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
鰣魚肉鮮嫩美味,卻無奈多刺而無法盡興品嘗,此為食之一恨。海棠花嬌艷美麗,卻嘆息無香而不能恣意輕嗅,此為色之二恨。
張愛玲三恨,紅樓夢未完
張愛玲用其后半生去陪伴《紅樓夢》,珍愛之至。而可嘆《紅樓夢》只是夢里花落,筆提未完。曹雪芹十年心血,增刪批閱,居然散佚了后半部,僅止于八十回而成了殘稿。
夢醒時分,前憶妙美,而不可再得,豈不是人生之一大憾事!悵恨久之,綿綿不絕,此三恨也。
張愛玲
紅學(xué)愛好者多怒高鶚程偉元之流又在其后續(xù)寫了《紅樓夢》四十回,視之為“附骨之蛆”,無視雪芹之血淚!
竊以為,正是程偉元的撿漏,成就了曹雪芹,也正是程請友人高鶚續(xù)作,毀了《紅樓夢》。
《紅樓夢》新版通行本是程偉元和高鶚?biāo)淼囊话俣乇?,也被稱為程高本體系,程甲本和程乙本流傳最廣。前八十回為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后四十回是高鶚和程偉元的創(chuàng)作。人言紅樓,夢起雪芹,再眠程高。
紅樓夢
曹雪芹生于繁華,終于淪落,家道的敗落,生活的困厄,使他寫下了無數(shù)人追憶卻夢不完的紅樓,倘若他一生錦衣紈绔、富貴風(fēng)流,或許世間的《紅樓夢》就不會有那個夢了。
曹雪芹也許知道,他的最大不幸不是家道衰落,也不是晚年痛失幼子,乃是他花了十年辛苦,嘔心瀝血地寫成的“百余回大書”,失散了。這部巨著成為殘稿,完全是最平淡無奇的偶然原因,所以才是真正的不幸。
曹雪芹
很不幸,然而又十分有幸的是,一個叫程偉元的紅學(xué)愛好者,在讀完曹雪芹的《紅樓夢》前八十回后,無比迫切的想完整的看完,他想知道結(jié)局。
于是這個人做了一件事,他花費(fèi)數(shù)年時間在京城搜羅《紅樓夢》的遺篇。
那是清朝乾隆年間,《紅樓夢》這本巨著得以在世間廣泛的傳閱,程偉元這個微末得以在史書淡抹的添筆。
程偉元真的找著了一些。那應(yīng)該是一個很美好的清晨,程偉元正在皇城的“鬼市”閑逛,他的眼睛好像突然就被什么抓住了一樣,一下子就看到旁邊破敗攤位上的一沓舊紙,命運(yùn)的鬼使神差讓他決定上手翻看,竟然真的是夢牽夢繞《紅樓夢》失傳后四十回中的十回,雖然書稿已殘,但筆墨依稀可辨。
程高本
就這樣,程偉元只用了幾枚乾隆通寶就買下這些“舊紙”,命運(yùn)垂青了這個功名無考封建士大夫家庭的少爺。
程偉元是個非常有情懷也有眼光的失意讀書人,他明白《紅樓夢》的價值,于是他邀請了一個好朋友,進(jìn)士出身的高鶚。兩個知識分子共同承擔(dān)編務(wù),他們對后四十回整理補(bǔ)全,并采用活字印刷出版了這本書。
在此之前,曹雪芹的《紅樓夢》全是手抄版本,費(fèi)用高,而且沒有后四十回的結(jié)局。而程高本是活字印刷的,效率極高,完整有結(jié)局,數(shù)量多且流傳廣。畢竟不是人人都愿意花重金買個殘本回來看的。
這次撿漏,不僅對《紅樓夢》的超級粉絲程偉元來說是得償所愿,對于中國文學(xué)史的價值更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王希濂評本紅樓夢插圖
坦白地來說,程高續(xù)寫后四十回紅樓,將曹雪芹的《紅樓夢》從原先士族家庭小范圍的傳閱變得流行于民間坊里,上至貴族下至寒士,爭相傳閱,盛況非常。何故?首先當(dāng)然與印刷本便宜、容易流傳、完整有結(jié)局相關(guān)。
但也同時揭示了一個殘酷的真相:程高修改后的紅樓夢更加庸俗化了,因?yàn)橛顾姿允浪?,世俗的東西自然更容易被世俗所接受。一段玉石轉(zhuǎn)世輪回的故事,中間有些善緣孽障,最后依然“中鄉(xiāng)魁”、“沐皇恩”,歸到色空之外,圓滿,無牽掛,多好。
紅樓夢
正如張愛玲所說,紅樓夢不是續(xù)寫的不好,而是從頭到尾都被庸俗化了。不是“狗尾續(xù)貂”,而是“附骨之疽”, 那個毒瘤子已經(jīng)長到骨頭里去了,你刮也刮不干凈。
有時候呢,所謂的結(jié)局無非即是想知道人物最終命運(yùn),命運(yùn)已定,歷史已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會改變結(jié)局了。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蛟S《紅樓夢》沒有留下曹雪芹寫的結(jié)局,才是一個最好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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