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講的是一個快90歲的老頭運毒的故事，“騾子”就是對運毒人員的稱呼。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依然堅持自導自演。這個從《黃金三鏢客》中走出來的老頭， 1米92的身高加上俊朗的臉龐，擁有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年紀大了以后，他演的永遠是又臭又硬的老頭形象，電影的故事總是先抑后揚，最后在經(jīng)典西部電影式的槍戰(zhàn)中劇終，張力足又有嚼勁。客觀地說，相比他那一大堆奧斯卡獲獎名作，《騾子》還是稍顯暗淡，最重要的原因是那種魚死網(wǎng)破的毅然決然沒了，更像是一部個人反思錄，一場個人告別演出。
有人說，這個老頭的電影必須拍一部看一部。一方面因為他年事已高，拍一部少一部，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電影始終有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暮年英雄挺起脊梁與整個邪惡世界奮力抗爭，哪怕是玉石俱焚?！恫豢绅埶 贰独蠣斳嚒分信c黑幫分子決戰(zhàn)，《百萬美元寶貝》里用拳頭重新捍衛(wèi)生命的尊嚴，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樸素價值觀，那種路見不平、鋤強扶弱的正義感總讓人熱血沸騰。在他看似四平八穩(wěn)的影像中，現(xiàn)實生活中殘酷的生存法則與堅硬感被擊得粉碎，讓觀眾產(chǎn)生深深共鳴。為什么說《騾子》不一樣？它講的是一個不被家庭接納的古怪老頭厄爾想用金錢贖罪的故事。它的精神本質(zhì)是回歸家庭——削平人物身上讓人生厭的棱角，撫順那一根根倒豎的刺毛，他用寶貴的自由得到親人的最后認可。
電影的開頭是厄爾經(jīng)營的滿園春色的花圃，就像厄爾的表面人生一樣光鮮燦爛。他再一次在花卉大賽中摘得桂冠，他與老友插科打諢，出手闊綽，請每一位賓客喝酒，好不得意。可是鏡頭馬上一轉(zhuǎn)，家里女兒正在等待他回來參加自己的婚禮。家庭與事業(yè)的裂痕中，厄爾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事業(yè)，這不就是很多人的人生寫照嗎？為了所謂人上人的成功，忽略了對家庭的照顧，成為失敗的丈夫和父親，厄爾自此徹底被家庭拋棄。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沖擊，他的花圃生意破產(chǎn)，陷入人生低谷。不得不說，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厲害之處在這個前序鋪墊中一覽無遺，寥寥幾筆就把角色的背景性格、命運起伏交待得清清楚楚，讓之后厄爾成為“騾子”的動機非常充分，這一點尤其值得國內(nèi)導演學習。
電影最精彩部分就是厄爾逐漸從一個兩眼一抹黑的“菜鳥”轉(zhuǎn)變成頂級“騾子”的過程。誰會想到一個80多歲的老頭會是毒販？誰會想到教你人生課的老頭車上載有幾百斤毒品？這種荒誕恰恰能被導演講得特別自然真實。厄爾第一次見到那么高的酬金，手抖到無法用鑰匙啟動汽車，在高速公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周圍的黃沙象征著一種孤獨。隨著他熟悉了整套流程，進入佳境，與毒販很快混熟，高速公路的背景變成了一排排綠樹，他輕松地哼起了歌，甚至在警察與警犬面前沉穩(wěn)地蒙混過關(guān)，整個過程既驚險卻又在情理之中。這一部分為什么好看？還在于厄爾的性格逐漸全面展現(xiàn)給觀眾。他會在毒販嚴密監(jiān)視下停下車，教路邊拋錨的黑人換輪胎后，還不忘說人家一句“黑鬼”。他幾乎會教訓每一個玩手機的人，他還會在深夜給毒販做思想工作，讓他們重新做人。這是個毒販嗎？這根本就是生活中常見的熱心腸的老頭嘛。人物塑造得非常成功，甚至讓人為他犯罪揪心，也恨不起來。
電影叫《騾子》，導演就把主要精力用在處理運毒這一部分。他把前三次的運毒拍攝得非常詳細，既體現(xiàn)了人物心理、環(huán)境的不同層次的變化，又有一定程度的留白，基本可以當作教科書了。這也導致其他部分相對來說有些失衡。比如對警察追蹤毒販的過程就顯得有些平庸無力，始終沒有形成較大的壓力；對厄爾家庭成員的性格描摹及其轉(zhuǎn)變，交待得不是太清晰。
結(jié)尾，厄爾不出意料地被警察抓住。導演用逆光拍攝警車中低頭沉思的厄爾，對比強烈的剪影中，厄爾沒有一般罪犯的猥瑣恐懼，相反，竟然給人一種在教堂懺悔室中的肅穆之感。電影后半部分，厄爾實際上通過販毒賺錢開始補償家庭，而家人終于接納了厄爾。聯(lián)系現(xiàn)實世界中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豐富而坎坷的婚姻生活，這更像是他寫給家人的一封反思錄。那個單槍匹馬對抗全世界的西部牛仔終究是老了，那張飽經(jīng)風霜如刀刻的臉龐，終于失去了憤怒，在與世界、家人和自己的和解中，得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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