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聲律不協。相對兩句,如果平仄相同,不是平仄對立,就會犯上尾病。
二是詞語累贅重復。在上句下句之中,或者上聯下聯之間,同義詞、多義詞和同類詞,都不能在相同位置上對舉,也不能在不同位序上重復,如果這樣做了,就會產生諸如相爛病、傍犯病、合掌病或疊砌病等毛病。此外,兩句之意也不能重復,如果兩句同義,就犯了駢拇病。
三是詞語位序不當。兩聯之間,實字或虛字要相互交替,如果是在同一句法位序上對舉,就會造成句法結構的雷同,犯了重位病和摞眼病。
四是對偶兩句不相般配。相對兩句,上句和下句的修辭方式要一律,詞語選擇和表意深淺,也要相侔相等,如果兩兩相異,就會導致缺偶病和失衡病。
五是所敘之事不合情理。凡敘事,要合乎情理。如果只求詞語對舉,又違人情事理,就會犯悖理病。
六是表達直白如話,不委婉,無詩意。詩歌對偶所敘之事,要一波三折,如果直陳其意,毫無遮擋,猶如口語,就犯了直陳病。
我把這些詩病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格律上的詩病,一類是意境上的詩病。格律上的詩病是格律詩詞所獨有的,是輕微違背了格律規(guī)則造成的,在創(chuàng)作中應該積極規(guī)避。
春來花綻院中艷,秋至果熟樹上香。
兩聯中各句開“冬日、夏天、春來、秋至”均以季節(jié)詞開頭,亦為“四平頭”。初學詩著使用四平頭的時候很多,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是詩病。
2、相重。相重是句式結構上的毛病,律詩的中間兩聯句式結構雷同,就是“相重”。律句禁止使用相似相同的句式,也就是在頷聯和頸聯的句式不能雷同。假如頷聯是2/2/1句式,那么頸鏈應該是2/1/2句式,盡量避免句式重合。律詩的頷聯、頸聯都要對仗,因此這兩聯的句式選擇十分重要,一旦選定句式,出句、對句就同一結構了。句式重合,不但是今天的初學者容易犯的毛病,即使是唐人,也有相重的先例。例如柳宗元《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詩中的頷聯、頸聯:
驚風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
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
不難看出,四句話的前四字結構完全相同,都是偏正詞組構成的主謂結構。如果將“芙蓉水”、“薜荔墻”、“千里目”、“九回腸”都看成偏正結構,則四句詩句式結構完全相同,是名副其實的“相重”。句式結構相重,詩句就顯得呆板了。
3、相濫。相濫是指在上句或上聯中用過的詞語,在下句或下聯又換了一個面貌出現。這是詩人思想蒼白詞匯貧乏的表現,是一種語言浪費,違背了詩詞辭簡意豐的基本要求,所以稱之為相濫。相濫之名,起于唐代。《文鏡秘府論·文二十八種病》》說:“相濫,謂一首詩中再度用事,一對之內反復重論。文繁意疊,故名相濫。”相濫的詩例,有表現在一句中之間的,也有表現在兩句之中或兩聯之內的。
例一:
驅馬清渭濱,飛鐮犯夕塵。
川波增遠蓋,山月下重輪。
例二:
玉繩耿長漢,金波麗碧空。
星光暗云里,月影碎簾中。
例一上聯,出句“驅馬”與對句“飛鐮”義同,兩句之間用詞重復。下聯出句“川波”與“遠蓋”同義,對句“玉繩”星名,“金波”月名;下聯“星”即指“玉繩”,“月”即指“金波”。這是一聯之間事物重舉的毛病。
4、傍犯。傍犯是指兩聯之中重復運用了字面相同而意義有別的字。如劉禹錫《蘇州白舍人寄新詩》:
雪里高山頭早白,海中仙果子生遲,
于公必有高門慶,謝手何煩曉鏡悲。
上聯出句有“高”字,下聯出句又用“高”字。雖劉禹錫自注曰:“高山,本高;高門,使之高也”。但明朝楊慎《丹鉛總錄·文又傍犯》中,批評此詩中的兩個高字,字面重復,是犯了“傍犯之例”。傍犯之說,始于宋代。詩人把傍犯之病都看得很嚴重,盡力回避。今天我們經常遇到一個問題是多音字,一字兩音兩意,同時出現在一首詩里,是不是傍犯?從文字意義上說,不是。但是為了詩面干凈,還是盡量避免。
5、駢拇。駢拇又叫駢句。駢拇病,是指兩句同敘一事,同表一意,句意近同,語意重復,好像拇指上長出一個無用的駢指一樣,故名駢拇。駢拇與合掌的區(qū)別是,合掌兩句同意,其中又有兩個同義詞互對;駢拇兩句同意,句中沒有同義詞對舉,有時還會出現反義詞對舉的情況。根據駢拇病的表現形式,可以分為兩種:
其一,同時駢拇。上下句同說一件事,內容重復累贅。
例一:
遠岫開翠霧,遙山卷青靄。
例二:
老樹有馀韻,別花無此枝?! ?/span>
例一出句是遠山含翠,對句還是遠山含青。例二出句是老樹有花,對句還是老樹開花。
其二,同義駢拇。指上下句描繪同一意境,表達相同意思,前后絮說,語意相復。
例一: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例二:
魚戲新荷動,鳥散馀花落。
例一出句寫蟬鳴而林靜,對句寫鳥叫而山靜,同以鳥蟲鳴叫顯示山林幽靜,手法單調若一。例二出句寫魚動荷動,對句寫鳥動花落,同以鳥魚動寫花葉振動,無新意別說?! ?/span>
6、重位。重位和四平頭、相重有相同之處,都是把同類詞組或結構用在了同一位置上。但是四平頭說的是兩聯四句的開頭,相重指的是兩聯四句的整體句式結構,重位講的是兩聯四句或者是四聯八句的句尾問題。重位強調的是律句后三個字的句式結構問題,特別是濫用動賓詞組問題。先看例句:
詩中的追李杜、勝蘇辛、興華夏、啟秀昆、撼文苑、扭乾坤、驚寰宇、鑠古今,句式結構完全一樣,句法單調,意境拘促,缺少變化,影響意境。初學者多數犯這個毛病,應該糾正。
7、摞眼。摞眼也叫相類。律句中的動詞或形容詞,詩家稱之為“詩眼”。詩眼處于律句的關鍵位置。在以名詞為主的律句中,動詞形容詞可以連接上下,呼應左右,表達情感,震撼讀者,因而特別重要。但是如果上下兩聯或一聯內的律句都用一類動詞或形容詞作詩眼,就是摞眼。摞眼被歷代詩家所忌諱,一定要加以回避。如杜審言《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
上聯兩句第三字上均用動詞,下聯兩句又同在第三字上疊用動詞。同一句位上動詞重疊應用,使上聯下聯句法一律,枯燥單調,沒有任何變化。
再如:
從風似飛絮,照日類繁英。
拂巖如寫鏡,封林若耀瓊。
崔融《唐朝新定詩格·文病》指出:“此四句相次,一體不異。'似’、'類’、'如’、'若’,是其病?!彼^“四句相次,一體不異”,是指四句連用時,同義虛字都用在相同句位上,致使上聯與下聯對偶同一體式,過于呆板。
8、重字。唐代詩中并不重視重字,唐人詩句里的重字現象隨處可見,不過宋代以后開始重視這個問題,清人更把重字當作嚴格的禁忌,明清時人的唐詩評語里,經??梢钥匆姟澳匙殖鲎蕴迫藙t可,于今人則不可”云云。今天,我們使用新韻作詩,應該極力避免重復字。
9、落調。“落調”就是聲調不諧,出現了孤平或者孤仄問題。清朝趙執(zhí)信在《聲調譜》中提出了“落調”的概念,他說:“平平仄仄仄,下句仄仄仄平平,律詩常用;若仄平仄仄仄,則為落調矣。蓋下有三仄,上必兩平也?!痹诮裉炜磥?,只有一個平聲的是孤平,必須避免;只有一個仄的,是落調,也應該避免。
意境上的毛病,多數表現在邏輯方面,主要是概念不清,思維混亂,自相矛盾,是多種體裁的文學作品的通病,詩詞創(chuàng)作更要注意。
10、疊砌。疊砌又名叢聚、從雜,是指在相連的兩聯以上的律句中,疊用同一門類的詞語,反復堆砌。意思是就像建筑上砌墻一樣,始終使用同一類型的磚,一直疊摞到頂,毫無變化。例如:孟浩然《宴榮二山池》:
櫪嘶支楯馬,池養(yǎng)右軍鵝。
竹引嵇琴入,花邀戴客過。
兩聯四句,用了四個人名,放在同一句式位置上,重疊累砌。同類對舉,是對仗的一個基本要求,但同類名詞,最好能夠前后間隔,上下相讓,適當回避,不要在上下聯中相連并用,層出累疊。否則就會使人覺得兩聯意境單一,言辭乏味,影響對仗意境的表達。疊砌病,不僅限于人名、地名,兩聯之間同類名詞的疊用,也應該回避。
例如:
落日下遙林,浮云靄曾闕。
玉宇來清風,羅帳迎秋月。
“日”、“云”、“風”、“月”四詞,并屬天文門詞語,也是同類堆砌。
11、缺偶。缺偶是指一聯內兩句用事不一,修辭方式不一。
例如:
蘇秦時刺股,勤學我便耽。
出句用蘇秦刺股的故事,對句卻不用典,這就是兩句不合,犯了用事不一的毛病。弘法大師說:若將此句改為“刺股君稱麗,懸頭我未能。”才符合上句用事,下句也用事的事類要求。如果上句用此修辭方法,下句不用,即使詞語工穩(wěn)對仗,也還是有缺陷的。再看例句。
例一:
春人對春酒,芳樹間新花。
例二:
鳴琴四五弄,桂酒復盈杯。
例三:
間關難辨處,斷續(xù)若頻驚。
例四:
秋思生鱸膾,寒衣待桔洲。
例一出句用兩個“春”字,是掉字對,而對句沒有,是缺偶。例二出句有表約數之詞“四、五”,而對句沒有數詞相對,也是缺偶。例三出句用連綿詞“間關”,而對句不用,還是缺偶。例四出句用張翰憶鱸還鄉(xiāng)的典故,是用事,而對句不再用典,仍是缺偶。律詩兩句之間不僅要求詞語相對,還要求修辭方法基本相同,這樣才能對仗對舉。
12、失衡。失衡是指一聯之中,上句與下句功力不均,兩句不平衡。
例如:
采花驚曙鳥,摘葉喂春蠶。
出句采花而驚曙鳥,兼有早起喜花之意,詩意一波三折,情姿多變,而對句僅言摘葉喂蠶,一事直陳,缺乏余味,與出句意境極不相稱,造成失衡。失衡分為出句失衡與對句失衡兩種。
其一出句失衡,即出句工力不敵對句。
例一:
秋江映晚日,江鶴弄晴煙。
例二:
百年地僻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寒。
例一對句“江”、“晴”二字,暗應天地氣象變化,兼及高下之別,形成闊大背景,而其中“鶴”、“煙”二字,雖為小物,但均含動意,寓意甚豐。出句中的“秋”、“晚”、“虹”、“日”四字,同為天文門,高空凝滯,無絲毫生氣,出句意境不如對句。清朝黃公評例二句曰:“上句費力,下句天成。題下注云'得寒字’。五月中'寒’字頗難入詩,想杜公先為此字運思,偶成七字,然后湊成一篇,其上句之不稱宜也?!逼湔f得矣,是出句不如對句工。
其二對句失衡,是指對句工力不敵出句。
例一:
接宴身兼仗,聽歌淚滿衣。
例二:
掃地樹留影,拂妝琴有聲。
例三:
夕陽山外山,塵世夢中夢。
例一出句寫“宴”見其喜,寫“仗”見其衰,含有二事,對句只言聽歌傷悲僅一事,對句不如出句工。例二出句言樹之影隨日而動,猶如掃地而行,十分形象,對句卻言拂拭妝臺,無意動琴,又何等牽強,這是對句不如出句工?!娥B(yǎng)一齋詩話》卷一評例三句曰:“對偶上下相稱最難。戴石屏以'塵世夢中夢’,對'夕陽上外山’固不佳,即'春水渡旁渡’,尤未盡致也。”其出句言景之美,景之佳,無限風光,恍若仙境;對句卻言世事如夢,辭意低鄙,難以接受,又是對句不如出句工。
13、悖理。又叫相反、落節(jié)。悖理病,即對仗兩句不是語意相承,上下一意,而是情理相違,相互矛盾。
例一:
菊黃堪泛酒,梅紅可插頭。
例二:
晴云開極野,積霧掩長洲。
例一“菊黃”之時在秋,“梅紅”之日在冬,兩句時令迥異,情理不容。例二出句“晴云開”,對句卻說“積霧掩”,這也是前后語意相違,不合情理。悖理的主要原因是作者片面追求詞語對偶,不顧事理,造成文理不通的毛病。
14、直陳。直陳是直說心意,毫無詩意。律句首先要有詩意,在表達上要注意委曲婉轉,含蓄籍蘊,不能率意直陳,明白如話,即使沒有其他毛病,也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律句,這樣的對句,就可以稱之為直陳病。
例一:
如何百年內,不見一人閑。
例二:
況與故人別,那堪羈患愁。
例三:
故國在何處,多年未得歸。
例一兩句敘人們皆為庸事忙碌,語言過于直接,不如趙嘏《東歸道中》“星星一鏡發(fā),草草百年身”,更顯曲婉。例二兩句言羈患思鄉(xiāng)之愁,不若靈一《送王法師之西川》“官柳鄉(xiāng)愁亂,春山客路遙”,更得纏綿。例三的兩句言故國之思,不若司馬札《東門晚望》“芳草失歸路,故鄉(xiāng)空暮云”,更有情致。
動圖
出句自救。在“平平平仄仄”句式中,可變成“平平仄平仄”,即第三字位置該用平用了仄,于是在第四字位置補回一個平聲字。叫做“三拗四救”,如果是七律就是“五拗六救”。如杜甫的《天末懷李白》的首句:“涼風起天末”、王維《觀獵》的尾聯出句“回看射雕處”,以及杜甫的《詠懷古跡》之尾聯出句“庾信平生最蕭瑟”,都屬于這種情況。要注意:出句自救只限于這種情況。不是任何出句都可亂隨意變化的。
孤平拗救。在“平平仄仄平”這種句式中,句末的平聲字是押韻的要求,必須用的,因此不算它。除它之外,這句就只有前面兩個平聲字。這時,如果第一個字也變成了仄聲,就叫做犯孤平。那么,就必須把第三個字變成平聲來進行補救。這就叫做“孤平拗救”。
兩救。如果“平平仄仄平”用于對句,那么,它的出句就是“仄仄平平仄”,上面說過,這種格式又可以變成“仄仄仄平仄”甚至“仄仄仄仄仄”,這時,就要把對句的第三個字位置變成平聲字以相補救,這屬于對句救出句。但如果這個出句又是個“孤平拗救”式,則構成這第三個平聲字既救出句的第三或者第四字,又救本句的第一字,這就是兩救。如陸游《夜泊水村》的“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一聯中,“報國有萬死”就是“仄仄仄仄仄”,“向人無再青”就是“仄平平仄平”。其中的“無”就既救出句的“萬”,又救本句的“向”,所以叫“兩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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