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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6月30日,距離香港回歸前的最后時刻,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氣氛凝重的港督府外,突然一個瘸了腿的邋遢老頭拎著毛筆和墨汁,在城墻下足足寫了幾個鐘頭,終于寫滿了整面港督府外墻!
回歸前夕港督府前的九龍皇帝
在場的港人似乎都默許了他這一行為,只有一位滿是好奇的法國人,下意識地輕按下手中的相機,拍下了這一畫面,隨后照片被全球媒體競相轉(zhuǎn)載,邋遢老頭的風頭一時無兩!這個老頭有個君臨天下的名字——九龍皇帝。
地標建筑前的皇帝御筆
在這歷史的偉大時刻,執(zhí)筆書寫的九龍皇帝好似充滿愛國情懷的偉大詩人:行文中出現(xiàn)了很多重要的歷史人物,如文天祥、戚繼光、曾國藩等等,都是抵抗外敵、保衛(wèi)中國領土完整的非凡人物!
平日里最多的就是在墻上書寫
墻上這些字都是依古文的排列方式,沒有標點,大行字細行字,籤文、祭祀用的冥鏹,都在表達著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無限憤恨!
電箱上共同的回憶
最顯眼的”國皇“二字
九龍皇帝墨跡
至于九龍皇帝書寫的內(nèi)容,多為自己家的族譜,這些源自中國皇歷和卜簽上的字體,每到“國皇”二字,他則寫的碩大無比,尤為顯眼!白墻、電線桿、電箱、垃圾桶、天橋底……只要能寫字的地方,就“亂寫一通”。
九龍皇帝墨跡
在汽車上書寫
原來,之所以自稱九龍皇帝,是因為他在一次整理族譜中發(fā)現(xiàn)原來整個香港都是先祖在周朝的封地,于是自那時起,他便到處書寫宣示自己的主權,誓要從英國人手中討回自己的領地!
九龍皇帝墨跡
就這樣,直到駕崩前,漫長的半個世紀里,九龍皇帝不斷循環(huán)重復書寫家譜:“九龍國王曾灶財曾當堂曾榮華……”寫家族曾經(jīng)擁有和統(tǒng)治的領地,以及已經(jīng)被政府破壞的家族墓葬所在,經(jīng)年累月地渲泄他對政府“非法占領”自己疆域的怨憤。九龍皇帝和他的書寫逐漸成為了香港的文化符號,也成為幾代香港人共同的回憶。
即使貴為東方之珠的文化符號,九龍皇帝一生卻異常孤苦凄慘,因為被巨型垃圾桶砸壞了腿,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他就瘸了,一直靠政府的救濟度日!妻子不忍他的骯臟和怪異,最終離他而去。
孤獨的九龍皇帝
九龍皇帝只能終日獨居在滿是蟑螂的陰暗小屋里,隔著自家鐵門被女賊偷了兜里的錢,拄拐的皇帝也追不上女賊,只能不斷大喝:“拉出去斬首!斬首!”在年復一年的書寫中,九龍皇帝也是受到無數(shù)路人的鄙夷,被嫌棄臟、被罵作瘋子!
艱難前行的九龍皇帝
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對皇帝的瘋狂行為嗤之以鼻,多年來,不斷有見識非凡的“書童”義務幫助皇帝。皇帝經(jīng)常一寫就是三五個小時,常有策展人在旁邊伺候著,皇帝一聲“墨汁”令下,書童立刻為他倒?jié)M墨汁。
“大口貓山隧道”墨跡
一次,皇帝把獅子山隧道寫成“大口貓山隧道”,“書童”忙問他為何,他說因為獅子是萬獸之王,而自己作為皇帝,絕不能容許象征皇帝的東西出現(xiàn)在自己的作品中,想法非常瘋狂,卻也非常合理!“書童”的朋友中有頗受社會認可的書法家和藝術評論家,正是這些對九龍皇帝破除了成見的文化人,力頂九龍皇帝這位民間書法家入圍威尼斯雙年展。
▲ 守候在一旁的清理人員
而香港政府對九龍皇帝的態(tài)度也是既不肯定也不反對,往往九龍皇帝剛開始書寫,清潔人員就等候在旁,耗時數(shù)個小時寫就的圣旨,尚未昭告天下,就被油漆覆蓋了!
九龍皇帝和電影明星交談
九龍皇帝如堂吉訶德一般,敢于堅持理想、不理會世俗冷嘲熱諷、老而彌堅地沖擊著社會的倫理道德!他以無產(chǎn)者的姿態(tài)挑戰(zhàn)政治與商業(yè)的雙重圍剿。這在作為世界金融中心的香港,無疑是一個傳奇,在全世界,也不可復制!
九龍皇帝在自己的作品前
而現(xiàn)在的香港,僅有少數(shù)公共空間保留了九龍皇帝的墨跡。最諷刺的是,曾經(jīng)不斷用油漆清理皇帝御筆的西九龍,正在如火如荼地打造為耗資億萬的亞洲最重要的“文化區(qū)”。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全世界都在發(fā)展利于統(tǒng)治的藝術和文化習俗,而真正的文化卻被粗暴地忽視和抹殺掉了。
被油漆覆蓋的九龍皇帝墨跡
從前,一些市民認為九龍皇帝的書寫影響市容,不斷建議香港政府應該出面制止。而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念皇帝和他的書寫,大家認為作為香港文化的風風雨雨、衰落與繁榮。
現(xiàn)在, 香港民政事務局終于承諾:不再清洗九龍皇帝在街道上的“御筆”,于是遍布街頭巷尾的墨跡就又被罩上了玻璃罩。越來越多的市民特地跑到“御筆遺作”的石柱前拍照留念。在谷歌博物館計劃中,世界各地的人們則可以通過網(wǎng)絡查看到最為清晰的九龍皇帝御筆。
特地前來拍攝留念的民眾
九龍皇帝用廉價墨汁多年固執(zhí)地到處寫大字,根本沒有意識要創(chuàng)作藝術,他一不臨帖,二不寫碑,字體自成一派,有面空墻就立刻奮筆疾書。梁文道曾說:“這絕對是港人的集體回憶,亦啟發(fā)我們重新思考何謂藝術?!?/span>
九龍皇帝駕崩后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
在藝術里,沒有對錯,沒有美丑。九龍皇帝,作為一個成功的開創(chuàng)者,轟動香港傳統(tǒng)藝術界,但他又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他無心于藝術,卻在無意間用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獨有的堅持,深深地反諷了主流的美學觀。這使那些一直強調(diào)做所謂的“個人藝術”,而自命不凡的偽藝術家們自慚形穢。
紀念展覽上陳列的懷念文章
一個人,一座城,一千公升劣質(zhì)墨汁,數(shù)十萬小時的堅持,舉世的矚目與懷念!九龍皇帝的反叛、無與倫比的創(chuàng)造力,應當對現(xiàn)在所有的城市起到警示作用,提醒這個現(xiàn)代化的世界正逐漸失去的東西。
九龍皇帝隨身攜帶的毛筆
在書寫個人版本的歷史里,九龍皇帝無論它多么式微、模糊、易忘,卻無一不是真實深刻的感知。他這樣處在社會底層的人卻以皇帝的姿態(tài)昭告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歷史的書寫者,甚至無畏的以皇家貴族的語態(tài)表達訴求。縱使外界的束縛和質(zhì)疑此起彼伏,在他在真誠堅持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九龍皇帝踽踽獨行的背影
而我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正?!薄袄碇恰钡娜?,可曾敢于如此這般地執(zhí)著、堅持?究竟是他不正常,還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不正常呢?究竟我們恐懼社會主流對自己的信念投以異樣目光,為此而妥協(xié)讓步,而順從主流,是否才是不正常?還是我們過于扭曲、過于茍且?
正在書寫”國皇“的九龍皇帝
今天,我們面對種種困局,小到事業(yè)生活,大到國計民生,有多少人,可以像九龍皇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皇帝,留給“子民”的,不僅是書寫,也是他對理想信念的堅持和執(zhí)著,敢于犯傻,敢于堅持己見!再看看這個貌似光鮮、過度商業(yè)化的世界,顯然,它需要更多的“九龍皇帝”。
@本文來源大米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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