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蒙古族自治縣張吉營子村南之燕北外線長城遺址（也是秦、西漢初年、西晉長城） 馮永謙 攝

秦開卻胡，筑長城、設(shè)五郡，為燕國拓疆千里，使燕國一躍成為領(lǐng)土面積僅遜于秦楚兩強的戰(zhàn)國中晚期的第三大國，并導(dǎo)致了大批燕國軍民隨之戍守、屯田于燕長城防線圈起的新疆域內(nèi)。秦開修千里長城發(fā)生在公元前300年左右，燕國覆滅于公元前222年，據(jù)學者估算，當年燕國的總?cè)丝谟腥陌偃f人，在這長達78年的時間里，北遷入燕長城防區(qū)內(nèi)的軍民，不下百萬眾！這應(yīng)是目前所知的最早的、有組織的“闖關(guān)東”，這一重大文化現(xiàn)象，或可稱之為“燕人北遷”。

北遷燕人改變遼土族群結(jié)構(gòu)

燕人北遷，改變了遼寧乃至整個東北地區(qū)的族群結(jié)構(gòu)，對東北文明的未來塑形，產(chǎn)生了意義非凡的深遠影響。簡言之，“燕文化”的根據(jù)地、策源地，從中原的河北移至關(guān)外的白山黑水。

兩千多年前，河北燕國的人口構(gòu)成，主要為“三類人”:“磁山文明”衍生的本地人口,東蒙與遼西南下的“紅山人、夏家店人”，東遷入冀的“仰韶文明”催化的陜甘人，即周人。從血緣上講，古燕人的身體里至少流著1/3的“東北血”。從燕國的出土遺物看，古燕人的“胡化痕跡”較重，該族群當為“漢胡混血”的結(jié)晶。古燕人地位很高，除周天子外，高居眾諸侯國之上，恰恰是這一點，被史家與公眾嚴重忽略了。

荊軻刺秦失敗后，復(fù)仇心切的秦軍瘋狂撲來，燕人被迫舉國外遷，遷向哪里？遼東！即燕國的“遼東郡”，首府在襄平（今遼寧遼陽）。

此遷很急。有說法稱，燕人從河北各處要地，如薊，分頭撤離，陸續(xù)北遷，但從當時的緊迫形勢看，恐怕來不及。

另有說法稱，燕王喜與太子丹從燕下都(今河北保定易縣高陌鄉(xiāng))出發(fā)，走盧龍道，經(jīng)今遼寧喀左、朝陽，東折至候城(今沈陽)，再南下到襄平；或沿大凌河谷，從喀左到北票赴義縣，過遼西郡(首府可能在義縣王民屯)，再至襄平。

這一走，燕王喜帶走了燕下都百姓，帶走了國之重寶(各種祭祖青銅禮器)，但專家指出，當時，百姓來不及隨行，燕王喜只帶走了王公貴族、文武百官與護駕軍隊，即便如此大幅縮編，估計隨行者仍不下十幾萬人。加上此前秦開卻胡后留在遼寧地區(qū)的大量駐軍與陸續(xù)遷入的關(guān)內(nèi)人口，保守估算，幾十年間燕國當有百余萬人涌入今遼寧地區(qū)。

這前后到來的百萬燕國軍民，其中相當一批人出身非草根，而是貴族。專家指出，今日為數(shù)不少的遼寧人、東北人，很可能就是這批北遷的古燕人的后代，是河北人的后裔，說得更直接些，其先祖多半是兩千多年前的河北保定易縣人。

古燕遺跡、風俗遍東北

從秦開卻胡到燕人北遷，在這長達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古燕人究竟在東北大地留下了哪些歷史遺跡，存留下哪些風土民情呢？首先要提的，便是燕長城。

公元前283年，秦開率軍迎戰(zhàn)東胡，大破之。此戰(zhàn)的成功使燕國東北部邊境向北推進了一千多里，大大拓展了燕國疆域。為鞏固勝利成果，秦開隨即展開了大規(guī)模的設(shè)郡縣、筑長城的“國家基建工程”：燕亦筑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等五郡以拒胡。其中，右北平郡治（今內(nèi)蒙古赤峰寧城縣甸子鄉(xiāng)古城）、遼西郡治、遼東郡治，均在古遼寧版圖之內(nèi)。據(jù)專家分析，今吉林省四平市境內(nèi)的二龍湖古城，具有明顯的燕文化特征，或是秦開棲居胡地時，率被俘燕民所居之城。

在東北地區(qū)，特別在今日遼寧境內(nèi)，燕國文物頻頻出土。如在今遼寧北票東官營子曾出土了一柄燕王職戈，內(nèi)鑄銘文：“郾王職乍（作）御司馬”，是戰(zhàn)國晚期的燕國兵器。從銘文看,這是燕王職命人打造的兵器,銘文直接鑄在兵器上,與戰(zhàn)國時期銘文多后刻的習慣頗不相同。有學者認為燕王職就是文獻記載中的燕昭王,也就是燕王噲之子 。

喀左小波汰溝青銅窖藏出土的“西周卷體夔紋蟠龍蓋罍” 張松 攝

在今遼寧丹東鳳城市劉家堡村古城，出土了不少燕布幣，此城曾是燕國的武次縣，乃燕遼東郡的東部都尉所在地，這說明燕文化已滲入遼東，即便在亡國前的最后五年，燕國貨幣仍在遼東郡這最后的根據(jù)地使用與推行。

地處今河北易縣的燕下都分東西兩城，西城為防御的“附郭”，主要駐軍;東城為宮殿區(qū)、市民居住區(qū)、手工業(yè)作坊區(qū)。有趣的是，古燕王侯居然把先人的陵墓置于西城內(nèi)，現(xiàn)稱“虛糧?！迸c“九女臺”。這令一些學者大為不解:除非是前代遺存或后人增補，哪有當代人把居住址與祖先墳?zāi)共⒂谝惶幍?？細想想，并不奇怪。古燕人集體遷入今遼寧后，把這一獨特的燕人習俗也帶了過來，今天遼寧農(nóng)村的百姓，不就把先人墳?zāi)怪糜谔镩g地頭，村舍近旁嗎？所謂“陰陽不隔，生死相依”，燕人的葬俗沒那么多后世的規(guī)矩與禁忌，卻透著人性，接著地氣。

遼寧人的口頭禪中，含有不少古燕人的習慣用語。如過去家里來客人了，遼寧常說“來且”了，接待客人，叫“待挈（qiè）”……這些特殊詞匯很可能來自當年燕國掌控的古老的河北藁（gǎo）城地區(qū)，而同樣深刻影響了東北話的歷代胡語中，則不見這一詞匯。

又如，東北人過去說天熱，發(fā)音不是“rè”，而是“yè”，此字非胡語，也可能來自河北燕地。在清代湯球所著的《十六國春秋輯補》卷四十七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后燕光始四年（公元404年），慕容熙“于龍騰苑起逍遙宮，連房數(shù)百，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暍（yē，中暑）死者大半”。“熱”等同于“暍”，后者，或許才是正宗用法、才是標準發(fā)音。

燕軍將士使用的青銅劍 張松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