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媽的生日，兩天前便想著為她寫點什么。
可是，我媽實在是太平凡了——她只是一位極其普通的母親，而我與她的交流又實在太少。坐在電腦前，磨磨唧唧碼出的幾百來字，似乎每一個都顯得虛情假意。其實，寫一個平凡的人并不難。恰恰是因為他們的平凡，每一個閃光點都顯得額外耀眼。但到了我媽這里卻不行了。這種體會說來也怪：倘若真的只是一個平凡而高尚的舉動，寫給素不相識的路人就是在歌頌，寫給關(guān)系親密的熟人卻顯得敷衍。
絞盡腦汁回想我窺見過的我媽的小半生，努力回想她和我之間的故事以及與我爸的故事，思緒卻不知怎的竟游走到自己的戀愛經(jīng)歷?；腥话l(fā)覺，或許我可以這樣梳理我于她的感受：
我媽確實很平凡。我所看到的她，不愛早起，喜歡買新衣服，雖然做菜好吃卻總想著讓我爸下廚，還愛想方設(shè)法地說服我洗碗，雖然漂亮但笑起來有點傻，經(jīng)常被我爸調(diào)侃沒腦子……
而我爸就不一樣了?？忌狭舜髮W(xué)，卻為了自己開一家飯店而輟學(xué)，一路滾打摸爬到了工地，現(xiàn)在終于有了起色；追到了班上的“女神”——也就是我媽，卻不好好珍惜，離了一次婚，但最后還是選擇了在一起；明明生了個和他一樣犟的兒子，卻老想著不讓他那么犟，但話說回來，都是一條Y染色體，憑什么犟不過你？
總的來說，我爸的心很遠。如果他成就了一番偉大的事業(yè)，那他的自傳一定是十分精彩又鼓舞人心的，想必會成為熱賣的青年尋夢雞湯大作！只可惜并不是這樣。人們將成功者的挑戰(zhàn)和不安分稱為拼搏與勇氣，將失敗者的鋌而走險和努力稱為冒失或不成熟。在這個意義上，我只能說我爸是冒進的。（PS：但絕不是失敗的。恰恰相反，我仍期待著他的自傳大火。）
盡管這樣，我媽仍然毫不動搖地追隨著我爸。我爸剛開始在延安打拼的那些年，條件很刻苦。有一次，我爸在延安工地上工作，急需我媽的幫助。那時候她才剛拿到駕照不久，竟一個人駕車，晝夜不停兩天的時間，從新鄉(xiāng)趕到延安的山區(qū)，600多公里的高速、崎嶇不平的山路、泥石流頻發(fā)的山崖地段……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剛剛拿到駕照的女性能夠做出的事情。后來的幾年里，我媽經(jīng)常跟隨我爸一起外出，甘肅蘭州、山東青島、云南玉溪……他們的足跡踏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盡管不是那么的浪漫，卻不失有一絲感動。《圍城》中有這么一句話：“旅行是最勞累，最麻煩，叫人本相畢現(xiàn)的時候……結(jié)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應(yīng)該先同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仆仆以后，雙方還沒有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沒有吵嘴翻臉，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币沁@么來看的話，我爸我媽應(yīng)原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一起旅行了半輩子，嘗盡了辛酸與勞累，雖不是沒有過吵嘴翻臉，但還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現(xiàn)在，并甘心繼續(xù)走下去。
我爸愛喝酒。這么說還不夠，我覺得他至少應(yīng)該算是嗜酒！每次出去聚餐，非要喝個爛醉。若是自己帶去的酒，那當然得多喝，不然哪里來的牌面？若是別人帶去的酒，就更得多喝了，不然不顯自己的誠意。這一喝不要緊，留下的爛攤子便全交給我媽了。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媽給我打電話，讓我下樓給她開門。我匆忙下去以后，就看到她攙著我爸，或者更形象一點，應(yīng)該是拖著我爸，走進家門。一邊走還一邊笑著說，“看你爸的糗兒樣”。我爸也瞇著眼笑。這樣來看，我媽也是挺倒霉的。我爸是個愛冒險的人，他的人生本有千萬種選擇，卻都沒能阻止他遇到我媽。盡管這種事情發(fā)生的很多，面子上我爸卻是一點沒丟過。一來他喝完酒，只在我媽面前裝糊涂賣傻，甚至撒個嬌，在外人面前卻十分清醒。錢鐘書說，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著返老還童的絕技。如此看來，男人也是一樣。二來我媽已然是一個稱職的“司機”，跟著我爸跑了無數(shù)趟酒局，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勸酒叫停，并在最后開車把我爸安全的“運”到家里。他們的生活已經(jīng)磨合出了一種默契，像是彼此嚙合的齒輪，叫熟悉的人都好不羨慕。
我和我爸有一點相似的是，我們都很倔。從初中到現(xiàn)在，我有過幾次戀愛的經(jīng)歷，但都草草收尾。很多女孩似乎都缺少了一種智慧：她們都想方設(shè)法，想要“囚禁”住一個男生，變成自己賬本中的數(shù)字，變成未來。但當他的靈魂脫離所站立的地方向遠方游走時，她卻嫉妒這份理想，嫉妒它得到了男生更多的偏愛。我媽卻十分精明，將這份理想一起納入了自己的未來。有這樣一句話：“你永遠都無法得到最愛你的姑娘，因為那個人已經(jīng)嫁給了你爸?！蔽页１慌笥褌冋{(diào)侃為渣男，因為不理會女孩的心意。開個玩笑的說，現(xiàn)在終于有了一個合適的借口了。
在這個網(wǎng)絡(luò)時代的背景下，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反而少了。每個人看到的都是大數(shù)據(jù)依據(jù)個人喜好推送的內(nèi)容，人們能夠接觸到的恰恰是和自己觀點相一致的內(nèi)容，于是變得越來越自負，自以為是。我也是被毒害者之一，曾無比厭倦身邊的人，卻熱衷于網(wǎng)絡(luò)上千里之外的聲音。去年奶奶去世前，我在學(xué)校并不知道她的病重，卻不知怎的竟夢到了她。直到她走后，才思念她不止，痛恨自己的蠢。生活太瑣碎，我們忙著將殷勤獻給新遇見的、施舍自己的“好人”，以至于我們一生對于最親愛的人的思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們身上瞥過，想到而已。
前兩天看著日歷，忽地便想起媽的生日就快到了，想要送些什么。但無論我送什么，我的錢是爸媽給的。這就好像結(jié)婚隨的份子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到了自己的手里，全沒有心意。便想寫點什么，今天終于才有了思路。這也是第一次為她寫文章（當然，小學(xué)作文不算）。
最后，嗯……媽，生日快樂。
202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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