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來自插畫師???(CHASSAM)
媽媽,女兒是來愛您的,
從不想與您為敵。
2017年年末,在奮斗了五年半后,我第一次帶爸媽來新西蘭小住。
在被爸媽養(yǎng)育了二十多年后,我終于可以在物質(zhì)上盡孝了:飛機(jī)票是我一個字一個字賺來的,住下的是我自己的房子,玩的是我攢了五年沒玩過的,吃起來是不用看價簽的……我為這一個月拼了大半年,本還沉浸在這種驕傲之中,某天早晨,我媽就帶著我爸離家出走了。
走之前的那個下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媽留下了兩句讓我特別心痛的話:
一句是,“我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我再也不會來新西蘭了!”
另一句是,“我們不指望你賺錢,你身體健康好好吃飯就行了!你連這點(diǎn)都做不到!”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一瓶飲料。
我和男友為爸媽安排了新西蘭北島之行,一路上,我們帶爸媽住整套的民宿,盡可能地帶他們?nèi)ゲ蛷d吃飯,鼓勵他們多多消費(fèi),“這是你人生中最年輕最健康的一天,多多享受吧!”老爸老媽一生節(jié)儉,而我說的最讓自己開心的話就是“買吧,別擔(dān)心,我們有錢?!?/span>
在一家餐廳坐穩(wěn),點(diǎn)餐之后男友問爸媽,“喝飲料嗎?”我負(fù)責(zé)翻譯,媽客氣地擺擺手。
男友去買橙汁,我又問媽,“媽你喝飲料嗎?”老媽一副很嫌棄的樣子,“我可不喝那東西!”又問了一遍爸,“不喝不喝?!?/span>
吃過飯剛上車?yán)蠇尵捅┡澳愕闹袊赖履娜チ恕苯酉聛砭褪浅庳?zé)我的行為,多么自私,自己和男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著飲料,都不給老媽老爸買一瓶。
然后就是那兩句話,還有一個晚上的沉默,以及第二天的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的爸媽當(dāng)天傍晚回來了,我的好心情卻回不來了。
我是極度崩潰的。我鉆著牛角尖,花幾個晚上仔細(xì)回憶當(dāng)天的細(xì)節(jié),我反復(fù)和男友,再和自己確認(rèn)著,他問沒問過爸媽,我問沒問過爸媽,問了幾次,我們分享飲料的樣子,有沒有太過浮夸。分析到最后我哭了,媽媽,怎么相處近三十年,我還是你的敵人?
一輩子這樣的委屈我又受過幾次?終于熬到成年,可以回報父母,卻在拼了命地奮斗后,自以為盡孝的那一刻,被罵失去了孝道。
我也很想很想好好吃飯,一天三頓每頓四菜一湯的那種,可我連睡覺的時間都快沒有了。我搬磚,就沒時間照顧自己,我精心地照顧自己,就沒時間搬磚了。
我媽對待別人是很謙和的,但對待我永遠(yuǎn)像敵人一樣,帶著明晃晃的刺刀,刺刀上沾滿挑剔。
小時候我考全班第一,我媽說,“你看你又驕傲了,不是還有全校第一么?”
高中時我瘋狂愛上寫作,立志當(dāng)作家,我媽說,“拉倒吧!你還是想點(diǎn)實際的東西吧!”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是班里第一批找到工作的,我媽說,“你看誰誰誰那個工作多好啊……”
出國后我單身了幾年很享受增值的歲月,我媽說,“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容易得乳腺癌!”
買房后我興奮地告訴媽媽,“我在新西蘭有家了!”我媽說,“你得有兩套房那才叫有保障!”
我和朋友創(chuàng)業(yè),“媽媽我們的公司叫大有熹望!”我媽說,“哼,什么名字,可真不好聽!”
爸媽回國后我反省自己的三餐,一有機(jī)會就把我做的健康飲食拍下來發(fā)給媽,我媽說,“你不是在餐館當(dāng)過幫工嗎?胡蘿卜怎么能切成圓形?”
我說,“媽媽你怎么總是打擊我?”
媽說,“那是你太敏感了,別的孩子怎么都不這樣?”
哎,世界上有多少母女,活得像敵人一樣?
我朋友和我抱怨,“春節(jié)回老家過年,火車上擠得差點(diǎn)吐血,回家卻被我媽罵到狗血淋頭,說我沒有出息,賺那么多錢有個屁用,連個男人都領(lǐng)不回來,這不是讓她丟盡了臉?”沉默許久,她嘆氣,“倉促的婚姻如果幸福,爸媽怎么會那么早離婚?”
也有朋友吐槽,“回家過年就是不斷被嫌棄,誰比我起的早,誰比我穿的好,誰比我嫁的妙,誰比我賺得多……總之,無論我多么努力,我就是我媽眼中最差的那一個!”更有和我一樣把老媽氣到離家出走的朋友,因為她想在二十歲出頭的時候乘風(fēng)奮斗,而老媽已經(jīng)為她設(shè)計好了26歲前結(jié)婚生子的路線。
再追溯到過去,高考時有朋友哭天搶地想考自己喜歡的專業(yè),卻被老媽勒令去讀不喜歡的專業(yè),畢業(yè)后郁郁不得志,幾度覺得人生絕望失去興趣;
初中時親眼見同班女同學(xué)的媽媽,拿著掃帚在街上追她,捉住了,像打賊一樣狠命打她。十幾歲的女孩,已經(jīng)長出很多自尊心,她漂亮,乖巧,成績很好,只不過考試失利,讓老媽在家長會丟了臉;
又想起七八歲時和一女孩玩耍,我一抬手撓頭,她嗖地撒腿就跑,后來跑回來不好意思地笑,“剛才以為你要打我,我媽總是打我”我心照不宣地笑。
老媽與女兒為敵,有兩個致命的武器,一樣是說狠話,一樣是下狠手,一個讓你心靈殘疾,一個讓你身體受苦。單單這兩項武器,就足夠用來無視你的優(yōu)點(diǎn),否定你的夢想,挑剔你的選擇……
可從小到大,每當(dāng)我們置疑媽媽們敵對行為的意圖時,她們會輕描淡寫地說,“我這都是為你好!”再置疑,必定是一句,“別人家的孩子怎么沒你這么多事兒!”
讀書時看到一句話,講一個母親對孩子的影響,“雖然每一個生活細(xì)節(jié)中的摩擦和碰撞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當(dāng)這樣的事情幾年以來一直重復(fù)地發(fā)生,就會對一個人的心理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
母女為敵,相愛相殺地共生,這樣的女兒長大后心理是健康的嗎?我們大概帶有同一種性格吧,敏感至極,缺乏自信,明明已經(jīng)盡力了,還總覺得自己不夠好,總覺得對誰都抱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輩子都習(xí)慣低著頭,哪敢抬起眼大大方方地宣揚(yáng)自己的方向。
我的朋友說到妻子對女兒學(xué)習(xí)上有很多約束,很相信棍棒教育的作用。我說,千萬不要讓妻子和女兒以敵對方式相處。我有過那樣的童年,才有了“什么也不跟父母商量”的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自己,若做了什么決定,務(wù)必一切塵埃落定,萬無一失,結(jié)局歡喜,才敢告之老媽,不然是會挨罵的,“太輕率”“驕傲了”“不夠好”。
我今生,若說有什么一直怕,是怕我拼了命的努力,還不及老媽為我設(shè)定的底線。
我發(fā)誓我會努力成為越來越好的人,可我也祈求上天能讓老媽越來越快樂。我希望老媽能先于我大面積的缺點(diǎn)看到我的好,哪怕只是一丁點(diǎn),也請讓我驕傲一會兒,夸贊我,鼓勵我,支持我,讓我?guī)е@些溫暖上路,我會更有動力地前行。
媽媽啊,我更希望你知道,女兒來是來愛你的,我從來不想與你為敵。
還有,抱歉媽媽,對不起我一直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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