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鈞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一位外交家,是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外交界的領(lǐng)袖人物。顧維鈞一生結(jié)過四次婚,每次婚姻都值得研究,因為在他的外交事業(yè)與家庭生活之間似乎有某種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
顧維鈞,1888年1月29日出生在上海。其祖父是江蘇嘉定縣(今為嘉定區(qū))的首富,后在太平天國中喪生。顧家自此衰落。
顧維鈞的父親顧溶(字晴川),做過晚清第一任交通銀行總裁,其失業(yè)之后舉家生活均無著落。可就在顧維鈞出生的同時,顧溶受聘于官辦招商局任幫賬,顧家的經(jīng)濟狀況立見好轉(zhuǎn)。
因此,顧維鈞被看作為顧家的“福星”。
顧維鈞自幼就聰穎過人,4歲入私塾讀書,11歲時隨姐夫進入英華書院,接受新式教育。
光緒末年,顧溶入上海道尹(=上海市市長)袁觀瀾幕府。
同在袁幕府供職的張衡山,有一種罕見的本領(lǐng),就是能看相。他說顧維鈞將來定會一帆風順、富貴雙全。
當時,張家境況比起顧家來要好得多,況且張衡山又是袁道尹的姨表兄,如此高攀,顧家豈有不樂意之理!
這樣,12歲的顧維鈞便跟張衡山10歲的女兒張潤娥由雙方家長做主訂了婚。
顧維鈞在英華書院畢業(yè)后,父親顧溶曾打算讓他學習商業(yè),并已經(jīng)跟一家錢莊講妥。
然而,未婚岳父張衡山卻極力反對。他認為顧維鈞必可造就,便毫不猶豫地資助顧維鈞進入上海圣約翰大學。圣約翰大學是一所貴族學校,學費昂貴,張衡山也在所不惜。
后來的事實證明,張衡山這一步,走錯了!
顧維鈞在圣約翰大學畢業(yè)后,張衡山又賣掉一部分祖產(chǎn),供他赴美留學。
1904年,16歲的顧維鈞遠渡重洋,到達美國。先進入紐約州的庫克學院讀英語及預(yù)科課程,一年后考入哥倫比亞大學,主修政治學和國際外交學。四年后,正在讀大學三年級的顧維鈞接父親來信催他回家完婚。已受西方文明熏陶的顧維鈞,盡管認為張家有恩于他,但總覺得父母替他包辦的這樁婚姻極不理想,尤其未婚妻是一個有著一雙“三寸金蓮”的舊式女子,讓他無論如何難以接受,但父命難違,在壓力下只好同意假期回國探望雙親,但聲明不結(jié)婚。誰知一回到家,雙方父母軟硬兼施,父親顧溶甚至以絕食相威脅。
顧維鈞沒辦法了,表示愿意在“形式”上結(jié)婚。
父母聞言大喜,心想一旦生米煮成熟飯,豈能返飯為米?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洞房花燭夜,新郎卻失蹤了,伴郎好不容易在新郎母親房中把他抓到。母親怕事情弄僵,袒護兒子在自己房中過了兩夜。
由于母親的懇求,顧維鈞不得不回到自己房中,但不肯上床。
張潤娥說如果你喜歡獨眠,我可睡沙發(fā)……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這大家閨秀通情達理得有點糊涂。
顧維鈞返回美國時,迫于父命只好攜妻同行。他把妻子當作親妹妹,通過朋友把她寄托在費城一對慈祥的德國血統(tǒng)老夫婦家。讓妻子和他們共同生活,補習英文,而他自己則回紐約繼續(xù)上學去了。
1908年冬,清政府特使唐紹儀訪美,返國前夕,特邀40位留美學生代表聚會。當時顧維鈞已嶄露頭角,任全美《中國學生月刊》主編,能言擅寫,自然在被邀請之列。在唐紹儀舉行的宴會上,顧維鈞代表留美學生團體致感謝詞。他精彩而簡短的發(fā)言,受到唐紹儀和著名外交家伍廷芳、顏惠慶的一致贊賞。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并推翻了清朝統(tǒng)治,但革命果實不久卻被北洋軍閥所竊取,袁世凱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唐紹儀與袁世凱是拜把兄弟,私交甚篤,被任命為首屆內(nèi)閣總理。唐紹儀立即去電邀請顧維鈞回國擔任總統(tǒng)府兼內(nèi)閣英文秘書。
當時顧維鈞正準備博士學位的答辯。在導師的理解和支持下,顧維鈞提前進行了論文答辯并獲得通過,順利拿到了博士學位,于1912年4月啟程回國赴任。
24歲的顧維鈞回國后即被委任為民國政府的總理秘書,負責處理總理與外國政府、外國友人的一切來往函電。
顧維鈞 唐寶玥
顧維鈞既任總理秘書,免不了常登總理官邸,這樣一來二去便認識了唐紹儀的三女兒唐寶玥。唐寶玥沒有留過學,但她對留洋向往已久,所以她平時非留學生不交。顧維鈞不僅才華橫溢、年青有為,而且相貌英俊、風度翩翩。顧維鈞的相貌風度與談吐打動了唐寶玥的芳心,而唐寶玥的美貌大方、溫柔嫻淑,以及高貴的氣質(zhì),尤其是會英語、受過良好的教育,也令顧維鈞怦然心動。很快二人便墜入愛河,雙方皆有意結(jié)為連理。
唐寶玥跟父親說,你去讓你的秘書顧維鈞和他的原配張潤娥離婚。
唐紹儀聞之大怒,大罵女兒一頓后,命令顧維鈞立刻滾出北京。
唐寶玥聽到消息,一跺腳,說:”你若讓顧維鈞走了,我馬上去當尼姑?!?/span>
唐寶玥說完,跑到城郊的一座寺廟,住下不回家了。
過了幾天,唐寶玥得知父親不為所動,又跑到八大胡同,然后給父親捎話,說馬上就要選擇良辰吉日接客,掛出去的名頭是”國務(wù)總理小姐玫瑰。'
事已至此,唐紹儀徹底向?qū)氊惻畠和督怠?/span>
要結(jié)婚得先離婚。
唐紹儀叫淞滬護軍使(警備總司令)何豐林負責顧維鈞離婚一事。
何豐林領(lǐng)兵包圍了張宅,逼張云驤寫退婚書。
張云驤氣壞了:“顧維鈞真不是東西,離婚可以,但我不能受你的威逼,你包圍我的住宅,太侮辱我了!”
此時,外面的何豐林直嚷拼命,否則無法向唐總理交差。
由顧維鈞得知,大驚失色,連忙制止了何豐林的進一步行動。他寫信給張潤娥,提出協(xié)議離婚。
顧維鈞表示,離婚后張潤娥可以繼續(xù)留在美國讀書,費用由他負擔。
張潤娥此時已在美國讀書4年,思想已不像原先那么守舊,她也知道自己與顧維鈞雖有婚約,但在根本上卻無緣分,強扭的瓜不甜,于是在接信后便回國跟顧維鈞晤談。
顧維鈞向她坦言,長此以往下去對雙方都是弊多利少。
張潤娥既不表示贊同也不表示反對,一般只聽不說。
當她看完顧維鈞草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見散局已定,便說,如果你非要我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我便簽。
顧維鈞是個法律專家,為證明不是他逼她所為,希望她親手謄抄四份副本交給雙方父親,各持一份。
張潤娥一切照辦,反倒令顧維鈞多了幾分內(nèi)疚。
張潤娥離婚后萬念俱灰,隨即落發(fā)出家,長齋念佛。
其父張衡山痛悔萬分,本以為是給唯一的女兒選中了乘龍快婿,沒想到卻害了女兒。
他長嘆一聲:“我只會看相,不會看心!”不久就抑郁而死。
二十年后的1933年,貴為國民政府要人的顧維鈞在上海得知張潤娥在陸家嘴觀音堂為尼,生活清苦,便特地寫了一封信并附送5萬元巨款以“贖罪”,被張潤娥連信帶款一起退回,畢竟她已修行了20年,已到了不動凡心的地步。
晚年的顧維鈞在回憶這樁婚姻時,仍感慨地稱贊張潤娥寬容、忍耐和天真、淳樸。
在這,想起南開女中校長張伯苓對第一屆女畢業(yè)生的臨別贈言,他的忠告是:
“你們將來結(jié)婚,相夫教子,要襄助丈夫為公為國,不要要求丈夫升官發(fā)財。男人升官發(fā)財以后,第一個看不順眼的就是你這個原配!”
顧維鈞與張潤娥離婚后,便決定與唐寶玥到上海結(jié)婚。他把喜日定在1913年6月2日。當顧府正在緊張籌備喜事的時候,岳父唐紹儀卻突然通知他們婚禮改期。原來,唐紹儀因?qū)υ绖P種種行為不滿,憤而辭去國務(wù)總理一職,寓居上海與人集資創(chuàng)辦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長。唐紹儀自正室妻子亡故后,一直未續(xù)弦。是年,經(jīng)伍廷芳搭橋,與上海某洋行買辦家的小姐聯(lián)姻,日子也正巧定在這一天,且地點也選在公共租界體育場公園(今虹口公園)。
父女兩人同日舉辦婚禮,必然會令社會各界嘩然。顧維鈞欣然從命,另擇佳期。
有趣的是,唐紹儀字少川,顧維鈞后來也將字易為少川,創(chuàng)造了一個翁婿同字的趣話。由此可見,顧維鈞對唐紹儀的知遇、獎掖和擢拔充滿何等的感激之情!
顧唐聯(lián)姻后,由于岳父樹大根深,顧維鈞在北洋政府中的政治地位便更趨穩(wěn)固。
1915年,27歲的顧維鈞被委任為駐美國兼駐古巴公使,成為近現(xiàn)代乃至當代中國外交史上最年輕的全權(quán)正使。
顧維鈞與唐寶玥婚后感情篤深,很快便有了一兒一女。顧維鈞活躍于美國朝野人士之中,唐寶玥作為外交官夫人,為襄助丈夫的事業(yè)不遺余力,常常出席各種交際活動。1918年10月某日,美國有兩大盛會同日舉行,一在華府,一在費城,顧維鈞分身無術(shù),便讓夫人選擇一地代表自己出席。唐寶玥疼愛丈夫,主動要求去路途遙遠的費城。當時爆發(fā)了一場席卷全球的疫病——西班牙流感,唐寶玥在返回途中不幸染病,回到華盛頓后已感到體力不支便病倒了。由于當時醫(yī)學尚不發(fā)達,兩天后唐寶玥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對稚男童女。
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了,令顧維鈞整個身心如墜深淵。此時,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巴黎和會即將召開。
顧維鈞必須從悲痛中振作起來,才能從容赴會,不辱使命。
顧維鈞不惜重金,厚殮唐寶玥,將她的遺體置于玻璃棺中運回國內(nèi),暫厝在老家江蘇嘉定顧氏宗祠內(nèi),在原棺外又加上一層槨。據(jù)說1924年至1925年間,清明時節(jié)還揭去外槨,讓鄉(xiāng)人瞻仰唐氏遺容。后在軍閥混戰(zhàn)中,棺材被散兵撬開,棺內(nèi)珠寶被劫一空。顧維鈞決定將其遺骸改為土葬。入土時,顧維鈞親自帶著一雙兒女回國參加葬禮。
在1949年之前,顧維鈞每從海外歸來,總要到唐氏墓前祭掃。
唐寶玥、顧德昌(長子)、顧維鈞
1918年12月4日,顧維鈞以駐美國公使身份抵達巴黎參加巴黎和會。在飛往巴黎之前,他專程拜訪了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威爾遜許諾支持和幫助中國,這讓顧維鈞對即將開幕的和會多了一份信心和期望。
在巴黎和會上,中國代表團遭遇到第一個打擊便是席位問題。
會議將與會國家劃分為三等,一等的5個強國分別是英、美、法、意、日,各國分別有5個席位;其他一些國家3個席位;一些新成立、新獨立的國家只有2個席位。中國雖是參戰(zhàn)國,并且是戰(zhàn)勝國的成員,但因是弱國,便被劃為最末一等,只能有2個席位。中國政府任命的代表共5人,分別是外交總長陸徵祥、駐美公使顧維鈞、南方政府代表王正廷、駐英公使施肇基、駐比利時公使魏宸組。這樣,5位代表只能輪流出席會議。
中國準備向巴黎和會提出收回山東權(quán)利問題,但日本先發(fā)制人,率先在5個大國的“十人會”(“十人”包括美總統(tǒng)與國務(wù)卿,英首相與外相,法總理與外長,意首相與外長,日西原寺親王與代表)上提出德國在山東的權(quán)益應(yīng)直接由日本繼承,妄圖在沒有中國代表參加的情況下獲得會議通過。對此,與日本在利益上相沖突的美國代表沒有順應(yīng)日本代表的意圖,而是表示應(yīng)該聽取中國方面的說明。于是,“十人會”決定邀請中國代表出席當天下午的會議。
這是關(guān)系到國家領(lǐng)土主權(quán)完整和山東省命運的重大問題,按照國際慣例應(yīng)由代表團團長、首席代表陸徵祥親自參加。但陸徵祥只會法語不會英語,而“十人會”的與會代表又只懂英語,所以若由陸徵祥出席“十人會”那顯然是不利于各國代表了解事情真相,更不利于取得各國代表的支持。而中國政府所任命的其他幾位代表或是不足以擔此重任,或是為個人名利著想不愿意參加辯論。
在這關(guān)鍵時刻,顧維鈞挺身而出,擔負起這副重擔。
1919年1月28日,和會舉行五大強國會議,討論山東問題。
日本代表牧野提出德國原在山東的一系列侵華權(quán)益應(yīng)無條件地讓與日本。
顧維鈞針對日本代表咄咄逼人的無理要求,慷慨陳詞,指出中國作為主權(quán)國和戰(zhàn)勝國,依據(jù)國際間的基本準則,完全應(yīng)該收回本國的領(lǐng)土主權(quán)。他強調(diào)
:“中國對德宣戰(zhàn)之文,業(yè)已顯然聲明中德間一切約章,全數(shù)因宣戰(zhàn)地位而消失。約章既如是而消失,則中國本為領(lǐng)土之主,德國在山東所享膠州暨他項權(quán)利,于法律上已經(jīng)早歸中國矣?!?/p>
接著,他又從經(jīng)濟文化、歷史地理等方面闡述山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說:“西方出了個圣人,名叫耶穌,基督教相信耶穌被釘死在耶路撒冷,使耶路撒冷成為世界聞名的古城。而在東方也出了一個圣人,他叫孔子,連日本人也奉他為東方的圣人,牧野先生你說對嗎?”
牧野不得不承認:“是的?!?/p>
顧維鈞微笑道:“既然牧野先生也承認孔子是東方的圣人,那么東方的孔子就如同西方的耶穌,孔子的出生地山東也就如耶路撒冷是東方的圣地。因此,中國不能放棄山東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樣!”
顧維鈞不卑不亢,引經(jīng)據(jù)典,陳情說理,擲地有聲。
發(fā)言一結(jié)束,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英國首相勞合·喬治和法國總理克里孟梭——巴黎和會的三巨頭一齊走上前和顧維鈞握手,對他的發(fā)言表示祝賀,并說整個發(fā)言是對中國觀點的卓越論述。
在顧維鈞的雄辯面前,日本代表完全處于劣勢。這是中國代表第一次在國際講壇上為自己國家主權(quán)所作的成功演說,在中國外交史上地位非凡,顧維鈞也因此在國內(nèi)外一舉成名。因顧維鈞的雄辯,暫時扭轉(zhuǎn)了中國方面的被動局面,形勢對中國十分有利。然而,最終另外4國為了各自的利益,先后向日本妥協(xié),決定犧牲中國的合法權(quán)益,強迫中國無條件接受日本的要求。
這一事件點燃了中國五四運動的火種。
面對如此現(xiàn)實,中國出席和會的代表心灰意冷,有的代表竟離開巴黎,團長陸徵祥住進了醫(yī)院。在和會最后一段時間里,顧維鈞獨自擔當起了為國家做最后努力的職責,一直堅持到和約簽訂前的最后一刻。然而,無論顧維鈞如何努力,中國的正當要求均一再被否決。而國內(nèi)的北洋政府這時也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陸徵祥簽字。陸徵祥對此亦無異議,他憂懼拒簽的后果而傾向于簽字。
但此時,國內(nèi)“五四運動”的浪潮已席卷全國,國內(nèi)外團體紛紛要求拒簽。
6月27日晚,顧維鈞去醫(yī)院看望陸徵祥。當時在醫(yī)院的花園里聚集著數(shù)百名中國男女留學生,有一個叫鄭毓秀的女留學生,沖進病房,以袖中玫瑰為槍,頂住陸徵祥的頭說:“你要簽字就殺了你!”當人們看清在座的有顧維鈞時,氣氛才緩和下來。顧維鈞斬釘截鐵地對大家說:“中國當然不會簽字!”經(jīng)顧維鈞一番安慰和保證,憤怒的學生這才離開病房。
1919年6月28日,當簽約儀式在凡爾賽宮舉行時,人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為中國全權(quán)代表準備的兩個座位上竟然空無一人。中國代表團用這種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顧維鈞與代表團商議拒絕簽字,表現(xiàn)出了高度的愛國主義熱忱。
這次拒簽是中國近代外交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中國第一次堅決地對列強說“不”,終于打破了以往“始爭終讓”的外交局面,在國際關(guān)系中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也是中國外交勝利的起點。之后,中國一步步奪回了喪失的主權(quán)。
顧維鈞本人因在巴黎和會上的突出表現(xiàn),被譽為“青年外交家”,這一年他31歲。顧維鈞在巴黎和會委員會上當選為“小國”五代表之一,巴黎和會之后,參與擬定國聯(lián)公約。
1921年10月,顧維鈞以施肇基率領(lǐng)的中國代表團團員身份出席華盛頓會議。華盛頓會議結(jié)束后,1922年5月,顧維鈞攜第三任夫人黃蕙蘭女士回國述職。
黃蕙蘭(1893—1993)出生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父母皆為華僑。其父黃仲涵是華人企業(yè)界赫赫有名的“糖業(yè)大王”,時為英倫華僑第一巨富,富可敵國,黃蕙蘭是黃仲涵的獨生女兒。
顧維鈞跟黃蕙蘭的確是一對好姻緣。黃蕙蘭晚年,在其寫的那篇題為《那年,我嫁給了顧維鈞》的回憶文章中說:“有一天,顧維鈞造訪大學同窗,一眼瞥見鋼琴上擺著的我的照片,他一見鐘情,于是媽媽安排我到巴黎和他會面。我嫁他是順從媽媽的愿望,而他娶我是因為他看到一張漂亮的面龐?!钡斈甑闹檎邊s認為不是那么回事。黃蕙蘭相貌一般,但華美的衣著、貴重的首飾,把她打扮得高貴性感。其前夫是英國的一位爵士,于婚后不久逝世。巴黎和會結(jié)束后,正值盛年的顧維鈞作為國聯(lián)的中國代表常赴歐洲出席會議,在倫敦的社交場合與黃蕙蘭相識。
盡管黃蕙蘭對他十分滿意,但他卻不滿意黃蕙蘭的容貌。黃蕙蘭便老練而坦白地對顧維鈞說:“我的金錢力量,可以保證你事業(yè)的成功,我們來開始合作吧?!?/strong>
當時,顧維鈞對這個女人仍舊有些猶豫,雖未拒絕,亦未慨然應(yīng)允。翌日他找了一位英倫有名的星卜家,出了一個金鎊的酬勞,占卜這門婚姻的后果。卦占結(jié)果顯示:佳偶天成,大吉大利。顧意始決,同意跟黃蕙蘭結(jié)婚,時人稱為“一鎊緣”。
黃父、黃母對顧維鈞和黃蕙蘭的婚事持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
黃父持反對意見,理由是顧維鈞不但窮,而且結(jié)過兩次婚,還帶著兩個孩子。因此,黃父沒去參加女兒的婚禮。
黃母舉雙手贊成,原因是顧維鈞為有名氣的大官,嫁給他可以光耀門楣,而且,屬豬的顧和屬虎的女兒屬相很合適,二人以后一定會琴瑟和諧、白頭偕老。
1920年10月21日,32歲的顧維鈞與27歲的黃蕙蘭在布魯塞爾中國使館舉行婚禮。黃仲涵對女兒的陪嫁,據(jù)說僅36件套的金質(zhì)餐具便花了1萬英鎊。
婚禮辦得氣派豪華而又熱烈,高朋滿座,令黃蕙蘭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洞房設(shè)在豪華旅館內(nèi)。禮畢,黃蕙蘭又精心打扮一番,想給新郎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是,當她走進新房的起居室時卻傻眼了:正在辦公的顧維鈞連頭都沒有抬,正在向身邊四位秘書口述備忘錄。因為翌日國聯(lián)大會召開,身為中國代表團團長的顧維鈞必須出席。顧維鈞要偕同夫人與工作人員連夜乘火車趕往日內(nèi)瓦。
黃蕙蘭做夢也沒曾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是在火車上度過的。
黃蕙蘭嫁給顧維鈞后,自此成為貴婦人。她挾慈父之多金,依貴婿之顯要,活躍于國際外交權(quán)貴之中,參加白金漢宮戰(zhàn)后首次宮廷舞會,出席杜魯門總統(tǒng)就職典禮,幾乎天天都有社交活動,顯然,這些都是顧維鈞帶給她的,讓她倍感榮耀。
顧維鈞則對黃蕙蘭一身珠光寶氣,不以為然,要求妻子“除了我買給你的飾物外什么也不戴”。他希望妻子取消母親為他們訂購的汽車,堅持使用前任公使使用的舊車。黃蕙蘭認為享用父親的錢是件自然不過的事,而且,黃蕙蘭認為在外交場合有必要裝潢門面。當時,使館經(jīng)費拮據(jù),顧維鈞的許多外交應(yīng)酬都是黃蕙蘭掏的錢。波特蘭廣場的破舊使館,黃蕙蘭覺得很丟中國人的面子,自掏腰包將其翻修一新;
回國后,黃蕙蘭用父親贊助的25萬元巨資,買下了北京鐵獅子胡同內(nèi)一所華麗大宅。此宅為當年吳三桂為寵妾陳圓圓所置的寓所(當年孫中山應(yīng)邀北上就是以此宅為行轅的)。夫妻住進大宅,家傭20余名。
后來,顧維鈞出任法國大使時,黃蕙蘭私人斥巨資,把中國駐巴黎的破舊大使館修葺一新(中國傳統(tǒng)“官不修衙門客不修棧”)。
顧維鈞從1922年到1928年,在北洋政府七屆內(nèi)閣中出任外交總長,并兩次代理內(nèi)閣總理。1927年居然還做了五個月零三天的攝政內(nèi)閣總理。
1928年6月,蔣介石任總司令的國民黨北伐軍逼近北京,顧維鈞跟隨張作霖乘坐專列退回東北,但到天津時顧維鈞下了車,專列行至沈陽附近的皇姑屯被日本炸毀,張作霖重傷身亡,顧維鈞幸免于難。國民黨北伐成功后,國民政府以顧維鈞為軍閥服務(wù)為由,下令通緝“反動政客”顧維鈞。顧維鈞只得攜家眷逃往法國、加拿大避難。
1929年顧維鈞回國,至沈陽為已易幟的張學良協(xié)政。此前蔣介石曾派張群、方本仁向他傳話,說關(guān)于他的被通緝,“是當時主持南京國民政府的胡漢民干的,不必以此介意,實不足輕重。倘我在南京,必不至此”。張學良勸解蔣介石取消對顧維鈞的通緝,發(fā)還他的財產(chǎn),南京政府遂對顧維鈞“既往不咎”。
顧維鈞對日本素有警惕,輔佐張學良時,勸他對日要強硬,但張學良執(zhí)行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政策,同時也為了保存東北軍的實力,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中一槍未發(fā),使得日本關(guān)東軍輕易地占領(lǐng)了整個東北。
“九一八事變”后,南京政府外交部長王正廷被民眾輿論轟下了臺,蔣介石同張學良商量,要顧維鈞前往南京任職,并派飛機前去迎接顧維鈞就任南京政府外交部長。
之后,直到1949年,顧維鈞都在駐法、駐英、駐美和駐國聯(lián)、駐聯(lián)合國的大使或代表任上。
1949年,國民黨政權(quán)在大陸的統(tǒng)治已進入最后期限,顧維鈞也迎來了他職業(yè)生涯中最尷尬、最無奈的時期。1948年年底中國共產(chǎn)黨公布了一批戰(zhàn)犯名單,顧維鈞榜上有名。
1956年,臺灣“駐美大使”顧維鈞收到蔣介石要他返臺議事的電報。蔣介石委任顧維鈞為“總統(tǒng)府”資政。就這樣,69歲的顧維鈞告別了華盛頓雙橡園,結(jié)束了10年駐美使命,也告別了自己長達半個世紀的外交生涯。
1957年年初,顧維鈞參加海牙國際法庭法官的競選,憑借其以往的國際威望,經(jīng)過多輪投票,終于以多數(shù)票順利當選為聯(lián)合國國際法院的法官,并當上國際法庭副庭長,連任9年。退休后,顧維鈞定居美國。
身著法官長袍的顧維鈞
顧維鈞一生有過四段婚姻,在這四段婚姻中維持時間最長的,便是他與第三任妻子黃蕙蘭的婚姻。
黃蕙蘭受過系統(tǒng)而又良好的教育,精通六國語言,音樂、舞蹈、書法面面俱到,騎馬、開車、交際樣樣出色。在成了外交官夫人后,倩影長伴夫君頻頻活躍于國際政壇,處處都能為丈夫助一臂之力。
民國資深外交官袁道豐曾坦言:“老實說,在我國駐外大使夫人中,最出色的大使夫人要以黃蕙蘭為首屈一指了。”宋美齡也曾說過,黃蕙蘭在顧維鈞的外交生涯中起了重要作用。
更值得稱道的是,黃蕙蘭還熱心地投入到華人的慈善事業(yè)中?!岸?zhàn)”期間,她曾在倫敦加入當?shù)丶t十字會組織的救護工作,被派到遭敵機狂轟濫炸的貧民區(qū),每天工作8小時,堅持了4個月之久。
但顧維鈞與黃蕙蘭畢竟有著不同的出身背景,黃蕙蘭父親的富有使她養(yǎng)成了揮金如土的習慣。對此,顧維鈞多有苛詞。但黃蕙蘭不以為然,依然我行我素,不改驕奢之習,養(yǎng)狗、飼魚、賭博、收藏古玩,游戲人生。黃蕙蘭尤其喜歡養(yǎng)狗,竟一口氣養(yǎng)了40多只。
顧維鈞對黃蕙蘭在經(jīng)濟上給予他事業(yè)上的支持深懷感激,但顧維鈞是位敬業(yè)的強人,由于工作繁忙,他對黃蕙蘭的關(guān)心自然便少了一分。黃蕙蘭畢竟不是賢妻良母型女性,這使她有了頗多的怨言和不滿:“顧維鈞很有才華,但他缺少溫柔和親切的天賦。他對我不是很親熱,而是常常心不在焉,有時令人生厭。他最關(guān)心的是中國,為國家效命。”于是,她下了判詞:“他是個可敬的人,中國很需要的人,但不是我所要的丈夫?!?/span>
無奈,顧維鈞與黃蕙蘭雖珠聯(lián)而最終未能璧合。1956年顧維鈞從臺灣“駐美大使”崗位上卸任后,63歲的黃蕙蘭向68歲的顧維鈞提出了離婚,兩人平靜地分手。
他們共同生活了36年,其年數(shù)恰與當年黃家陪嫁的36件套金質(zhì)餐具等同。
多年后,黃蕙蘭說:
“我并不主張離婚,除非做妻子的自己要求離婚。我相信一個中國男人不能離棄他的合法妻子,除非她犯了'七出’之罪,即盜竊、不孝公婆、當眾出丑、通奸等。在我和維鈞分開這件事情上,我有我的過錯,但都不屬于這'七出’之罪?!?/p>
跟顧維鈞脫離夫妻關(guān)系之后的黃蕙蘭,還一直以做過顧維鈞的夫人而自豪,勞燕分飛20年,她仍自認是顧維鈞夫人,還很懷念那些和顧維鈞在一起的時光,仍舊難忘那年她嫁給他的情景。
黃蕙蘭跟顧維鈞離婚后又活了37年。
黃蕙蘭晚年隱居在紐約曼哈頓,撰寫《沒有不散的宴席》一書,追述她的一生以及與顧維鈞的恩恩怨怨。1993年12月,她病逝于百歲壽辰當日,按中國傳統(tǒng)計歲,黃蕙蘭應(yīng)為一百零一虛歲。
1930年代,黃蕙蘭與顧維鈞
1959年,年逾古稀的顧維鈞第四次結(jié)婚,妻子嚴幼韻比他小20歲,是他外交界朋友的遺孀,兩人已相識20多年。
嚴幼韻祖籍浙江寧波,出身于上海富商家庭,早年為復(fù)旦大學的“?;ā保俏粫r尚新女性。當時擁有私家車的少之又少,而嚴幼韻在大學時代便學會開汽車,她的車牌號為84,英文為EightyFour,中文譯為“愛的花”。于是,她的汽車牌號“愛的花”也就成了她的綽號,由此可見其時髦程度。
嚴幼韻也是國際社交場上的名媛,她的第一任丈夫楊冠笙(楊光洼)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國際法博士,留美時間只不過比顧維鈞晚10年。楊冠笙曾擔任過清華大學教授,后進入外交界,與時任外交總長的顧維鈞接觸較多,彼此交誼頗深。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楊冠笙出任駐菲律賓總領(lǐng)事。1942年日軍占領(lǐng)了馬尼拉,楊冠笙以身殉職。
丈夫去世后,嚴幼韻和3個女兒來到紐約,不久出任聯(lián)合國禮賓官,這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禮賓司的工作從接待到任大使,安排他們遞交國書,到接待參加聯(lián)合國大會的國家元首,涉及了聯(lián)合國所有官方禮儀事宜,不能出點滴差錯。她干得異常出色,成為一名杰出的女外交官。
那時的顧維鈞擔任海牙國際法庭副庭長兼法官,兩人便開始交往,相互心儀。
顧維鈞這次與嚴幼韻結(jié)合是沒有任何功利色彩的純情之旅。
顧維鈞把愛的方舟泊在嚴幼韻溫馨的港灣,永不起航了。
顧維鈞與嚴幼韻結(jié)婚后,兩人共同語言頗多,相親相愛。嚴幼韻百分之百地充當了“好管家、好護士、好秘書”的角色。她無微不至地照顧顧維鈞,每天凌晨丈夫醒來后,她已準備好一杯熱牛奶,讓他喝下后繼續(xù)睡覺,唯恐他從晚餐到早餐間空腹時間過長,于身體不利。
她每天為顧維鈞準備大量的中英文報紙,供他閱讀;然后同他聊天,讓他身心愉悅;陪他散步,讓他恬靜怡然;為他安排牌局,供他消遣娛樂。往往一打完牌,顧維鈞倒在床上便進入夢境。
在嚴幼韻的精心照顧下,顧維鈞晚年過著“不忮不求,不怨不尤,和顏悅色,心滿意足”的生活。顧維鈞之所以能在96歲高齡時,完成11000頁的口授回憶錄(歷時17年),這是與嚴幼韻呵護有加、精心照顧息息相關(guān)的。
顧維鈞的長子顧德昌曾感動地說:“如果不是她(嚴幼韻),父親的壽命恐怕要縮短20年?!?/strong>
顧維鈞晚年在談到長壽秘訣時,總結(jié)了三條經(jīng)驗:“散步,少吃零食,太太的照顧?!?/p>
顧維鈞正在用他的著名早餐
顧維鈞晚年的另一樂事,是與兒孫歡聚一堂。顧維鈞共有三子一女,長子顧德昌和女兒顧菊珍是第二任夫人唐寶玥生,次子顧裕昌和三子顧福昌是第三任夫人黃蕙蘭所生。嚴幼韻與楊冠笙生有三個女兒,顧維鈞視她們?nèi)缂撼?,三個女兒對顧維鈞也如同親生父親一般。
顧維鈞身居海外多年,卻一直沒有入美國籍,這是由于他一直心系祖國大陸。越到晚年,他越是思念故國家園。
1972年9月,出席第二十七屆聯(lián)大的中國代表團成員章含之受毛主席委托前往拜見顧維鈞。章含之的父親章士釗是顧維鈞的故交,見到來自祖國家鄉(xiāng)的老友的女兒,顧維鈞異常興奮,詢問了大陸的許多情況。面對來自祖國大陸的熱情邀請,他既高興又遺憾,因為當時條件尚未成熟,他未能回國一訪。他曾滿懷深情地說:“我常心懷中國,我知道,中國將會統(tǒng)一的?!?/p>
1983年,他的女兒顧菊珍回國觀光。回國后,女兒把家鄉(xiāng)的所見所聞告訴了父親,顧維鈞激動不已,他還給家鄉(xiāng)寫了一封信,感謝家鄉(xiāng)對他的關(guān)心厚愛,盛贊故土發(fā)生的巨變。
然而遺憾的是,顧維鈞終究沒能等到重返祖國大陸的那一天。1985年11月14日晚上11時,顧維鈞在家里淋浴方畢,正想披衣上床,突然昏厥倒地,無疾而終,享年97歲。
兩人一起生活了26年。
顧維鈞逝世后,蔣經(jīng)國、宋美齡都送了花圈,顧維鈞的母校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特設(shè)追悼會,并設(shè)立“顧維鈞獎學金”。
中華人民共和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李鹿野前往麥克遜大道坎培爾殯儀館吊唁,國內(nèi)外交界人士也致電表示哀悼。
顧維鈞的遺體被安葬在紐約芬克里夫墓園。
嚴幼韻特意在國內(nèi)為他定做了一套中式壽衣。
嚴幼韻將顧維鈞150件遺物捐給上海嘉定博物館,并捐10萬美元資助建立《顧維鈞生平陳列室》,以慰夫君。
2006年9月22日,北京中央電視臺“人物”欄目播出了嚴氏的專訪。她與姐姐嚴彩韻、嚴蓮韻被合稱為“嚴氏三姐妹”。
2015年9月25日,外交部副部長李保東在紐約看望嚴幼韻女士。 李保東轉(zhuǎn)達了國務(wù)委員楊潔篪和外交部長王毅對嚴幼韻110歲生日的祝賀,介紹了國內(nèi)發(fā)展和外交工作情況。
李保東說,2015年是聯(lián)合國成立70周年,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是一個重要年份。顧維鈞先生作為中國代表第一個在《聯(lián)合國憲章》上簽字,嚴幼韻女士也是最早一批聯(lián)合國中國籍職員,都為國家作出了貢獻,我們對此不會忘記。
嚴幼韻感謝楊潔篪國務(wù)委員和王毅外長的祝賀。
外交部副部長李保東看望嚴幼韻女士
2017年5月25日上午,嚴幼韻在紐約家中去世,享年112歲。
顧嚴幼韻:《一百零九個春天:我的故事》
參考資料:
(1)趙衡文:《顧維鈞的外交事業(yè)與家庭生活》
(2)顧嚴幼韻:《一百零九個春天: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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