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省棗莊市滕州市官橋鎮(zhèn)和張汪鎮(zhèn)境內(nèi),坐落著這樣一座古城,其歷史可以追溯到龍山文化時期,綿延至春秋見于史冊,為一方諸侯國。戰(zhàn)國時期,這里更是坐擁六萬余家的大都會,曾與齊國分庭抗禮。這便是我國目前保存最完好的東周古代城池之一——薛國故城遺址。
薛國故城城垣走向圖
一、古城的形制
薛國故城東2公里為山崗,城東南500米處有薛河,城西750米處有小蘇河,城東1公里處即為著名的前掌大商代墓地。
上世紀六十年代調(diào)查的古城平面布局
經(jīng)調(diào)查和重點鉆探查明:薛國故城平面呈不規(guī)則長方形,東西最寬處約3.3、南北最長處約2.3公里,面積約7.36平方公里。故城的范圍、形制、城墻保存情況以及城內(nèi)宮殿區(qū)、居民區(qū)、手工業(yè)作坊和墓葬區(qū)的布局、范圍等已初步查明。
龍山文化典型器物——黑陶雙耳杯
城址內(nèi)到處可見周漢陶片、瓦片, 而西周及以前的遺物則較少。但在城址東部緊靠鐵路西側(cè)的近代壕溝的斷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厚達0.6米的龍山文化堆積層,并且出土了黑陶杯、雙系紅陶大罐等典型龍山文化器物,說明至遲到龍山文化時期,這里已有人居住和生存。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曾在薛國故城內(nèi)東南部鉆探發(fā)現(xiàn)一座已完全湮沒的小城,東西最長處913米,南北最寬處700米,面積約60萬平方米,小城之內(nèi)可能還存在宮城,鉆探結(jié)果表明最晚建于西周初年或始建于晚商。盡管小城延續(xù)時代不詳,但它與晚商至西周早期的前掌大墓地肯定共存,且時間就在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或稍晚。有學者認為二者一為商代都城,一為商代薛國墓地。但關(guān)于前掌大墓地的族屬和國別,現(xiàn)在仍有爭議。
古城附近出土的西周早期觚
城墻大都保存較好,四面墻體完整,轉(zhuǎn)角清晰,城垣至今仍斷續(xù)高聳地面之上。南墻、西墻保存比較完整,東墻北段、北墻和西墻中段因燒窯、修路取土被破壞,但根據(jù)鉆探資料可以復原。城墻四周現(xiàn)存有大小豁口二十七個,故城城門就在其中。
最新考古學成果
通過探查城墻似可分為三期,第一期年代屬春秋中晚期,第二期在第一期城墻內(nèi)側(cè)加筑而成,年代在春秋晚或戰(zhàn)國早期,第三期在第一期城墻外側(cè)增筑而成,其年代似應在戰(zhàn)國中晚期。《史記·孟嘗君列傳》索隱引《紀年》“梁惠王后元十三年四月,齊威王封田嬰于薛。十月,齊城薛”。《讀史方輿記要》卷三十二“齊田文封薛,乃改筑之,其城堅厚無比”。
城墻外四面有城壕,南北城壕壕底至今依稀可見。據(jù)當?shù)卮迕窠榻B,六十年代壕溝洼地還存有積水,后平整土地時被填平。城壕之水引自東部的薛河,東北角有引水壤溝一條引薛水注人城壕。薛城的地勢西南部低洼,城壕之水流至西南角后便注人小蘇河。城壕距城墻30米左右,城壕一般寬25-30米。
古城附近出土的玉壁
城址東南部尤樓村東南地勢較高,地表多散布有東周陶片,文化堆積厚達2米左右,應是當時主要居住區(qū)之一。城址中部皇殿崗村南高地上,地表散布很多東周、漢代瓦片,鉆探中發(fā)現(xiàn)有大面積夯土,可能是當時的宮殿區(qū)。
MD2墓地出土的春秋時期列鼎
故城內(nèi)發(fā)現(xiàn)墓地三處(編號MD1-3),集中于城東部。MD1墓地并未發(fā)掘,中有兩大戰(zhàn)國積石墓,傳為孟嘗君及其父田嬰墓。MD2位于故城東南部尤樓村正東,已探出大、中、小型墓二十座,并發(fā)掘了其中的九座。MD3位于尤樓村西南,皇殿崗村東南。根據(jù)鉆探出的墓葬形制和當?shù)卮迕裨谡貢r發(fā)現(xiàn)的文物分析,這處墓地時代較晚,為漢代墓地。
出土的一整套春秋時期書刻工具
二、古城的歷史沿革
薛為任姓古國,帝嚳后裔,一說為黃帝系統(tǒng)顓頊的后裔?!蹲髠鳌氛f任姓是太皞的后代。
《通志·氏族略·以國為氏》:
薛氏,任姓,黃帝之孫,顓帝少子陽封于任,故以為姓。十二世孫奚仲,為夏車正,禹封為薛侯。奚仲遷于邳。十二世孫仲虺,為湯左相,復居薛,以國為氏?!检?、祖已皆仲虺之胃也。祖已七世孫曰成, 徙國于摯, 更號摯國。女大妊生周文王。至武王克商, 復封為薛侯。
又據(jù)《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
帝俊生禺號,禺號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
據(jù)考證帝俊為東夷之人??梢哉J為,薛亦東夷人,發(fā)祥于泰山以南的古泗水流域?!峨h志》記載滕縣有奚公山,因奚仲而得名。上有奚仲造車處,軌轍猶存。 山前有奚仲墓。
薛侯行壺
薛人后隨商人進入中原。商初,奚仲十二世孫仲虺為湯左相。成湯伐夏,桀竄于南巢。成湯以臣伐君,深感愧赧,令仲虺作《仲虺之誥》,雖然是偽文,但仲虺相湯還是可信的。夏朝自禹建國至桀滅亡,共傳十四世,而奚仲傳十二世仲虺,世系雖不明,年代是吻合的。據(jù)說,仲虺墓在奚仲墓東,俗稱灰谷堆,灰應是虺的傳訛。
在殷墟甲骨文中,薛作為國名頻頻出現(xiàn),商王“命薛”、“作薛”、“往薛”、“宅薛”、“伐薛”、“追薛”等。仲虺后人建國于摯,有女太妊(大任)為周文王之母。 薛人又同周人結(jié)上了親緣關(guān)系。周滅商后,仲虺后人又被復封于薛。
東周以后文獻中對薛國的記載漸多。
《左傳·隱公十一年》:
十一年春,滕侯、薛侯來朝,爭長。薛侯曰:“我先封?!彪钤唬骸拔?,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惫褂鸶刚堄谘钤唬骸熬c滕君辱在寡人。周諺有之曰:'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周之宗盟,異姓為后。寡人若朝于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寡人,則愿以滕君為請?!毖钤S之,乃長滕侯。
說的是魯隱公十一年,薛侯、滕侯都到魯國朝拜,為朝拜位次順序爭論,薛侯認為薛國先被封為諸侯,滕侯則認為自己為周之同姓。因為魯國也是姬姓國,所以以滕侯為先。滕薛爭長這件事說明兩個問題 :薛國受封在滕國之前;薛國為任姓之國。
魯中齊銅匜
薛獻侯時開始朝魯,齊桓稱霸時開始參加諸侯盟會。春秋前期薛國是魯國的附庸,朝見魯君,與滕爭長失敗后,只能居于滕國之下。春秋中秋,魯由大國而降為二等國家,連附庸也不易控制。薛國被齊國奪去,又成為齊國的附庸。滕國后來成為宋國附庸,在前546年向戌召開的弭兵之會上有記載。
《左傳·定公元年》:
孟懿子會城成周,庚寅,栽。宋仲幾不受功,曰:“滕、薛、郳,吾役也?!毖υ自唬骸八螢闊o道,絕我小國于周,以我適楚,故我常從宋。晉文公為踐土之盟,曰:'凡我同盟,各復舊職。’若從踐土,若從宋,亦唯命。”仲幾曰:“踐土固然。”薛宰曰:“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為夏車正。奚仲遷于邳,仲虺居薛,以為湯左相。若復舊職,將承王官,何故以役諸侯?”仲幾曰:“三代各異物,薛焉得有舊?為宋役,亦其職也?!笔繌浤苍唬骸皶x之從政者新,子姑受功。歸,吾視諸故府。”仲幾曰:“縱子忘之,山川鬼神其忘諸乎?”士伯怒,謂韓簡子曰:“薛征于人,宋征于鬼,宋罪大矣。且己無辭而抑我以神,誣我也。啟寵納侮,其此之謂矣。必以仲幾為戮。”乃執(zhí)仲幾以歸。
薛國最后一次見于《左傳》在《春秋·哀公十年》:
薛伯寅卒。秋,葬薛惠公。
此年后(前485年),薛國再無記載?!端?jīng)注》引《竹書紀年》:“梁惠成王三十一年(前340年)邳遷于薛,改名徐州?!贝藭r薛已屬齊地,故薛國滅亡當在二者之間。
春秋墓出土的器物
事實上,薛改名徐州在此以前很久。前473年,越滅吳,越王勾踐北渡淮水,橫行淮泗,爭奪霸權(quán)。他曾會齊、晉諸侯于徐州,此即著名的徐州會盟。徐州即薛,薛已更名徐州,可見薛國已亡。而在前485年至前473年之間滅亡薛國的就只有吳國了。吳國于前485年與前484年兩次伐齊。前由海道,后由陸路,并大敗齊師于艾陵(今萊蕪)。前482年,吳與晉、魯、周等國會盟于黃 池(今封丘),奪得了霸主位置,而齊國不得與會。前484年至前482年間,吳國在蹂踴中原時順便滅亡了薛國是極可能的。
春秋蟠螭紋獸首柄青銅簠
齊威王三十五年(前322年),威王把自己的小兒子田嬰封于薛,稱薛公,建立薛邑。田嬰?yún)⑴c馬陵之戰(zhàn),大敗魏軍,很快升為相國,為齊相多年,死后謚 “靖郭君”。
郭,指漷水?!端?jīng)注》:“漷水出東海合鄉(xiāng)縣(今山亭區(qū)城頭鄉(xiāng)), 經(jīng)蕃縣(今滕縣城西南約十四里滕城村),又西流薛縣故城,又西經(jīng)仲虺城,又西經(jīng)湖陸縣,入于泗。”
田嬰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嘗君,前284年,孟嘗君聯(lián)合多國共同伐齊。齊國慘敗,齊湣王被殺于營。孟嘗君自立為諸侯,不屬齊,薛邑變成了薛國。齊襄王在國破家敗的情況下即位,對孟嘗君只有采取籠絡(luò)政策,薛國取得了與齊國對等的地位。齊襄王五年(前279),田文死,諸子爭爵奪位,國內(nèi)大亂,齊、魏兩國聯(lián)合滅薛國,地入齊國。戰(zhàn)國末年,薛地入楚。
后來秦統(tǒng)一中國,在此置薛縣,西漢時薛縣屬魯國。晉屬魯郡,劉宋時屬彭城郡,后魏因之。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中已經(jīng)稱之“薛國故城”,則在北魏時候其行政建制已經(jīng)遷移。
在魏樓村收集到隋大業(yè)二年陳文岳墓志
“……葬于薛城東一里……”
可以確定此城在隋時似乎還有人居住,依然稱為薛城。
時間又過了一千四百多年,時至今日,薛國故城高大的城垣依然矗立于地表,默默的注視著滄海桑田、風云變幻。
保護遺址,人人有責;科學勘探,禁止盜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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