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高平陵之變,很多人的腦海中或許會立時浮現(xiàn)“司馬詐病賺曹爽”情節(jié),以及魏宗萬老師所演繹的高太尉,哦不,是司馬仲達的形象。
這一場政變中,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不僅是司馬懿的奸詐,也有對曹爽“愚蠢如豬”的一絲絲“怒其不爭”。
很多人都說,如果自己可以穿越時空成為曹爽,一定可以將司馬懿按在地上摩擦。有這等想法的,顯然是既小看了曹爽,也嚴重低估了司馬懿。
曹爽其實并不蠢,司馬懿也遠比想象中厲害得多。
高平陵之變,有必要從兵變的10年之前說起。
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正月,魏明帝曹叡駕崩,托孤予司馬懿與曹爽。他們兩個人,都是“假節(jié)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各統(tǒng)精兵三千人,共執(zhí)朝政?!?/p>
這一年,司馬懿已經(jīng)61歲,已為曹魏效力30年有余。司馬懿如此功勛卓著的四朝老臣,曹爽要如何將他排擠出朝堂,架空他的權(quán)力呢?
捧殺!
首先,曹爽上奏天子,將司馬懿尊為“大司馬”,要讓司馬懿的官位高于自己,既顯得自己極其尊重這個老前輩,也體現(xiàn)了自己推舉賢才的“大公無私”。
等司馬懿當上了大司馬之后,曹爽又使人于朝堂之上議論道:“大司馬這尊寶座,風水估計不行呀。曹仁當大司馬沒兩年就死了,曹休當大司馬也是不到兩年就沒了,曹真當大司馬才一年出頭也死了,讓公孫淵當大司馬,不到四年他就叛魏,結(jié)果也被殺了。”
由于大司馬的位子不吉利,于是曹爽再次上奏,將司馬懿又拔高一層,讓他當了太傅。
太傅的級別過于逆天,故而是個虛職,曹爽將司馬懿捧上了這么高的位子,司馬懿自然而然也失去了實權(quán),被擠出了尚書臺。
然而還沒完,曹爽繼續(xù)著他的“捧殺”,要讓司馬懿拿到“劍履上殿、贊拜不名”的特權(quán),更將司馬懿的幾個兒子封侯的封侯,贈官的贈官。
明面上看,司馬懿一家那是風光無限。實則是,曹爽奪權(quán)的一系列“捧殺”,司馬懿是接連吃了暗虧的。
不僅如此,在關(guān)鍵的人事安排上,曹爽也做出了許多動作。
首先,將蔣濟晉升為太尉,同時免去他執(zhí)掌禁衛(wèi)大權(quán)的“領(lǐng)軍將軍”一職。同時,將二弟曹羲放到了“中領(lǐng)軍”的位子上。而自己原本的“武衛(wèi)將軍”一職,則交給了三弟曹訓?!爸凶o軍”的關(guān)鍵位置,他留給了自己人夏侯玄。
武衛(wèi)將軍,負責都督中軍、宿衛(wèi)禁兵,是極其重要的職位,如許褚之于曹操。
中領(lǐng)軍,是禁軍的最高統(tǒng)帥,統(tǒng)領(lǐng)所有內(nèi)軍。
中護軍,隸屬于中領(lǐng)軍,既肩負著護衛(wèi)京師的職責,又擁有選拔武官的權(quán)力。
就這樣,司馬懿既被擠出了尚書臺,也失去了對禁軍的掌控。
至此,曹爽完成了其在最關(guān)鍵崗位上的安排。絕對掌握禁軍與尚書臺,就等于絕對掌握了皇帝,亦等于絕對掌握了曹魏大權(quán)。
在其余的人事安排上,曹爽又以心腹何晏、鄧飏、丁謐等人為尚書,以畢軌為司隸校尉負責監(jiān)察百官,不斷將自己的勢力狠狠釘進曹魏朝堂。
盡管司馬懿手中還擁有著許多權(quán)力,但那些對于曹爽來說,顯然已是無關(guān)緊要。就一句話,只要不出什么岔子,給司馬懿一百個膽,他也翻不了天。
能兵不血刃完成這種動作的曹爽,說他是“愚蠢如豬”,你信么?
如果說,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是被嚴重低估了的,司馬師應該是要入選的。
按理來說,在曹爽極其漂亮的一系列操作下,司馬懿是很難再有翻盤希望的。或許是司馬氏命中注定要成事,轉(zhuǎn)機來了。給予他們最后翻盤希望的,卻是曹爽本人。
四朝元老趙儼都督雍、涼各軍,因年老多病而請求返回京師。趙儼退下來之后,空出的位子可是坐鎮(zhèn)一方的肥差,曹爽自然不會讓其旁落,故而讓夏侯玄頂了上去。
夏侯玄這么一頂上去,“中護軍”的關(guān)鍵位子就空了出來。不知是曹爽的大意,還是為了扶持夏侯玄而不得不做出的某些讓步,這“中護軍”的職位就由司馬師擔了下來。
盡管“中護軍”隸屬于“中領(lǐng)軍”,盡管曹羲仍舊是司馬師的頂頭上司,但這一項人事安排真真切切地為曹氏兄弟埋下了禍根。
司馬師就像一根釘子,釘進了曹爽原本密不透風的權(quán)力核心。況且司馬師極具才華與能力,誰敢低估他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由于中護軍負責選拔武官,向來都伴隨著許多“錢權(quán)交易”,但司馬師沒有這么做,他是不吃賄賂的。在他手底下,所有的武將選拔晉升,都要拿軍功說話。
很多人或許會覺得,拿錢、拿權(quán)就能收買人心,其實不然。真正能收買人心的,能讓手底下人甘心為你赴死的,是司馬師這樣的。
對于那些以往因為沒錢、沒勢而晉升無望的武將來說,司馬師為他們照亮了前程,等若是他們的再生父母。對于司馬師,他們是感恩戴德的,是甘心赴死的。
雖然司馬師在“中護軍”的位子上只干了短短三年時間就回家守孝去了,但他為司馬氏所培植的,是足以干上一票大事的班底。
“帝陰養(yǎng)死士三千,散在人間?!?/span>若是沒有司馬師在關(guān)鍵要職上的精心布置,司馬懿父子在曹爽面前,大抵還真是只有回家種菜這一條路可走。
我們在前邊說過,曹叡托孤的時候,司馬懿與曹爽大權(quán)在握,都是各自統(tǒng)兵三千。如今的“死士三千”若是拿到裝備,其戰(zhàn)力如何,能做到什么事,或許都不需細說了。
你曹爽能奪了司馬懿的權(quán),他們父子就能在背地里搞出一支毫不遜色的死士,并且只忠于他們司馬氏。
曹爽并非“愚蠢似豬”,但不代表他這個人沉穩(wěn)不飄。
搞得司馬懿灰頭土臉之后,曹爽飄飄然了。他的衣食住行,都上升到要與皇帝類似的程度了。溫飽思淫欲,他甚至將曹叡的幾個才人帶回家中,做了他的小妾。為了將府邸打造得富麗堂皇,他將皇宮里的好東西一股腦往家里搬。
主子如此,他手下的何晏等人更是肆無忌憚,數(shù)百頃的良田說強占就強占,得罪了他們的官員說免官就免官。
為了提高自己在軍中的威望,曹爽又與夏侯玄策劃伐蜀,結(jié)果被蜀軍打得屁滾尿流,被時人所嘲諷。
如果曹爽僅僅只是打壓司馬懿,其他朝臣或許屁都不崩一個,你愛怎么搞怎么搞。可曹爽作起死來沒了分寸,卻是把一眾老臣都給得罪了。
許多人受了曹爽的欺負,都開始往司馬懿一方傾斜。
孫禮因被曹爽整治,遷為并州刺史,在離開時跑去向司馬懿訴苦,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司馬懿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但嘴中仍是不停勸道:“別哭了,忍著吧,不能忍也得忍。”
正始九年(公元248年),司馬懿70歲,他已經(jīng)“病”了快兩年了。曹爽令心腹李勝前去探病,司馬懿依舊選擇隱忍,連喝個粥都能將自己潑了一身,講句話都能整出“上氣不接下氣”的花樣。
曹爽放心了,在他眼中,行將就木的司馬懿跟個死人其實已沒有什么分別。或許在他心里,此刻再防著司馬懿也沒有什么用,反倒是自己的幾個弟弟與何晏、鄧飏這些心腹更值得他去提防,畢竟他們才是手中掌權(quán)的人。
于是乎,到了高平陵之變的時刻。
在司馬懿搞事情的前一個晚上,司馬懿與司馬師、司馬昭、司馬孚一起商量應該如何行事。史書上也特意記載了這么一個片段:商討過后,司馬懿派人前去偷看,看看司馬師與司馬昭兩兄弟睡得如何。
司馬師跟平時一樣,該怎么睡怎么睡,而司馬昭則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
或許是這個細節(jié),才讓司馬懿下定了決心要搞一波大的。
都要賭上身家性命搞事情了,司馬師仍然睡得如此安穩(wěn),這是大將之風,這是可塑之才?;蛟S司馬懿原本只想扳倒曹爽,但在這個細節(jié)之后,他想扳倒的估計就是曹魏天下了。畢竟,他司馬懿后繼有人。
對于司馬懿,曹爽難道沒有留后手么?他留了,但是沒用。
司馬懿父子的三千死士要去武庫,必須經(jīng)過曹爽府邸。經(jīng)過時,引起了曹爽家將的警覺,眾人引弓欲射,卻被一名叫孫謙的將領(lǐng)阻止了。
為何阻止?或許我們可以這么假設:這個孫謙,就是司馬懿埋在曹爽府中的一顆釘子。
拿下武庫之后,三千死士拿到了裝備,一支勁旅瞬間升級完成。司馬懿繼而讓司馬孚、司馬師攻下司馬門,全面接管了進出皇宮的必經(jīng)要道。之后,司馬懿讓司馬昭進宮,等若是變相地“囚”住郭太后,并拿到詔書,使得他司馬懿師出有名。
實際上,此時的司馬懿未必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要曹爽愿意,他可以來一招“挾天子以令諸侯”,屆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所以司馬懿必須要穩(wěn)住曹爽,于是他干了這么兩件事:
其一,他指著洛水為誓,卻背信棄義。
其二,他以蔣濟等元老為棋子,誆騙了所有人。
司馬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指著洛水振振有詞:“老夫以洛水為誓,只要曹爽交出兵權(quán),就能保留爵位與財產(chǎn)?!?/p>
同時,又請來了蔣濟、陳泰等曹魏元老,誆騙他們?nèi)ヅc曹爽說:“司馬懿就是奪你權(quán)而已,不會傷害你?!?/p>
莫說是一千多年前,便是如今,又有多少人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發(fā)誓,過后又翻臉毀諾的?司馬懿如此做,完全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曹爽,怎能不叫“奸甚豺狼”?
在此之后,曹爽被司馬懿夷三族,曾經(jīng)幫著司馬懿打包票說“沒事”的蔣濟,因為自責憂憤而死。如果這不算是“賣隊友”的話,司馬懿這等操作又算什么?
有這么三種人,一種是你打他一拳,他也會還你一拳。一種是你打他一拳,他會殺了你。一種是你打他一拳,結(jié)果他把你三族都給滅了。
在曹爽的認知中,司馬懿對他該像是他對司馬懿一樣,奪權(quán)罷了,不害性命。因為曹爽被軟禁之后,還曾去向司馬懿借糧,并說道:“我就知道,太傅不會搞我的。”
唉,曹爽啊曹爽,可真是太天真。
沒想到吧,司馬懿其實是最后那種人。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