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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詩意彌漫的年代
“藍橋春雪君歸日,秦嶺秋風我去時?!?/div>
記憶在潛意識中的選擇性,往往使人把自己做過的事情忘得干干凈凈。如果不是去年夏天在北京的故紙堆里找到自己的字跡,我一點不記得,也很難相信近40年前曾經寫下這樣的文字:
雪又吹起來了,山風呼嘯,白雪飛揚,遮沒了綿亙的群山,更遮沒了盤桓在山間的驛路。天昏昏,雪茫茫,走出驛門一望,只見一片蒙蒙的潔白世界,如此荒寂,如此寒冷,無聲地聽憑日夜遞嬗。
一個穿著號衣的驛卒正在驛門掃雪,忽聽見遠遠的馬鈴鐺聲,仿佛天邊飄來的仙樂。他向驛門外望去,一會兒,他看見兩個黑點兒出現(xiàn)了,起初時現(xiàn)時隱,像白玉上的微瑕,后來看得真切了,像畫中的仆仆行客。
白居易頭著蓑笠葛巾,身騎烏色瘦馬,徐徐按轡走進驛門,家僮在后,坐騎上馱著劍囊、書袋。
驛長袁公是老相識了,聞報出迎。
“使君別來無恙?”
“袁公辛苦,居易多多打擾了。”
“哪里,職守所在,唯恐怠慢,使君這次又是走馬上任到何處去?”
“這次移官忠州去了?!?/div>
“恭喜右遷。風塵仆仆,使君卻還是童顏虬髯,不失風度呀!”
“哪里話,馬齒徒增,一事無成??!”
黃昏時節(jié),安頓已畢,居易步出觀雪,看見驛前又添了一處頹圮,不禁喟然嘆息:
“幾年不經此驛,更見荒涼了?!?/div>
他走上前去,細細看看被雪覆蓋的殘壁,卻看出了一點黑跡,仔細看去,原來是墨痕,他急忙拂去雪花,看見了留下來的幾個字。
“原來是我題的詩。時光如水,轉眼又是七年了,徽之兄,好思念你呀!”
居易急忙喚家僮取了紙筆,重新寫下了那首詩:
藍橋春雪君歸日,秦嶺秋風我去時。
每到驛亭先下馬,循墻繞柱覓君詩。
……
這篇題為《藍橋驛》的一頁殘稿到此嘎然而止,很可能后來就撂在那里,再也沒有續(xù)下去,如同十八歲時的許多事情那樣。
那一摞活頁紙和一個筆記本上的部分詩文標著日期:1979年8月;另外,收錄了七首詩的筆記本用1979年7月20日的《人民日報》包了封皮,由此可以推斷殘稿的寫作日期。那年暑假我住在位于頤和園不遠處一個大院主樓的六層,每天早晨起來,看見初升的太陽照著萬壽山的背影。
那個夏天確實曾經斷斷續(xù)續(xù)寫了一些詩、隨感和未完成的小說初稿,我只記得有一個中篇小說寫了好幾章。原稿大多散佚。找到的這些文稿夾在高中的各種筆記之間。殘稿與筆記夾在一起這一點,也是一種歷史記錄,提示著十八歲時的生活有著多個層面。
那個大院有一個圖書館,書不是很多,也談不上全面,但是很安靜,屋頂很高,館內陰涼,在還不知空調為何物的年代,是避暑的好去處。那年七八月,我大多數白晝在這個圖書館里奮筆疾書,晚間回到住處,和住在同一層樓的人們在一起聊天或者打撲克。數十年后,他們中間的不少人成為著名學者或高級官員,但當時他們看上去都很普通,也沒有給我留下很深印象。
大約是由于青春荷爾蒙的關系吧,我更喜歡和女生在一起。有一位大姐姐是北大學生,她來自南方,瘦小清秀,雖然不過二十三、四歲,已經歷過很多事也讀過不少書。暑假里她和我聊過好幾次,似乎談的都是生活、文學、政治等大的話題。
那時候我無知無畏,不乏發(fā)表意見的勇氣,沒想清楚或者沒走腦子就敢說話,不過我使用的語言與年齡和時代都不相稱,或許也具有一些能給別人留下印象的滑稽效果。語言的夸張、思想的混亂和十八歲的年紀以及那個時代其實是緊密相關的。
1979年在我的個人簡歷上,最終是一個平淡的年份,我只是在不緊不慢地讀高中。1979年的北京自然發(fā)生過一些事,后來由于種種機緣而變得越來越清晰。比如朦朧詩和星星畫展先后登場,我從師大附中放學后,坐兩站15路公共汽車到西單,讀那些貼在墻上的詩句;秋天里在美術館門外,從拄著拐的畫家馬德升手里買到了藍色封皮的《今天》,讀了北島的《波動》。
我想我和許多人一樣感到了波動,或者說一種期待、一絲隱約的欣悅。那正是如今我們稱之為“思想解放”的階段,在當時則讓人想起愛倫堡所說的“解凍”。連報紙也在謳歌新時期的到來,文革中的話語受到批判與質疑,各種聽上去很新,其實不少只是被禁錮已久的思潮逐漸進入。
商業(yè)化還遠未開始,物資依舊匱乏,還需要用糧票、布票和其他各種票證;另一方面日常生活節(jié)奏仍然緩慢,沒有如今人們已經習以為常的匆忙與焦慮。
對于喜愛音樂的人來說,1979年相當重要,只是當時很少有人意識到。三月里,小澤征爾率領波士頓交響樂團訪華,在首都體育館演出貝多芬《命運交響曲》,轟動一時之后揭開在中國古典音樂復蘇的序幕。大約也是在春天,翻錄的鄧麗君錄音帶開始在北京悄悄流傳,無聲無息之間野火蔓延。
不過,在記憶里留得更深的是畫面,而不是文字,甚至不是音樂。那時國家圖書館的前身北京圖書館還在文津街,從和平門乘坐14路公共汽車到西安門不過幾站,我經常從下午就去那里,一直待到閉館。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對面的座位上出現(xiàn)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我已想不起她的名字,甚至她的模樣也不是很清晰,只記得她的睫毛長而絨密,說話聲音很輕,帶點鼻音,有點沙啞。她從城市的北端過來,我則是來自南邊,在一間燈光昏黃的圖書室會合,閉館后出來,站在街邊聊一會兒天,然后揮揮手,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聽鄧麗君的歌,不但學會了那一盤錄音帶里的每一首歌,而且記住了歌詞。在圖書館門外,我告訴女孩最好聽的一首是《在水一方》,我剛剛聽也剛剛學會這首歌,女孩還從沒有聽過。又有誰在那時想到這首歌會成為經典呢?在溫暖的橙色路燈下,我輕聲唱起: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真好聽!”她跟著我哼唱起來,不過兩遍,竟然就唱得很準了。
那天晚上我們在街上散步許久,她告訴我她家里的事:破碎的家庭、逼仄的住房、貧瘠的日子。她說得很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事。生活艱辛時,這樣的故事并不少見。她說完后過了一會兒,就又快樂起來。我們在北海前門的橋上道別時,已經晚上九點多,我才意識到還沒有吃晚飯,頓覺饑腸轆轆。
不久后,女孩忽然不再出現(xiàn),一次、兩次、三次……我終于意識到她不會再來了,雖然每次到圖書館坐下時,我會下意識地看看對面。
夏天過去得很快,最難忘的美好,是晚上在黑屋子里,打開一個火柴盒,讓里面的兩只螢火蟲飛出來,在房間里劃出一道道微弱的光芒。
白居易的《藍橋驛見元九詩》寫于公元815年,元九是中唐另一位著名詩人元稹,字徽之。他們二人在世時,不僅詩名比肩,而且交誼極深。元稹才氣過人、文采風流,文學上和白居易共創(chuàng)新樂府、并稱“元白”,仕途上出將入相,愛情上先后有崔鶯鶯、韋氏和薛濤之戀,因此寫下了《鶯鶯傳》,后來的《西廂記》即據此而成。
直到近代,元稹和白居易還是齊名,陳寅恪的《元白詩箋證稿》就是通過二人作品,以詩證史。近半個多世紀來,由于白居易被認為是一位更進步、更偉大的詩人,名氣遠遠壓過了元稹。
這一年初春,被遠謫江陵(今湖北荊州)的元稹奉召回長安,途經位于商州的藍橋驛遇雪,在這里題詩“十二瓊樓百里西”,滿懷將受重用的期待,然而不久就又被外放通州(今四川達州)。
同一年秋天,白居易貶赴江州(今江西九江),在那里他“江州司馬青衫濕”,寫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琵琶行》。他在藍橋驛看見元稹的詩,遂有“藍橋春雪君歸日,秦嶺秋風我去時”,看似平淡之間,卻有無盡的滄桑感慨:春雪的期待、秋風的蕭瑟里,兩人西歸東去,天涯遠隔,卻在旅途中同經許多驛站?!把瓑@柱覓君詩”竟是白話白描,恰好符合白居易的詩歌主張,又直寫出古人的風雅與高誼。
我全然記不得十八歲時讀了什么書、受了怎樣的觸動去寫《藍橋驛》,那篇殘稿如今看來有很明顯的錯誤:第一,白居易改授忠州(今重慶忠縣)刺史是818年,距815年只有三年,并非七年;第二,他從長安去忠州根本不會經過藍橋驛。白居易可能在七年之后的822年再經過藍橋驛,但那是他赴任杭州刺史途中。由此可見,歷史小說并不好寫,在1979年有膽量下筆的我,如今是斷斷不敢貿然了。
我依稀記得的是,在獨自成長的少年時代,我習慣與自己對話,或者與自己想象出的一個人聊天。因為更多與書為伴,在真實的生活里沒有人走進我的內心,我反而在想象的世界里有著更高的期待。我在翻譯小說里讀到生死不渝的愛情,在古人詩文中領略高尚純粹的友誼;在一個恐懼與壓抑的時期翻篇之后,我對即將到來的生活充滿渴望,相信內心里的深情會有所寄托,并且一直存在。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北京城還很小,雖然城墻拆光了,城門也沒有剩下幾座,但是觀念和語言上仍然把九門之外稱為城外。頤和園是近郊,北宮門外農田隨處可見。我乘郊區(qū)公共汽車32路(后改為332)到動物園,換一班可到長安街的公共汽車或無軌電車,然后上大一路回永安里,斜穿整個北京城。
如今寸土寸金的永安南里那時是城鄉(xiāng)接壤部,再往南走幾百米近河邊處還有菜地。1970年剛搬進去時,樓邊挖出一具白骨,便有一種流言,說這里蓋樓之前原是亂墳崗子。
七號樓到十號樓是學部(后改名社科院)宿舍,建于1964年,有煤氣暖氣和浴缸,在當時是最先進的居民住宅。七號樓和八號樓每戶面積從100平米到150平米,前后各一陽臺、水磨石地板,是六十年代的豪華配置,原住戶都是學部的資深學者和部分領導。
北邊的一到六號樓是建筑工人的簡易樓,沒有煤氣也沒有暖氣,而西邊的兩條窄巷里住著許多所謂城市貧民,其實構成非常復雜,不少舊時代的失落者也混跡其中。
我在各色人群的犬牙交錯中聽著多種話語成長,有儒雅到口語都帶著文言文的老一輩學人說話,稱呼母親“于先生”;也有夾著各地口音的俚語,問候別人祖先時話一串一串地不重字;胡同的北京土話其實和普通話以及現(xiàn)在所說的京腔都相去甚遠,在陰損罵人時不帶一個臟字卻也是一種語言的智慧。
我對周圍的世界頗為敏感,接受了各種南轅北轍的信息,多樣而混亂;卻又因為沒有上學,經常宅在家里,部分不得已地離群索居,只在想象中與世界發(fā)生更緊密的關聯(lián)。
梨花初綻的日子里,樓上鄰居來美國旅游,匆匆見了一面。他與家兄同名同姓,那時絕大多數人家里沒有電話,如果去找誰,就到他家樓下喊他的名字。
有許多次樓下一聲叫喚,“小明”,從三樓和四樓陽臺上同時各伸出一個腦袋。他家兄弟姐妹眾多,一個弟弟和我同歲,是我十歲至十五歲之間在一起玩的時間最多伙伴,他和另一個兄弟當了少年兵遠行,我曾經寫詩相送:“乘風南下后,無忘報平安”。后來我上學、留學,從此人生歧路,再相見已是2016年,互道別來無恙之間,橫亙半生。
以詩贈友自然是遠承古人,也本是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之一。璀璨群星里,白居易、元稹并非最閃亮的兩顆,元白所倡導的詩風在中國詩史上也有許多爭議,然而兩人自青年時代相識于長安,至元稹先行辭世,近三十年中各自顛沛,少有歡聚,卻一直往還唱和,在通信極不發(fā)達的唐代,頻繁互寄詩與書信,有許多流傳至今,久已為文學史上的佳話。比如元稹聽說白居易遠謫江州,十分悲憤,遂有“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的名句。
直到父親這一代,這一傳統(tǒng)還多少保存。父親和他的朋友并非詩人,許多也談不上飽讀詩書、精通格律,不過他那一代人畢竟有些早年教育的童子功,稍加研習,不至于太荒腔走板。父親晚年在贈他從十六歲同學相交近半世紀的友人王方名(作家王小波之父)詩中有云:“兇終隙末尋常事,唯我與君到白頭”,感嘆溫情之間,卻也吐露出他們曾經歷過的嚴酷。
唐朝的生活大概更加嚴酷,那時候人們壽命不長,元稹僅享年53歲,但沒有人說他是英年早逝;白居易活了75歲,是詩人里最長壽的之一。他到忠州時年未半百,詩已經寫得很蒼老:“齒發(fā)蹉跎將五十,關河迢遞過三千”。不過古人至少從文字里看上去,心態(tài)從容,滿懷情趣,性情流露。他在忠州大啖荔枝、種桃栽杏,在不遇中自有一份“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的達觀。
與父輩、兄長還有很多同齡人相比,我是十分幸運的,雖然經歷文革,但是沒有直接面對,還什么都沒耽誤:從容考上北大,一學期后被保送日本留學。同學給我的臨別祝福里不乏“鵬程萬里”、“大展宏圖”一類詞語,然而我從未有過鴻鵠之志,反倒是暗暗期待會有一個女孩告訴我希望我為她留下。這樣的女孩不曾出現(xiàn),我也就沒有做任何驚世駭俗的事,按部就班地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臨行未行和剛剛離去的大約兩年里,我有幾位感覺思想與審美相近的朋友,彼此常有詩歌與書信的往還。八十年代初是詩意似乎彌漫的年代,而青年的利比多也經常需要消耗在寫長長的信里。但是日常是匆忙的,青春熱情更經不起時空距離與環(huán)境差異的消磨,第二年我寫了一首《冰燈》,安靜地躺在我的本子里,從未寄出:
熱情僅僅是
生命的一個層次
但是,為什么你要同世界
構成一個對比?
那時留學生還很少,我再一次并非主動地離群索居。我開始用很多時間聽古典音樂,一邊聽一邊在心中與自己對話,這一習慣后來時斷時續(xù),至今依然?!耙粋€人的性格就是一個人的命運”固然泰半是對的,但很多時候命運也足以改變性格。在歷史變局里,更多是時代決定命運,個人無力抗衡。
我很早就意識到自己與大多數人沒什么兩樣,既無特立獨行的堅韌勇氣,也少與時俱進的強烈企圖心。我不僅隨遇而安,更要命的是,在別人多半有很具體的追求時,我卻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生活是很具體的,人與人的交流也沿著具體細節(jié)展開。久而久之,一切就仿佛是一連串事務性的延伸,引發(fā)一種新的困惑,不知道這一切會延伸去哪里?答案也許是不存在的,疑問卻總會存在。
1980年北京大學錄取了兩千名新生,今年120年校慶時,北大八零級舉辦了一次空前的嘉年華。在策劃中一個令人感覺溫暖的細節(jié)是,操持主辦的幾位同學不僅想著怎樣給大家?guī)須g樂,而且沒有忘記懷念已逝的故人。在那份故人的名單里,我看到好幾個熟悉的名字,不禁感嘆一代人的落幕已經開始。然而當我忽然看到Y的名字時,還是完全呆住了。
Y君家住永安南里附近,小時候是怎么認識的已經記不清了。他看上去灑落不羈,吊兒郎當,其實是個熱情大方的人。從高中到大學,我偶爾會去他家,每次他必拿出估計是他爸的好煙招待。在我的印象里,他性情開朗,神叨話癆,有些不大靠譜,而我剛好喜歡聽不靠譜的神聊。聽說他上大學時月初常請同學吃飯,到月中便一文不名,又不好回家向父母要錢,只得老起臉皮借同學飯票。
最后一次聽到Y君的消息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出差到華盛頓,遇見我的好友。好友第一反應沒有想起Y君的大名,只想起了別的同學背后給他起的外號,一時瞠目結舌。
我去問另一位發(fā)小,才知道Y君已經去世近20年,而且之前已經患病多年。我沒有再多問,發(fā)小也不是很清楚病因。大概Y君的人生中有過挫折吧?直接、間接死于大的挫折的朋友已經有好幾位,他們都曾經很優(yōu)秀。
也是在1979年,我讀了英國小說家薩克雷的《名利場》,感覺未臻一流,也就沒記住故事,只對書名印象深刻。財富與盛名的追逐本是人性自然取向,只不過當“以成敗論英雄”成為即使不是唯一,也是決定性的判斷基準時,隱含的邏輯終不免冷漠和勢利。當然,名利場上無情本是成功的必要條件。從文學的角度看,那些失敗的故事更屬于五味雜陳的人生。從歷史角度看,我們每個人終歸塵土。
聽說Y君的死訊時,天色正在漸漸暗下來。我在溫暖的傍晚一直坐到天黑透,遠處湖水開始閃動。我想起一些久違的朋友,想起青春歲月曾寄托的深情。他們都隨著歲月漸漸隱去,卻從未消逝,只是和那些往日書信一起,封存在某只紙箱里。
在這個忙碌的時代,或許我們除了用自己的想象構筑一個世界而別無選擇。畢竟藍橋驛已不復存在,人生軌跡即使交錯在同一個高鐵車站也彼此找不到任何痕跡。或許只能在心中默默懷念:
藍橋春雪君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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