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道銷沉千古事 誰云寂寞百年身
-------記帝王之師 郭淐
去年夏天，我與小孫赴新鄉(xiāng)定國村，拜謁郭氏祠堂。
郭氏祠堂建于康熙十一年（1672），是郭氏九世祖明禮部尚書蘇門先生郭淐之子、中州名儒郭士標①在定國村建起。歷經風雨。2009年秋，在郭氏第二十代孫郭贊興老師和族人共同努力下，籌資300余萬元，重新修繕郭氏祠堂。
郭氏祠堂中珍藏著明天啟皇帝御賜隸書楹聯和世代與郭家至交之人的手書匾額、楹聯，如：王之樞、李先益、陳璋、徐光文、趙御眾、王梓材等。其中有孫奇逢隸書聯：
清白仰前人想見貽謀永久；
耕讀傳后世應知創(chuàng)業(yè)艱難。
余者多為家族內歷代有名望的先人手書的匾額、楹聯、石刻，其中，屬郭淐為之最。
不自覺間，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郭贊興老師告知，郭淐葬在魯堡,是敕建佳城，皇恩塋葬。那時，我在心里存下念想，有時間要去拜謁。后原因種種，擱置至今。
2月24日午后，春風料峭，我與博友雨嘯石攜兩位騎友，赴魯堡尋找明朝帝王師-----郭淐之墓。
出夏峰村南行至南二環(huán)，過新輝路往東，行至東張門路口，一路打聽來到南魯堡，在村南的一片民居中找到了郭淐墓。墓冢直徑約三米，周圍由青磚砌起，墓前碑刻為1996年，郭氏后人豎立，墨色已褪，碑文依稀可辨。
碑文如下：
郭淐，字原仲，號蘇門，明嘉靖四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生，祖籍新鄉(xiāng)縣定國村，縣學廩生，精蘭亭書法，性格端正謹嚴，出語驚人，人稱中州第一秀才。中萬歷戊子科第六十四名舉人，乙未科會試中第二百七十六名殿試二甲第三十四名進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遂升國史院編修，管六曹奏章，癸卯科江西正主考，任右春坊、右中允、右諭德、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講事，神宗朱翊鈞師。壬子科任北直正主考，休假十年，辛酉，熹宗朱由校起任南京詹事府少詹事，管理南京翰林院，淐不就，遂升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天啟二年六月三十日卒于北京，遷葬于南魯堡村西南里許，著有《綠竹園詩文集》等。
附 大宗伯郭公傳
淐，字原仲，新鄉(xiāng)人。性端謹，出語驚人。為諸生時，李襄毅公化龍稱為中州第一秀才。
萬歷乙未，成進士，選庶吉士。不妄交接，門無雜賓。同館中為一焰人題壽，詩額云'中興柱石'。淐曰：'未嘗有廢，何云中興？'竟不應。授編修。李冡宰戴為姻戚，六年無一語，為人居間。辛丑，為會試同考官，所取皆名流。時有講學京師者，一給諫約偕往，淐曰：'此如，老僧在人煙湊集處誦經。言是而意不誠也。'獨不往。癸邜，典江右試回，同鄉(xiāng)沈龍江鯉在政府，淐謁之，沈留飲，曰：'余在田間久，近事未諳，幸時見教。'淐曰：'公為政所平章者，皆各曹之事。虛心與各曹議，自有確見。如有疑于心，與同館公議。同鄉(xiāng)私言，雖公亦私也。'沈是其言。楚藩之事，初即置宗人于辟，獄具，而蕭司寇與其屬候閣，屬為同年，淐曰：'草草殺高皇帝子孫，后有償之者，子及司寇也。'其屬追司寇于朝房，而正其事。歷遷中允、諭德、庶子。李襄毅公為大司馬，有將領欲求遷秩者，托琴士說淐，向司馬言，淐曰：'此賣朝廷疆土所得，予毎痛恨之，言何至于吾耳乎？'琴士絕不與見。壬子，復典順天試。事竣，告歸。家居十年，絕無一字遺長安。
劉、杜諸將四路之敗，廷議主守。巳未、庚申間，遼警日急，淐憂時倍切。時，弟湸②官京師，數遺書，并諸當事言，可以戰(zhàn)，庶可以守，諄切數千言，甚中時弊。
辛酉，熹宗御極，起少詹事，掌南翰林院事。疏辭，不允，尋升禮部右侍郎。時勢孔棘，未敢例辭。
壬戌二月，廣寧陷，奮然具疏，力疾就道，其略云：'人謂山海真足以守。臣謂我之兵力足以勝敵而后得安，不足以勝敵、支敵終不得安。內帑有金錢，四海有壯士，而不奮然從事，待帑金費盡，一絲一粟取之民間，恐征求繁，而邦本竭矣。圣主方憂，臣安所辭，辱臣亦安能為有為無？但欲與諸臣面相講求，虛心質難，務求至當，以為社稷蒼生計。'疏上，即攜家行。時畿內人心風鶴，沿途皆南向，淐獨盡室北轅。至中途，感瀉痢，至順城門外養(yǎng)病，未見朝而逝。卒時年六十。朝臣言：'淐此行，以身殉道之事，惜未究其志。'賜祭葬，蔭贈禮部尚書。
性孝友恬靜。官京師，名其齋曰'適量'。謂：'窮通得喪莫不有量，貧賤未嘗無樂，富貴未嘗無苦，貴適其量而已。'寧陵呂公坤家居，淐所推服為真儒，有抑之者，淐力伸助。孫文忠承宗督師關門，淐嘗有書勸其選將恢復，文忠多用淐議。所著有《綠竹園草》若干卷。
歲寒老人曰：公為詞臣，口不談學，而躬多實修。所交接，皆一時名紳。余于壬子曾識其人，而心儀之。又十年壬戌，邊事方棘，國事日非，公與其弟湸深憂之。日與當事鰓鰓為招兵御敵之策，而當事者不能用。因力疾上疏，以痛哭流涕之言，而抒其忠憤郁結之氣。此與孫文忠同一心事，志未遂而身已殞。惜哉！
孫奇逢
上述碑文，是先祖孫奇逢為蘇門先生郭淐撰寫的傳記，錄入《中州人物考》一書的第五卷，名為'郭尚書淐'。正文寫郭淐的生平，文后，是孫奇逢和蘇門先生的情誼，文字間，無不透露著尊敬和痛惜。
談起夏峰孫氏與新鄉(xiāng)郭氏家族之間的情誼，上可追溯至明末。明萬歷四十(1612)年，先祖孫奇逢游學京師，曾拜謁郭淐，并側聽敘論，推心置腹，相互交流。孫奇逢南遷蘇門后，又與公望先生郭士標，公隆先生郭士棟成為摯友。
清順治十二年（1655）四月十八日，先祖孫奇逢攜三子望雅赴多景樓，郭公望令仆馬相迎，設榻多景樓。孫奇逢在此居住十日，每日里，他與同人（以）及子侄輩，（聚）集公望多景樓論古，鳴琴賦詩，復又蕩舟為競日游，少長與偕，雍雍于野樵壟牧間。二十八日，孫奇逢為郭氏族譜作序。
余意壬子，與二三同人讀書京師。每構一藝，東君潛令記室錄。去送，所知參閱，已而知有蘇門先生評。因往謁之，側聞緒論。不意，四十年后，浮家共城，乃得交其嗣君公望，稱莫逆焉。乙未夏，留多景樓十日，讀先生《綠竹園詩文》，悉其偉略，觸目手澤，凡貽厥孫謀者，慮固湥遠也，故子若孫，彬郁英秀。覺四十年覿面未罄之旨，猶可追溯德音懿范。于四十年之后，復悉孟諸先生清貞亮節(jié)，為當世名賢仁者，有后豈待問耶。
公望慮先輩世系或湮（洇），子孫枝繁有紊，且欲彚（匯）從前遺文教澤而歸于一，以寄如在之思，急思修明族譜，與余商定其規(guī)模次第，此可以知公望矣，譜之義，事關仁孝，自道喪教衰，斯義不明，而興孝興弟所以難耳，是舉也。蘇門先生舊有家乘一編，公望繼續(xù)其意，而增益其未備，以表率一方，人有同然之心，相觀而善，此實啟之。君子曰：公望知所重矣。
百泉釣客孫奇逢題于鄘南之多景樓
清順治十四年（1657），郭士棟之長子迓熙、三子遇熙從學夏峰，成為孫奇逢的得意門生。此后，郭氏族人先后有七人成為先祖的門生。（郭氏兩位先賢與孫奇逢的師生情誼，郭贊興老師寫《清刑部主事郭遇熙西齋集序與孫奇逢的師生情宜》一文，放在追慕夏峰搜狐博客圈內，在此不再累述。）先祖非?？粗毓繕说膶W問和為人，并言：
'郭公望，余初抵蘇門，即與之論交，嘗以郭林宗擬之。今且三十年矣，久益令人服。今兩家子孫，為朱陳之好......'④
康熙七年四月初九日，公望先生率其子侄來會親，此結姻之始，后，孫奇逢將孫女（孫奇逢長子立雅長女）許配給郭遇熙的長子郭培祉⑤，孫、郭兩家結為姻親......
時光流轉，兩家世代相交，直到今日，我站在蘇門先生墓前。
先生墓冢處在一片民居之中，四周布滿垃圾，極其臟亂。同行的騎友忘姐得知郭淐是帝王之師，感到很驚訝，皇帝的老師身后竟然是這種境地？我淡淡地說：'這或許就是莊子說過的：'道在屎溺'吧。'
轉身踏上回程，我一路沉思，想先祖的墓地和眼前的郭淐墓，想到先祖有詩云：漫道銷沉千古事 ，誰云寂寞百年身，朝聞夕可吾生畢，體受歸全此日真......他們對名利淡然處之；他們朝聞道，夕死可矣，自古大儒皆然。
想至此，一切釋然。
文后注：
?、俟繕?，字公望，號中水，郭湸三子過嗣于郭淐，邑庠增生二品萌生，生于萬歷三十三年七月初一日，卒于康熙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三日。
②郭湸 (1573-1640)字季昭，號孟諸，別號石門山人。明禮部尚書郭淐之四弟。新鄉(xiāng)縣定國村人，生于明萬歷元年九月初六日，卒于崇禎十三年四月二十二日。萬歷三十四年，中丙午科河南鄉(xiāng)試第二十五名舉人、三十八年，庚戍科會試第七十二名、殿試三甲第二百一十三名，賜同進士出身。授行人司行人，曾與周京同往蘭州，為肅王冊封正使。
③郭士棟，字公隆號南湖，郭湸四子，邑庠廩生，順治九年歲貢廷試上上卷，授知縣未任，應贈奉直大夫象州知州。生于萬歷三十八年閏三月初十日，卒于順治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著有《四書周易解》。
?、軐O奇逢《日譜》
?、莨囔?，字繁若，號怡亭行六，康熙己卯科拔貢，任寶豐縣教諭，生于順治十六年三月十九日，卒于雍正六年十一月十六日，著有《四書文稿》。以孫泓貴應贈文林郎江西德興縣知縣。
配孫氏生于順治十五年四月十五日，卒于雍正十年十月初九日，以孫泓貴應贈七品太孺人。二人合葬于郭氏龐村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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