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國府,真心為黛玉著想的,除了賈寶玉外,就只有黛玉的大丫鬟紫鵑。
對比大觀園里各位大丫鬟,紫鵑一向比較低調(diào),但第57回,紫鵑突然異常焦慮起來,誆騙寶玉,黛玉要離開榮國府,回林家去。
這件事起得莫名其妙。
寶玉一直生活在大觀園女孩堆中,這是得到賈母、元春明確支持的,也從沒人說過什么,但第57回一開頭,紫鵑一改往常,嫌棄起寶玉。
“從此咱們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打緊的那起混帳行子們背地里說你。你總不留心,還只管和小時一般行為,如何使的?姑娘常常吩咐我們,不叫和你說笑。你近來瞧她遠(yuǎn)著你,還恐遠(yuǎn)不及呢。”
粗讀這段,好像也沒什么?紅樓時代講究男女大妨,長大了當(dāng)然要避免肌膚之親的接觸。
但細(xì)思卻不是那么回事,紫鵑和黛玉要遠(yuǎn)著寶玉,是因為有人說閑話,“打緊的那起混帳行子們背地里說你”,這才是根源。
有人嚼舌頭,所以黛玉要遠(yuǎn)著寶玉,不僅遠(yuǎn)著寶玉,紫鵑說黛玉明年還要回蘇州家去。
因為突然聽見黛玉要回林家,寶玉登時發(fā)了呆病,流口水、眼發(fā)直,把個榮國府鬧了個人仰馬翻。
那么,紫鵑這么靠譜的一個姑娘,為何要騙寶玉黛玉回蘇州去?
原文解釋說是,紫鵑為黛玉擔(dān)心。但凡事都有個因緣,為何不早不晚,偏是這個時候,紫鵑要試探寶玉?想必不是空穴來風(fēng)!
那這陣風(fēng)是怎么刮起來的呢?筆者認(rèn)為,寶玉失心瘋背后,隱藏著林家的一樁驚天之事。
寶玉得知黛玉要走,思維混亂,聽見林之孝家的進來看望,以為林家來接黛玉,讓快打出去吧。
賈母安慰寶玉的話,細(xì)思極恐:“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絕了,沒人來接她的。你只放心吧……沒姓林的來,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以后別叫林之孝家的進園來。你們也別說'林”字。好孩子們,你們聽我這句話吧。”
賈母說林家的人都死絕了,這句話看似情急之下的權(quán)宜之計,但細(xì)思卻不簡單。
中國人自古重視子嗣延綿,罵一個人絕戶,是非常惡毒的。
你也許會說黛玉爹娘都死了,林家真是絕戶,賈母并沒詛咒的意思。其實并不是。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林家最大的短就是絕戶,所以這樣心病更加不應(yīng)該提。
而不能說的,賈母偏偏這樣說了,是什么原因?
筆者認(rèn)為,林如海死后,在朝堂掀起了一場“真”和“假”的激烈對抗,而林家就是“真”君子的代表,林家派(林之孝)舉起林家之旗和賈家爭望族之位。
筆者之前發(fā)文說過,林如海做巡鹽御史,是拼上身家性命,和鹽商及朝堂上的祿蠹們作斗爭,想保住朝廷鹽稅。
最后林如海病了,不久又死了,為朝廷犧牲了性命。這樣的行為可以作為言官和御史的表率,聲望由此而出。可參照海瑞等。
林如海的行為,可謂是真君子。
可天下事有真就有假,榮國府就是賈家,本來林如海沒有驚天之舉前,寧榮是天下的望族,林如海一死,林家大有取而代之的勢頭。
賈家是什么家族?是“禮”家,聲望是他們立足的根本,如果聲望受污,那么賈家離倒臺也就不遠(yuǎn)了。
而要保住賈家地位,很有效的一招就是找出林家的污點。
而林家是什么家族?那是脂硯齋評價為“至美”的家族,林如海本人更是君子之風(fēng),況且已經(jīng)死了,找不出污點。
那么就只有從林家的子孫身上去找污點了,林家男丁都死絕了,唯一還有一個黛玉住在榮國府。
一個女孩,她能有什么污點?無非就是男女大妨那些事。
這你就知道為何寶玉去見甄夫人回來后,紫鵑和黛玉就要避嫌了吧?林家傳承了“甄”家,而榮國府早已成了賈家,真假見面,是要打架的,不信你看真假美猴王。
而有一個問題,黛玉畢竟是女孩是養(yǎng)在深閨中的,她和寶玉間不避嫌疑,外界是怎么知道的?
在此之前,寶玉和黛玉正討論吃燕窩的事,趙姨娘一頭撞進來,黛玉一面應(yīng)付她,一面暗暗給寶玉遞眼色,“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
趙姨娘真關(guān)心黛玉嗎?不是,她就是來抓寶玉和黛玉的逾矩行為的,那個混帳行子,說的就是趙姨娘等人。
趙姨娘這個人別看很蠢,但既是王夫人的人,又是能在賈政耳邊吹枕頭風(fēng)的人。
她能吹枕頭風(fēng),賈政朝堂的事,就難保不對她說。她既可以把黛玉的不軌行為透露給王夫人,也可以得知朝堂的局勢。
所以兩相結(jié)合,趙姨娘成為那個給黛玉和林家抹黑的人,也是把黛玉拉下千金尊貴身份的人。
這就難怪紫鵑這邊正和寶玉劃男女大妨的界線,趙姨娘就來瀟湘館給她的小丫頭小吉祥借衣服。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在古代,衣服是身份的象征,從布料、顏色、做工等,不同身份的人,衣服是不一樣的。
以前,黛玉拿正眼都不瞧趙姨娘,在趙姨娘看來,那是把她當(dāng)奴幾看,畢竟黛玉是千金小姐,趙姨娘是寵妾,是奴幾。
而此時趙姨娘公然來給自己的丫頭借黛玉丫頭雪雁的衣服,其中的意味很深。
其一,她借的是雪雁而非紫鵑的衣服。為什么?
因為紫鵑雖然是黛玉的大丫頭,但她卻是賈家的人,是賈母的人。而雪雁,是黛玉從林家?guī)硌绢^。趙姨娘針對的是林家,而非賈家。
其二,降低黛玉身份。
趙姨娘雖是長輩,但從尊卑上說,她是奴幾,黛玉是正經(jīng)八百的主子。
經(jīng)過甄賈斗爭后,賈家用黛玉和寶玉有礙男女大妨,有違婦德的道德大棒,將林家抹黑為出姬妾的家族,這樣一來,黛玉在榮國府的身份,和趙姨娘成了一樣的,所以趙姨娘借衣服之舉,實際是羞辱黛玉。
如果說單是趙姨娘羞辱黛玉,其實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賈母也認(rèn)同了黛玉的這種身份。
賈母說林家的人都死絕了,實際是不承認(rèn)林家一直以來的侯門身份,黛玉給林家抹了黑,林家就是下三爛的家族。
這樣的黛玉,是不能大鳴大放地住在賈家的,如果想住在賈家,只有一個方法,就是讓黛玉脫離林家,這就是為何寶釵讓黛玉吃燕窩的原因,燕窩——是離巢。
紫鵑說黛玉回到姑蘇就吃不起燕窩了,就是此意——燕子回了巢穴,哪還有燕窩呢?
既然不承認(rèn)林家,那黛玉林家的身份也就沒有了。
沒有林家的身份,黛玉在賈家的身份是什么呢?和賈家四春一樣?不可能!只能是和晴雯一樣,是寶玉的美妾。
所以說,金玉良緣和木石前盟的斗爭有多激烈?最深的傷害,就是賈母也不得不放棄黛玉以保賈家!
是不是很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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