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一組被分開的文物,全稱為司馬金龍墓出土彩繪人物故事漆屏,全套共5件,2002年列入第一批禁止出境展覽文物名錄。
這套文物都在山西境內(nèi),3件在大同博物館,不過展出的是復制品,另2件在太原的山西博物院,是真品展出。
2017年時,大同和太原之間還沒有高鐵,所以不遠不近的兩地之間來往非常麻煩,從大同去太原為了方便竟然坐了半小時航程的飛機。
2020年,山西省內(nèi)終于通高鐵了,但要想看全這套漆屏,也不很容易啊。
1965到1966年,考古人員對山西大同石家寨村的北魏貴族司馬金龍和夫人欽文姬辰的合葬墓進行了發(fā)掘。
這座墓非常豪華,由墓道、墓門、前室、后室和右耳室組成,總共用了5萬余塊磚,每塊磚上都有陽文“瑯玡王司馬金龍墓壽磚”,可見司馬金龍生前的身份地位都非常顯赫。
據(jù)《魏書》和墓中出土的墓志銘記載,他祖上是司馬懿的四弟司馬馗,也有的說他的爺爺是東晉的孝武帝,總之他是東晉的皇族。不過他是在北方出生的,因為東晉末年,劉裕誅殺宗室,他的父親司馬楚之跑到北方,歸順了占領河南的北魏政權。
要說鮮卑族的拓跋氏還真有王者之氣,不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粗貧w順的司馬楚之,封他作了瑯琊王,還把公主嫁給他。因此,司馬金龍一出生就是北魏的王族,后來襲了瑯琊王位,還先后任大將軍、刺史和尚書,與北魏的宗室郡主欽文姬辰成婚,也度過了顯赫的一生。
因為司馬金龍的家世淵源,所以他的墓雖然是葬在北魏都城平地,但墓的形制結構和陪葬品都是魏晉的漢家風格。
司馬金龍墓曾被盜,只出土了盜墓賊不要的陶兵和動物俑,零落的生活用品,以及拿不動的石雕棺床和石雕礎座。其中最珍貴的,就是一具木板漆畫屏風。
現(xiàn)在古裝片里帝王將相都拿銅爵、銅杯喝酒,其實銅器在商周時主要是禮器,在秦漢后也逐漸被淘汰,兩晉以前的古代貴族飲食主要是用漆器。
漢晉后,隨著瓷器興盛起來,漆器逐漸也退出了生活用品,而成為了純藝術的表現(xiàn)形式,當時流行在木板或木壁上畫漆畫。
司馬金龍夫婦生前應該非常喜歡這套木板漆畫屏風,專門用有精美紋飾的石雕礎座來當屏風底座。
可惜這組屏風被盜墓賊嚴重擾動,零散拋置在墓的后室甬道??脊湃藛T清理出5塊較完整的漆畫木板,但只有兩塊能拼接起來,當年應該多于5塊,缺失的可能被盜墓賊為了照明當火把燒掉了。而且屏風上兩面原都有精美的人物圖畫,但向下的一面因為長期浸在泥水中,圖畫腐蝕嚴重,只有向上的一面保存比較好。
自出土后,三塊殘缺比較嚴重的收藏到了大同博物館,那兩塊能完整相連的收藏到了山西博物院,現(xiàn)在《民族熔爐》單元展出,在一個角落里,不仔細看就容易走過。
屏風木板每塊高約80厘米,寬約20厘米,厚約2.5厘米,上下兩側(cè)均有榫卯,可見當時屏風除了底座還有外框。
這5塊木板當年正反兩面都畫滿了古代人物故事畫,所繪故事內(nèi)容為列女、賢臣、孝子、高士等,體現(xiàn)了墓主人對漢家文化的崇尚。
山西博物院保存的比較完整的兩塊漆屏木板,被編號為第一、二塊,拼合在一起組成一個完整畫板,從上到下用用欄界分為四層,每層為一單獨畫面,并附題記和榜題,人物故事主要取自西漢劉向所著《列女傳》。
第一層共有六個人物,是帝舜恪守孝道的故事,取自《史記》中的《五帝本紀》。最左邊是虞帝舜和他的二妃娥皇、女英。
漆屏的漆繪工藝十分高超。根據(jù)研究,是以柏木做板材,先以織物類貼敷做漆灰地,以生漆與朱砂調(diào)和的朱紅漆為底色,黑漆勾勒人物和器具的線條輪廓,然后用鉛白涂人物手臉膚色,用黃白、青綠、橙紅、灰藍等色渲染服飾器具。畫所用的朱漆和黑漆堅實耐久,但其他淺色色彩是用油料調(diào)成,時間長了就會脫落,所以畫上有的人物是大紅臉或是白臉,這都是因為畫眉目鼻口的顏料脫落了。
右邊是用“舜父瞽叟與象敖填井”、“舜后母燒廩”的題榜,來告訴大家這三位分別是舜的缺心眼老爸和狠毒的繼母與兄弟,他們一次次地用填井、燒房來謀害舜,但都被天降大任的舜避過去了,最后不得不承認和接受了舜的孝道。
第二層有四行題記和三個人物立像,是周室三母,分別為周太王妃太姜、周文王母太任和周武王母太似。
周室三母衣著華麗,高大端莊,特別是魚尾裙擺垂地后拖,再襯托以輕拂的裙帶,形成一垂一拂的生動形象,更增加了人物飄逸靈動的神韻。還要說,這可是用漆和油彩在木板上作畫,比在紙帛上作畫難多了,可見當時漆工的藝術水準和漆工技藝之高了。
第三層有兩個人物,為魯師春姜及春姜女像。在旁邊有殘缺的題記,大致說明了魯師春姜訓女的故事。
春姜的女兒曾三次送到婆家,三次被趕回娘家,春姜得知是因為女兒經(jīng)常輕慢婆家,于是對女兒一邊鞭打一邊教訓,要她恪守禮儀、忠貞誠實,然后留女兒在家住了三年后再次出嫁,女兒終于過上幸福的日子。
這段故事不見于傳世的今本《列女傳》,但在一些文獻里有記載,內(nèi)容與漆屏畫上的題記相近。今本《列女傳》自北宋后就缺了一篇,以前學者們一直推測少了哪篇,通過漆屏畫可知,魯師春姜的故事就是古本《列女傳》中后來傳丟的那一篇。
第四層共六個人物,為班婕妤辭成帝同乘輦故事。
《列女傳》中記載,班婕妤深受漢成帝寵愛,一次漢成帝想和她同輦出游,但班婕妤恪守女德規(guī)矩非但不歡喜,反而義正言辭地拒絕,說“圣賢君主身邊跟著的都是賢臣,只有如夏商周三代的末主,出行時才和女人坐在一塊兒。我要是和您同輦,您不就和夏桀、商紂、周幽王很相似了嗎?”漢成帝于是只得作罷。
這幅畫中的漢成帝和班婕妤褒衣博帶,襦袍曳地,表現(xiàn)出人物儀態(tài)宛然、雍容華貴的氣質(zhì)。而四個肩輿人物則布衫簡約,比例矮小,與兩位主人公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體現(xiàn)出人物身份的尊卑貴賤和故事的核心人物。從這幅圖中可以看到漢晉時的天子服飾,而且難得的漢成帝面部保存較完整,生動刻畫出一步三回頭的不舍之情。
現(xiàn)在英國的唐人摹《女史箴圖》中班婕妤拒輦一節(jié),就與漆屏畫中的構圖形象相近,只是輦中多了一位可能是皇后的女性。似乎情況更復雜了。
南北朝時期的繪畫在中國美術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認為開啟了隋唐之風,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看到當時的畫作,傳世的也都為宋以后的摹品,因此漆屏一經(jīng)出土,就引起中國美術界的高度重視。
學者們對漆屏的畫工進行了大量研究,認為繪畫風格頗近于顧愷之的《女史箴圖》,更有史書文獻上所記“春蠶吐絲”和“吳帶當風”的意境。
而且繪畫內(nèi)容完全來自漢文化,因此認為這件出土于北方的漆屏,很可能就是當時從南方傳到北朝的,也就是說漆屏就是目前僅能見到的南朝繪畫真跡。
由此,司馬金龍漆屏在中國美術史上占據(jù)了重要地位,現(xiàn)在講中國古代美術史的書籍和畫冊,經(jīng)常就拿它當封面了。
司馬金龍漆屏在家具、漆器、繪畫、文獻、工藝等研究領域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價值,而且因為有當時手書的大段題記,因此在書法研究上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
漆屏的題記都是在黑漆打框并畫欄的黃地之上墨書而成,通篇字跡清晰流暢,前后風格一致,應為同一人書寫。
聞名遐邇的龍門二十品是魏碑字體的代表,不過龍門石窟開鑿時,北魏已進入漢化高峰,魏碑體已然成熟,更早些時候的魏碑卻不多見。而司馬金龍漆屏的制作年代,正處于北魏平城時代的鼎盛期,因此書法字體中既保留了大量漢隸的痕跡,又正向楷書積極演化,表現(xiàn)出古拙樸茂和沉穩(wěn)強勁的時代書風。
司馬金龍在世時,正值北魏統(tǒng)一北方,他去逝時,北魏已在平城建都將近百年。正因為北魏一度結束了西晉之后中國北方混亂的局面,因此史書以其為東晉十六國時代結束和南北朝時代開始。
大概因為傳統(tǒng)漢家文化的影響,南北朝的歷史中,人們更關注南朝的宋齊梁陳,連南北朝這個時代名稱也要南在前北在后。因此,北魏在中國歷史中的地位和影響被大大忽視,估計要不是有孝文帝漢化改革符合了民族大團結和經(jīng)典著作理論,可能對北魏的關注還會更少。
其實,通過這件司馬金龍漆屏,我們能看到一個國力強盛和文化發(fā)達的北魏,看到一個能夠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力量的北魏,看到一個統(tǒng)一中國北方的北魏,看到一個稱自己為大魏的北魏。可惜,洛陽,北鎮(zhèn),河陰,三個地名串起了北魏的后半程。
期待一切恢復正常,可以再隨意穿行于山西各地吧。也盼望其他的幾塊漆屏能得到修復,有機會共同展出,可以欣賞到正反兩面完整的南朝繪畫藝術。I beli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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