宮廷繪畫趨向衰落,畫風漸獲解放,絢爛多姿,流派紛呈。
揚州畫壇的特點:一是畫家隊伍多元,有不求仕進而熱衷于繪畫的官宦子弟,有對官場失望而轉以繪畫寄情的失意士子,也有靠此為生在畫壇掙扎謀生的職業(yè)畫家,還出現(xiàn)了一些繪畫世家;二是繪畫題材多樣,風格多樣,山水、花鳥、人物各有擅長,不乏頭角崢嶸者;三是跟京師畫苑、吳門畫派的畫家交往密切,并不是處于封閉狀態(tài)之下;四是繪畫技法有所創(chuàng)新,在繪畫理論有新探索;五是與繪畫相關聯(lián)裝潢大力發(fā)展,形成名聞全國、流傳至今的揚州裝裱風格。試舉數例。
顧翰(生卒年不詳),江都人。字維周,號雪坡道人。系明開國功臣、鎮(zhèn)遠侯顧成嫡孫,按序當繼父嗣侯爵,固遜其弟。好讀書,工繪事,有米芾、吳鎮(zhèn)、倪瓚風,且頗多獨到處。時太監(jiān)王振竊柄,嘗題荊棘圖曰:“都無君子,純是小人”,用寓嫉邪之意。
陶成,寶應人。字孟學、懋學、敬學,號云湖仙人。成化七年舉人,有志于抗敵御侮,實地考察山川地形,研究戰(zhàn)守得失,上書當局居安思危,被視為異類。遂心灰意冷,放浪形骸,寄情書畫。山水、人物、花鳥無一不精,被譽為畫壇巨匠。然性高古,雖相好者得其畫十不及一,亦不輕相傳授,流傳作品甚少。與吳門唐寅、祝允明為友。成化二十二年作《云中送別圖卷》,為《中國繪畫史圖錄》收載。
陸颙,字伯瞻。洪武中由明經辟舉,任禮部主事,兩使朝鮮,應對得體,受成祖器重。與修《太祖實錄》。屢試詩文書畫,成祖以“三絕”稱之。其兄陸闿,字伯陽,洪武十四年任楚王府伴讀,博學多能,工詩善書畫。其子陸瑄,善畫山水、人物、草蟲、花鳥諸品,以賢良方正任大冶主簿。
楊一洲,字伯海,江都人。工書善畫,長于山川,尤善小幅。性喜游歷,足跡遍五岳,故筆墨具靈秀之氣。謝茂秦贈詩曰“畫逼輞川工,王維信可同”。亦善印章,喜用古玉晶犀,文彭為之篆刻。
鄭本,寶應人。成化間由貢生入太學,名振六館。各藝俱精,尤工畫格。意興所至,吮毫染素,縱其所如?;ɑ荃r潔,菊竹尤佳,禽畜靈動,得其神志。時人稱其畫纖秾如趙昌,老勁如吳鎮(zhèn),弘治間推為神品。
仰廷宣,字君常,號筠石,揚州人。凡作山川,先以水凈幾,鋪紙于上,用筆點染,以取絪潤之態(tài)。頗有創(chuàng)新意蘊,然市場上卻賣不動,從此便隱名市肆。明代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華亭人陳繼儒在致友人的書中說:“仰君常若在,天下畫工皆其裔也。”對他推許如此。
王磐(1470-1530年),號西樓,人所周知的是他的散曲創(chuàng)作,號稱大家,諸多曲作至今流傳。其實他還擅于繪畫,長于寫意,所繪山水,譽為神品。在高郵城鄉(xiāng)流傳了許多關于王磐畫作的神話故事,特別是一句歇后語:王西樓嫁女兒——畫(話)多銀子少。說他嫁女兒,壓箱底的就是幾幅字畫。這正是書生本色。
鄭元勛(1603-1644年),字超宗,號惠東,世籍歙縣,后家江都。鹽筴起家,而雅好文藝。董其昌過江都,見其畫作,以為得山水骨性,不當以筆墨工拙論;又因其園在柳影、水影、山影之間,書“影園”二字為贈。崇禎十三年(1640年)舉行影園集會,捧出黃牡丹詩狀元,一時轟動全國。十六年中進士。十七年為協(xié)助史可法調解高杰等四鎮(zhèn)矛盾,為邑人誤殺。后被追贈兵部職方郎中。
其中著名畫家尚有陳寬陳樽父子、李遴李萼父子、唐志契唐志尹兄弟等等。
明代,蘇州、揚州成為南方兩大書畫中心,裝裱形成各自特色,蘇州以新裱見長,揚州以舊裝為勝。在此基礎上,揚州學者、收藏家周嘉胄寫作出版了我國書畫史第一本系統(tǒng)研究論述裝潢學的專著——《裝潢志》。
從清初到清末:全面繁盛的繪畫時代
滿清王朝是以血腥屠殺揭開歷史大幕的。而當其取大明而代之,執(zhí)掌中原政權以后,卻推行了一系列文治措施,使學術、藝術臻于隆盛。明末清初的畫壇上,活躍著一批遺民畫家和宮廷畫家,他們修養(yǎng)高,成就大,形成中國繪畫史上峰巒競秀的文化現(xiàn)象。乾隆年間,以金農、汪士慎、鄭板橋為代表的“揚州八怪”異軍突起,給“四王”仿古畫風壟斷的沉悶畫壇帶來一股清新風氣。晚清,“海上畫派”形成,使古老的中國繪畫邁出了向近代藝術進軍的有力的步伐。
清代的開國,特別是“揚州十日”給揚州這座城市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但同時也對遺民文人和藝術家增強了特殊的吸引力,正如外國學者安東籬《說揚州》所言,“久遠和新近的歷史事件的混合,使清代的這座城市成為反思過去的最佳背景”。清初,活躍于揚州的遺民畫家很多,突出的有龔賢、査士標、程邃、石濤等。
龔賢(1618-1689年),字豈賢,號半千、野賢等。其人交游極廣,既有政界名流,也有社會賢達,魚龍混雜。1644年南明弘光朝立,南京政治斗爭激化,龔賢避走廣陵。次年,史可法守城,清兵屠城,皆為目睹,因野居北郊而幸免于難,有詩記之。后應友人之邀到海安鎮(zhèn)為家館塾師五年。1653年返回南京,不到一年再返揚州,住瓊花觀附近,時36歲,這一住便是十年。娶新婦,得貴子。主要生活來源是教畫、售畫和鑒賞書畫。他曾在《二十四幅巨冊》跋中說:“廣陵多賈客,家藏巨鏹者,其主人具鑒賞,必蓄名畫。余最厭造其門,然觀畫則稍柔順。一日,堅欲盡探其篋笥。每有當意者,歸來則百遍摹之,不得其梗概不止。”觀其一生及其藝術途徑,揚州十年是“白龔”畫風形成期,大量的觀摩、臨摹為其晚年“黑龔”畫風形成打下了堅實基礎。
程邃(1607-1692年)字穆倩,號朽民、垢區(qū)道人等,祖籍歙縣,出生在華亭,曾拜在江南名士陳繼儒門下,能詩文,善書畫,尤工篆刻。程邃與揚州早有淵源,鄭元勛兄弟是其表舅,崇禎十三年曾赴影園黃牡丹詩會。明亡,為逃避阮、馬迫害,隱居揚州,達40年,70多歲才遷南京。在揚期間,以治印為主,繪畫不多。周亮工《讀畫錄》說,“道人詩字圖章,頭頭第一,獨于畫深自斂晦”。程邃曾在一幅扇面上題跋:“余愧癖日深,持畫戒十余年,絕無所進”。自己還解釋說:“余生平有愧癖,方今海內宗工林林焉,不敢仰視其幟。于時家孝感侍郎(程正揆),張涇陽大行(張恂),登峰造極,十數年雄絕古今,余遂一意藏拙矣。”他在揚州畫畫少是藏拙,證明揚州高手多。其畫風也是到南京后定型。
查士標(1615-1698年),字二瞻,號梅壑道人、邗上旅人等,安徽海陽(今休寧)人,出身于望族,家富收藏,多鐘鼎彝器、宋元書畫真跡。明亡,棄舉子業(yè),游山玩水,潛心詩書畫。所謂“矢口不談當世事,著書直見古人心”。順治十二年(1655年)査士標游覽揚州,并選擇在此定居,寓所名“待鶴樓”??滴跞吣辏?/span>1698年)卒于揚州,年八十四,葬在西山余家橋。在揚四十余年,繪畫無數,有“戶戶掛軸查二瞻”之說。
石濤(1642-1707年),原名朱若極,明靖江王朱贊儀之十世孫,生于桂林。明亡時方3歲,由內官喝濤攜出為僧,法名原濟,字石濤,號則隨境遇之變化而翻新,達數十種之多。在游歷中曾多次來揚,拜見師祖木陳道忞、為汪楫作《山水冊》、參加孔尚任秘園雅集、平山堂面見康熙等??滴跞荒?/span>51歲時,在揚州定居,直到去世。在揚州完成了天才的繪畫理論著作《畫語錄》。
龔賢、程邃、查二瞻都是一代名臣,龔賢被公認為“金陵八家”之首,査士標被譽為“海陽四家”之一,程邃被推許為新安畫派“天都十家”之一。然在揚州,龔賢以詩文名,程邃以篆刻名,査士標雖以畫名,但尚未到領袖畫壇的地位。只有石濤,影響極大,開啟了揚州畫壇“各有靈苗各自探”的一代畫風。高翔是揚州八怪唯一與石濤有過交往的畫家,《畫征續(xù)錄》謂其繪畫“參以石濤之縱姿”;李鱓說“揚州名筆如林,而寫意用筆之妙,生龍活虎,以本朝石濤為最,可與青藤道人并駕齊驅”;鄭板橋嘗言“石濤畫法千變萬化,離奇蒼古,而又能細秀妥帖,比之八大,殆有過之無不及處”;汪士慎“用筆傅色似與石濤仿佛”。汪鋆《揚州畫苑錄》評價石濤:“別有清湘恣肆,破格標奇,具廣大之神通,括群能而皆善”,“斯固吾揚奇正之精英,康乾藝林之領袖者焉。”故后人有“石濤開揚州”之說。美國學者喬迅在《石濤——清初中國的繪畫與現(xiàn)代性》一書中指出,“他在揚州的活動加重了這《雙松積翠圖》顧符楨作個時空在中國文化史上的意義”。
與此同時,揚州本土一批畫家也嶄露頭角。他們是:顧符楨、禹之鼎、李寅、蕭晨、王云、顏岳、顏嶧、袁江、袁耀等。
顧符楨(1634-1716年)揚屬興化人。其人物山水師法李昭道,工細入微,嚴謹細膩,而有氣勢磅礴,色調古雅,從寫實中可以體味到有傳統(tǒng),有創(chuàng)新。揚州博物館藏有《論松圖》《尋秋圖》等。蕭晨,約生活于順治康熙年間,雖為木工出身,但后天的學習十分刻苦,頗具文學修養(yǎng)。專長人物畫,注重故事情節(jié)、思想內涵,并將人物巧妙地融入山水之中。其山水兼工帶寫,皴法多變,濃淡有致,獨具特色。所作《杏花山館圖》《楓林停車圖》《雪景人物圖》《楊柳歸牧圖》等為故宮收藏。李寅,與蕭晨齊名。清·佚名《讀畫輯略》說李寅“善摹北宋人山水,往往亂真,兼畫界畫樓閣臺榭,仇英能品,尚不肯法之。”王云(1652-1735)善畫工細山水,馳名江淮,宋牧中薦他供奉朝廷,康熙幾次要給他加官,堅辭不受,因此說他是清朝癡子,他遂以“清癡”自號。實際看他的畫,工筆樓閣學小李將軍,寫意山水得沈周神韻。顏岳、顏嶧是兄弟,皆出李寅門下,山水法劉松年、李營丘,亦工花鳥。顏嶧亦能作界畫樓臺,汪鋆稱“其界畫鈞作,老當處袁江不能過。”袁江(約1671-1746年)字文濤,長于山水樓閣,初學仇英,后得無名氏畫稿,畫風大變?;蛟唬瑹o名氏稿當為唐人或宋人畫稿。后,袁江、袁耀作品常被人割去姓名以充唐、宋人畫,證明二袁之作確實得唐宋人之精髓。袁耀(?-約1778年)字昭道,與小李將軍名字同,或心儀而起之。二袁之關系為父子、叔侄、兄弟,待考。他們所傳作品很多,袁江有90多幅,袁耀有80多幅,他們的畫繼承了唐代青綠山水的風格,氣勢雄闊,金碧輝煌,代表了清代界畫藝術的最高成就。喬迅則認為“袁家作坊出品的畫中可見的明顯人造出體和同時代的其他裝飾畫家,皆可被理解為將造園美學引渡到繪畫的轉接站”。
除了山水畫、界畫,清初揚州畫壇的人物畫、肖像畫很突出。最著名的當數禹之鼎。禹之鼎(1647-1716年)為康熙年間著名畫家,擅山水、人物、花鳥、走獸,尤精肖像。幼師藍瑛,出入宋元,轉益多師,功底扎實,其寫真多白描,秀媚古雅,時為第一。入京供奉內廷后,譽滿京師,一時名人小像皆出其手,刻畫精細,形神畢肖,創(chuàng)作數量多,代表作有《王士禎放鷴圖卷》《王原祁藝菊圖卷》《喬萊侍直圖卷》《喬元之三好圖》《鋤月種梅圖》《朱竹垞先生遺像》等。如《朱竹垞先生遺像》到嘉慶年間錢大昕、姚鼎展圖拜觀,還有題詩。
應該說,清初揚州畫壇頗有成就,令人注目。但也有人不滿。王原祁《雨窗漫筆》自序云:“明末畫中有習氣惡派,以浙派為最,至吳門、云間,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贗本混淆,以訛傳訛,竟成流弊。廣陵、白下,其惡習與浙派無異。有志筆墨者,切須戒之。”其時王原祁已繼其祖父王時敏而起,成為畫壇盟主,以畫供奉內廷,侍讀學士直南書房,充佩文齋書畫纂輯官。他所指斥的浙派、廣陵、白下“惡習”,是與清統(tǒng)治者推崇的董其昌倡導的南宋文人畫風相異趣,與“四王”強調的“日夕臨摹”“宛如古人”的摹古泥古不同調,而直承唐宋寫實風格的繪畫。歷史是公正的裁判,我在這里難以展開,一兩句也難以說清。但至少清初揚州畫壇是引人注目的?,F(xiàn)在,清初揚州文化現(xiàn)象包括畫壇已引起海內外學者的關注,這是不爭的事實。
清中葉,揚州畫壇出現(xiàn)了震古爍今、婦孺皆知、四海聞名的畫派——揚州八怪。關于八怪成員,有多種說法。近年來研究者比較一致的意見是“八”為約數,據各種著述記載,有15人之多。即金農、鄭燮、高翔、李鱓、黃慎、羅聘、華喦、閔貞、李葂、陳撰、楊法、汪士慎、李方膺、高鳳翰、邊壽民。揚州八怪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與當時特殊的文化背景有關。清初統(tǒng)治者想用強硬措施控制民間思想文化,很快發(fā)覺此路不通,乾隆年間決定對文藝領域“不行抑勒”,即適當放開文藝而退守政治領域,揚州遠離政治中心,文化氛圍相對寬松,為八怪諸家的離經叛道的藝術活動提供了最好舞臺。而且揚州文化傳統(tǒng)深厚,為八怪藝術的形成發(fā)展提供了充足的養(yǎng)分和肥沃的土壤。更重要的是揚州商業(yè)經濟繁榮,特別是鹽商財力雄厚,為八怪藝術提供了經濟基礎和廣闊市場。對于八怪的思想和藝術研究論著很多,這里只想點一下“八怪”與市場的關系。
鄭板橋有一段話比較石濤與八大山人。對石濤先是肯定,“石濤善畫,蓋有萬種,蘭竹其余事也。石濤畫法,千變萬化,離奇蒼古而又能細秀妥貼,比之八大山人殆有過之,無不及處。”但話鋒一轉,“然八大名滿天下,而石濤微葺耳。且八大之名,人易記識,石濤弘濟又曰‘清湘道人’,又曰‘苦瓜和尚’,又曰‘大滌子’,又曰‘瞎尊者’,別號太多,翻成攪亂。八大只是八大,板橋只是板橋,吾不能從石公矣。”這大概就是板橋只畫蘭竹的原因了。
黃慎是揚州八怪中少有的全能畫家。謝堃曾敘述黃慎畫法變革的趣事:“初至揚郡,仿蕭晨、韓范輩工筆人物,書法鐘繇,以至模山范水,其道不行。于是閉戶三年,變楷為行,變工為寫,于是稍稍有倩托者。又三年,變書為大草,變人物為潑墨大寫,于是道之大行矣。蓋揚俗輕佻,喜新尚奇,造門者不絕矣。”這里揭示了社會審美風尚與畫家畫風的關系。
還有金農,都說他50歲后始習畫,涉筆便古,他自己也這么說。其實不然,從他詩集中可知,30多點便畫畫贈送朋友,其時未公開宣揚,我想也與程邃在揚不大畫畫、龔賢在揚也以整理唐詩為主一樣,“藏拙”,50歲,自忖畫已成熟,這才端出來示眾。這也是一種策略,增加了神奇色彩,更易引人注意。
鄭板橋的“單兵獨進”,黃慎的“數次變革”,金農的“厚積薄發(fā)”,都取得了極大成功,我以為這就是他們的治藝門徑,不可與今日之市場鉆營者等價同觀。如板橋之竹,寫體恤民生則有“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寫人品氣節(jié)則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寫為官清廉則有“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寫寄語后來者則有“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一枝竹化身千百種形象,抒發(fā)不同感受,這也就是他能受到廣泛歡迎的深層原因。
因為板橋的一張潤格,曾引發(fā)過無數爭論,有人認為揚州八怪的意義就在于大膽走向市場。這么說,未免太簡單化了。明末清初,萬壽祺就曾擬定書畫篆刻潤格:畫人物五兩起至一兩止,不畫扇面;大幅山水五兩起至一兩止;小幅及扇面山水三兩起至五錢止。稍后,呂留良也曾為六位清貧的浙東文人訂過潤資,其中山水畫家黃子錫,南北宗山水,每扇面三錢;冊頁三錢;單條五錢;全幅一兩;每尺三錢;堂幅二兩。喬迅《石濤》一書曾花兩章探討“藝術企業(yè)家”和“商品繪畫”問題,這是此前國內研究者不大關注的問題。書中提出了一個“文化贊助人”的概念。受此啟發(fā),我以為八怪時代文化贊助方式更值得研究。就畫家而言,其所受贊助方式大體有數種:門客式,在某鹽商家中,吃住全包,平時受主人之命寫字、畫畫,以為應酬;受主人之邀,上門繪畫一至數月,付以酬金;指定題材到畫家門上訂畫;邀畫家參加文酒之會,即席揮毫,以示抬舉;收藏大家,邀畫家共賞古人名作,以滋學養(yǎng);對畫作作詩揄揚或在畫作上題跋,這是近代媒體未興之前對藝術家最重要的宣傳方式,等等??梢钥闯觯陨戏N種,畫家與贊助人并非處在平等地位,畫家有受人賞賜之嫌,故鄭板橋才有自擬潤格之舉,當屬不得已而為之。所以,應該把揚州八怪看成一種文化現(xiàn)象研究,可能更有意義。
康熙盛世之后,清政府逐漸顯出下世的光景,揚州鹽商的輝煌時代也已過去。揚州八怪最后一名重要成員羅聘生于1733年,卒于1799年,恰與乾隆朝同一年結束。揚州畫壇命運似乎也與時局相關。清初揚州畫壇基本是面向朝廷的,除了宮廷供奉,多為達官巨商服務,即便是遺民畫家,你不關注朝廷、朝廷也在關注你。清中葉,揚州畫壇包括八怪是面向商人的,而揚州鹽商上達天聽,揚州畫壇又通過各種渠道與京城相關聯(lián),揚州八怪中人差不多都有京師活動的經歷,羅聘甚至受鹽總商之托進京斡旋,連發(fā)妻重病在床也顧不上,以至于臨終也未見上一面。而八怪諸畫家之名屢屢見于名公巨擘之詩文中。到了八怪之后,揚州畫壇是真正面向市民了,個中還不乏高手,但氣象、格調小了。
可數者有:
嘉道年間邗上五朱。他們是朱鶴年、朱本、朱文新、朱齡、朱浣岳。朱鶴年(1760-1834年),字野云,泰州人。幼年即工于書畫,時人贊許“此子當以畫傳”。成年后以賣畫為生,畫藝精湛,不染時習,尤以山水畫能得石濤遺風,名噪京城。朝鮮人很喜歡他的畫。其為人仗義,處世外圓內方,常救人于危難之中,故朋友甚多。揚州詩人孫子簫贊他:“未怪倪迂萬丘壑,周妻何肉半瞿曇。燕云回首難忘處,一個詩龕一畫龕。”“周妻何肉”典出《南史·周颙傳》,指周颙有妻,何胤吃肉,二人學佛修行,各有所累。這里指朱鶴年作畫學倪瓚一樣癡迷,做人像學佛一樣克制私欲,所以在京城贏得美名。朱本、朱文新是兄弟,揚州人。朱本山水、花鳥、人物兼擅,山水尤具禪味。屠焯題其畫曰:“參透詩禪即畫禪,全教筆墨化云煙。君看一抹溪痕白,中有春山百道泉。”兄朱文新,擅長畫仕女,學唐寅,亦善畫山水花卉。朱本性情孤僻,不諧于俗。在京師時,朱鶴年以及他們兄弟倆都以畫名,有“長安三朱”之稱,他很不高興。汪鋆說:“素人先生(朱本)山水專師梅花道人,以墨暈勝,花鳥人物波峭生動,松而多韻,似出野云(鶴年)滌齋(文新)之上,無怪乎三朱并稱之不樂也。”朱浣,浙江山陰人,道光二十一年任兩淮鹽運泰州分司,善書畫,兼工詩詞。善畫大幅作品,曾作寫意《八駿圖》巨幅屏障,時推第一。又喜畫壁畫,在瘦西湖桃花庵、香阜寺、萬壽寺等多處留有壁畫。60多歲歿于官署。朱齡,上元(南京)人,寓居揚州,性豪放,作畫常隨手贈人。曾在清江浦壁上作《清奇古怪四松圖》。
稍后,又有“揚州十小”。因為他們名或字中有一“小”字,除二人外均為揚州人,故如此稱之。其中有史小硯(?-1853年),字壽山,號小硯,倪璨弟子,山水、人物、花鳥皆可觀。卜小泉,名懷,受業(yè)于陳瑗,工畫山水。巫小咸(?-1853年),名箴,倪璨婿,工花鳥人物。李小淮,工詩善畫。徐小谷,名嵩慶,善畫梅花,兼工山水。魏小眠,名畹,儀征人,工畫花鳥人物,有《舞劍圖》團扇,收藏于故宮。吳小道,名昌明,興化人,善畫蘭竹,直追板橋。兩個外籍人,一是閔筱白,又作小白,歙縣人,曾任兩淮鹽知事,寓居東關街,工書善畫,尤善畫牛。甕小海,名雒,字穆仲,號小海,吳江人,畫有家傳,初寫人物,后專攻花鳥草蟲。
“揚州十小”中名氣最大、也是成就最高的是揚州人王小某。汪鋆《揚州畫苑錄》:“素,字小梅,晚號遜之。鋆之父執(zhí)也。甘泉人。幼師鮑君芥田,以其拙,而日夕臨摹新羅山人,至再至三。凡人物、花鳥,以及走獸、蟲魚,無不入秒。早年即有聲譽,而人品端方,規(guī)行矩步。當道光初年,若魏小眠、王古靈昆仲,皆一時高手,而先生以后起掉臂其間,悉與并駕。自悔書拙,每早必臨數百字,至老無間。癸丑之亂,家室蕩然,挈眷居邵伯鎮(zhèn),后又遷于郭村,時晤于泰州,其年近七十矣。逾年返揚州,有倩畫南北斗星君象,苦無根據,乃躬詣蕃釐觀圖其塑像為稿本,其虛心若此。”又曾為汪鋆畫《揚州景物圖冊》題詩:“昔日園林幾變遷,風流云散古難全,衰年我愧遲勤學,景物輸君一著先。”
與之同時,有位畫家值得一提:虞蟾。據說,他曾應召為太平天國天京王府和官邸畫過壁畫。南京堂子街某王府山水壁畫《江天亭立圖》《江防望樓圖》《云帶環(huán)山圖》等有可能出自虞蟾之手。虞蟾,字步青,甘泉人。工山水,筆意蒼莽雄肆,令人可駭可愕。早年專攻北宋山水。壯年曾入供奉局襄助陶立亭,立亭之作半出其手,兩人風格相近,只是不如他老辣。虞蟾作畫時,下筆快若風雨驟至,又如海濤澎湃,一邊畫一邊提紙,輕重濃淡一一呈現(xiàn)。只一頓飯時光,一幅巨制便告成,全以氣行,看去只見墨海翻騰,耳邊似聞颯颯之聲,而且一切又中規(guī)中矩。善于點墨,數幅無一同者,人們稱贊他“舉千鈞若一羽,惟先生有焉”??上в蒹该\不濟,身居揚州西南隅半村,因自名半村老人。地又偏,人又老實,靠賣畫糊口。揚州舊有畫諺:“金臉銀花卉,要討飯畫山水”。他的山水沒有巨眼賞識,還遭人譏笑,賣得越賤人越輕視,晚景頹唐,80歲以潦倒終。汪鋆很為不平,為之立傳,并發(fā)了一大通議論,“怪以八名”即出于此。認為吾揚州畫名著久矣,還是未得名公卿提倡,故眾多畫家被擯居小巫之列。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汪鋆(1816-?年),字研山,儀征人,居揚州,工詩,善書畫,精金石,著述甚豐。因有感于揚州歷來以畫名而資料分散、遺失多;咸豐兵燹中書畫家死難多,難以釋懷;與修府志,搜羅了大量資料,格于體例未能盡載,故撰《揚州畫苑錄》,收558人,其中大量系第一手資料,以鋆按、拙補形式新撰一百八十多條,并借以闡發(fā)自己的藝術觀點。是書可信可貴,很有價值。
上海開埠以后,日漸繁盛,眾多書畫家如康乾時期趨于揚州一樣奔向上海,“海上畫派”形成。
海上畫派,上承唐宋傳統(tǒng)技藝,吸取明清徐青藤、陳白陽、陳老蓮、八大、石濤和“揚州八怪”諸家之長,借鑒民間工藝和西洋繪畫藝術,融匯古今,會通中西,改革創(chuàng)新,自成一派。揚州畫家為海上畫派形成作出了積極貢獻。
虛谷(1823-1896年),海上四大家之一,被譽為晚清畫苑第一家。俗姓朱,名懷仁,僧名虛白,字虛谷,別名紫陽山民、倦鶴,室名覺非庵、古柏草堂、三十七峰草堂。新安籍,居廣陵。曾任清軍參將,與太平軍作戰(zhàn),意有所觸,出家為僧。早年學界畫,后以擅畫花果、禽魚、山水著名,風格冷峭新奇,匠心獨運,別具一格。
倪田(1855-1919年),揚州人。初名寶田,字墨畊,別署墨畊父,號墨道人、墨甕,又號璧月庵主。倪田于光緒年間到上海經商,遂喬居上海。他最初學畫師從王素,習得華喦人物花鳥畫法。后到上海,學任伯年畫法,得其精髓。在滬上賣畫三十年,擅勝一時。
當時還在揚州的畫家可稱大家的當數陳崇光。陳崇光(1839-1896年),原名炤,字崇光,更字若木。詩文書畫冠絕一時,畫名尤著。當年黃賓虹在揚州時對陳崇光的畫極為推崇,認為超過王小某。陳衡恪《中國繪畫史》稱,近時揚州有陳若木,設色古艷,工于寫生,復可睹宋院畫之遺型;亦因其不文,聲名不出里闬。可惜晚景凄涼,瘋了。揚州著名書畫家、詩人陳含光曾作《陳炤畫歌》以詠之,歌曰:“明清以來數畫手,老蓮、青蚓皆絕倫。自從二子沒,繪苑索莫無精神。陳炤晚出江之濱,筆力奄與崔陳親。掉頭宇內孰能敵,不獨維揚一俊人。揚州人物當世奇,容甫文章春谷詩。后來炤畫復挺出,如鼎三足光陸離。炤也少賤貧,弄筆聊兒嬉。一紙初出驚其師,丹青忽若天付之。爾時畫史著者誰?王素八十聲早馳。素唯師俗不師古,屢以纖媚矜風姿。炤旁竊睨心然疑,歸來盤礴坐一室,奮捥蒼茫,鬼神入畫,人直到武梁祠。寫馬如看伏波式,金碧山川益輝赤,巨壑長林元氣濕。貌蟲欲躍鳥欲飛,纖草秾花遍春色。圖成往往綴小詩,清妙已入唐人律。天生逸才無不可,萬象豈足當揮斥。時人不識駭且謾,共嗔炤畫多濃殷。扇頭只玩蓮溪竹,屏上空張鄭燮蘭。焉知炤死四十載,一幅百金人競買。燕昭駿骨本未殊,今忽驊騮昔駑駘。吾聞炤晚苦病狂,科頭不靺虱滿裳,朝朝但睡酒爐旁。酒家促迫取償債,潦倒不復堪縑緗。生時妙跡人不藏,死雖惡札登華堂。九原有識應嘆息,鼠璞驪珠誰短長。嗟今藝事方頹唐,畫摹王素已擅場,詩文況論汪與黃。炤乎爾勿為畫重,嗚咽伯牙之弦可以絕。”
近代以來,西風東漸,一些激進人士認為中國畫走到盡頭,鼓吹西畫。這話說得有點過頭,傳統(tǒng)不可完全否定。但一個民族的進步總得要學習外來的先進文化,為我所用,這沒有錯。于是一批人走出去了。我以為中國油畫主要來自三方面的影響:歐洲,日本,蘇俄。其中都有杰出的揚州畫家。如在法、意學油畫的張玉良,在日本學油畫的許幸之,在前蘇聯(lián)學油畫的肖峰,因格于體例,恕不一一詳述。根據上述梳理的線索,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看法:
揚州在中國美術史上從來沒有缺席過,有時表現(xiàn)似乎不突出,只不過是資料散失或者是以另一種形式表現(xiàn)而已;
揚州人對美有著執(zhí)著追求,即使是在絕境中,如元代裘和以畫筆作武器,在壯烈中更顯得凄美;
揚州的畫家、畫工們在美術創(chuàng)作中始終是關注社會、關注人生的,如胡場木板畫上描繪的生活場景,唐代銅鏡反映的打馬球,明代顧翰以荊棘圖刺權奸等;
揚州的畫壇是開放、包容、豁達的,“揚州八怪”是對立面叫出來的,“廣陵習氣”也是不同藝術追求者提及的,許多大師級人物如龔賢、程邃、查二瞻在揚州一住幾十年,也沒有非給他們入個揚州籍,揚州人從來不拉大旗作虎皮,自己給自己戴高帽子,一切交給時間,讓歷史作結論;
揚州的一切藝術,有的雖產生于民間,出于工匠之手,但都朝著雅化的方向發(fā)展,如漆器、剪紙、刺繡等等皆然。
2016年歲末初稿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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