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
在東北，有一個帶有巫性色彩的詞，叫“出馬”，很多地方有這樣的人，就是說她（他）因為某種原因一下子就有了“算命看病”的能力，可以給人治病了，很多人深信并且依賴這些“出馬”的人。老家一個38歲的遠房女親，就是“出馬”的一員。她從農(nóng)村出來，基本不識字。我問她這樣一個問題：在她給人“算卦”的過程中，人們最想求得什么？她告訴我說，雖然求什么的都有，但多數(shù)人是因為身體不健康來尋求幫助，其中又以女性居多。也就是說，在面對生活的艱辛，面對身體的困惑時，女人們更愿意相信自己得了“外病”，相信算卦。
也經(jīng)常和三四女友聊天，難免聊到美麗、男人與婚姻的話題，女友們經(jīng)常問我，什么樣的女人是最好的女人，能把男人的心牢牢地守?。吭蹅兣诉@輩子要怎么個活法兒？我也難以給出完美的答案。
早在2007年，我曾與婦科名家柴嵩巖教授探討關(guān)于女人的問題，寫作了《現(xiàn)在女人那些事兒》。值得敬重的是，柴老六十幾年的中醫(yī)生涯，治療過上百萬女性，并為她們解決了不同程度的問題，且?guī)砀Ｒ?。談到現(xiàn)代女性的身心問題，她堅持認為：飲食習慣的改變，喜歡吃冷、辣食物，從閨房走向市場，和男人一樣稱雄……這些都是眾多女性疾病發(fā)生的根源。而在更早之前，我采訪了京城四大名醫(yī)肖龍友先生的孫女，中醫(yī)婦科專家肖承悰教授，她也感慨現(xiàn)代女性殫精竭慮，壓力過大，是婦科病種不斷增加、女性更年期早到的主要原因……
這些應該是基本的答案了，然而，似乎還不能夠完全解答女人之生命與疾病的全部問題。女人，女人的身體，女人的幸福，還有更隱秘的答案嗎？
2009年4月份，在山西我們尋訪到道虎壁王氏女科第28代傳人的其中一脈。
這是一個以“團隊”治療婦科疾病而聞名當?shù)氐闹嗅t(yī)世家，祖上自第一代創(chuàng)立后，已行醫(yī)800余年，其間第八代傳人與明末清初女科大醫(yī)傅山先生來往密切，后代傳人又秉承了傅青主女科的精華，對《傅青主女科》頗有見解，且融合自家經(jīng)驗，使醫(yī)術(shù)更為上乘。專治婦女胎前產(chǎn)后、崩漏帶下、月經(jīng)不調(diào)、久婚不孕等病癥。
道虎璧，平遙的一個地名，因為善治婦科出了名。在晉中地區(qū)，只要一說去“道虎壁”看病，幾乎人人都知道是去看王氏女科，就像一提杏花村，人們自然想到了汾酒一樣。
采訪王氏女科，他們從頭到尾一直說著這樣一句話：有個好子宮，才能做一個好女人。毫無疑問，女人的所有秘密來自子宮，女人是一個以子宮為內(nèi)核的“性命”之體。
這一次采訪讓我感到收獲頗深，意義重大。
一周的時間里，我們奔波輾轉(zhuǎn)于古城平遙與介休之間，全部時間用于探討、交流。王氏女科第28代傳人的兄弟四人分別在這兩個城市里出診。
這一脈的兄弟四人，在山西有一個很好的外號：王三副?；旧先敝兴幗鉀Q常見問題。這兄弟四人讓我們難忘。大哥沉著冷靜，坐在自己的診室里，穩(wěn)如泰山，女人病到了他這里就無處逃遁，好似錦囊妙計在身，奪關(guān)斬將出奇兵；老四勤奮，中西醫(yī)學的明鑒不敢不學，是一個仁愛也博學的中醫(yī)人；老二帶著一身濃濃的草藥芳香，不言其他，但只要談到草藥，自有一番得意表情，辨識本草，加工炮制，假冒偽劣絕不過關(guān)；尤其老三王華，在中醫(yī)女科的天地里走得太遠，對于生命的前期，他思考了太多別人不曾思考的角度。所以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們愿意找他看病，因為有保障，更因為他總能安靜地聽她們哭訴，他說她們都是自己懵懂的姐妹，所以也跟著流淚。
還有王浩——老大王楷明之子，這位29歲、從小在父親身邊跟診、熱愛中醫(yī)、后畢業(yè)于中醫(yī)學院的小伙子，已經(jīng)是山西省中西醫(yī)結(jié)合醫(yī)院的出診醫(yī)師，同樣把持著診治青春期女性痛經(jīng)以及功能性子宮出血的獨家“絕技”……
采訪很辛苦，包括每天吃面食，我們還不太習慣——哥幾個卻是每頓必吃，無面不下箸，對面食的執(zhí)著一如對待他們酷愛的中醫(yī)藥，超越了功能需求而具有了精神性……
2011年 12月，《子宮好女人才好》問世。從此，眾多的女性才知道，在山西南部的一個小縣城里，住著這么一戶傳承了八百多年的“王氏女科”；第一次知道，在擺放冰冷器械的現(xiàn)代婦科診室之外，還有傳承了 29代的“王氏女科”，這其中的四個兄弟，被田原訪到，他們不穿白袍，沒有“專家”頭銜，本份地守在祖輩們生活了幾百年的土地上，用自己的生命，傳承著祖上傳下來的醫(yī)術(shù)、秘方，專給女人把脈，專給女人診病、看病、拿捏方案，專給女人重燃生機的希望。
他們愿意傾聽女人的心事，做她們的藍顏知己。診室也是聊天室，聊得多了，聽得久了，他們會停下開處方的手，黯然神傷，和她們一起流淚。被現(xiàn)代化的女人啊，被種類繁多的女人病折磨著，還有對女兒身仍懵懂的女孩們、準媽媽們、熟女們、婦人家們……他們心痛、憂慮著。
再尋女兒身命
2012年10月～2013年4月
六年前，一份電子來信連接了我和“山西道虎壁女科”的緣分。
那會兒，我剛剛在一場中西醫(yī)的“遭遇戰(zhàn)”中脫身。我的一位老家表姐，長我兩歲，持續(xù)很久的子宮內(nèi)膜增生、肌瘤，讓她月經(jīng)紊亂，經(jīng)血長流，最終不得已接受無痛清宮術(shù)，將增厚的子宮內(nèi)膜人工“除草”。她說：懷著巨大的恐懼接受現(xiàn)代醫(yī)學手段，原以為可以圓滿解決問題，沒想到，遭遇戰(zhàn)剛剛打響，此后兩年，仍然如故，從一個貌美如花的美婦人，轉(zhuǎn)身將要成為黃臉辣婆，情緒暴躁、河東獅吼……好在我有國內(nèi)眾多中醫(yī)專家，他們是我的采訪對象，也是我的醫(yī)生和朋友。中藥的調(diào)理與女人生命文化的啟蒙，最終，表姐得救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這封陌生的電子郵件 ——王浩，這個中醫(yī)藥大學畢業(yè)生、“道虎壁女科”第 29代傳人，他語氣激動，心情迫切，為自己的父輩驕傲，也為他們的孤寂不平?！疤锢蠋?，咱家已經(jīng)有看不過來的病人，為什么寫信給您，目的只有一個，請?zhí)锢蠋熢L問他們，聽他們聊聊中醫(yī)，聊聊祖?zhèn)鞯募夹g(shù)，聊聊女人病的來由，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2009年那個春天，我集中時間采訪八百年傳承的道虎壁女科。這“一組”傳人（后來知道道虎壁女科還另有支脈） ——以王楷明大哥帶領(lǐng)的四兄弟和我初次見面倍感親切，所談觀點讓我耳目清新。
《子宮好女人才好》出版后，不斷有讀者來信、來電，普遍熱切地想向我們傾訴，如何被書中“王氏女科”的觀點所震撼和感動，如何從中重新認知了自己做為女人的身體、生命，以及生為女人的可喜、可嘆和可貴。
偶然一天，在中研院讀研究生的女兒和我說：媽媽，以后不要送朋友《子宮》這本書了。她給我講了自己的一個想法，本來當作禮物送給朋友的媽媽，但是，她看到了對方的尷尬——這個 40歲的媽媽已在幾年前切除了子宮。她說，真不知道誰還有子宮，誰沒有子宮？！
還有很多讀者，克服路途遙遠，親自到山西去找“王氏女科”看病，到了平遙古城邊的小縣城，卻疑惑的發(fā)現(xiàn)，不知哪里去尋那兄弟四人，似乎這里遍地都是“王氏女科”……還有更為廣大的讀者，感覺意猶未盡，希望獲得對女性本體，尤其是關(guān)于婦科疾病，如子宮內(nèi)膜異位、月經(jīng)病、不孕、不育等，更為詳細和全面的解讀，得到更多養(yǎng)護身體、養(yǎng)護子宮的方法。
“王氏女科”還有許多豐富的內(nèi)涵需要挖掘。
2012年10月到2013年4月，我們幾度去山西，在介休、平遙、太原往返數(shù)十日，與王氏女科繼續(xù)深入對話，寫作《子宮好女人才好 2 ——一個女人與八百年女科的深度對話》。
然而，不管對于一個傳承近千年的中醫(yī)家族，還是對于人類生命源頭的女性群體，我們訪談，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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