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yī)所稱之肝病,其生理既復雜,因之病理亦頭緒紛繁,治理之法當然也就不簡單了。
肝性多郁,宜瀉而不宜補;肝德至剛,宜柔而不宜伐;內寓相火,極易變動;亦寒亦熱,難事捉摸,所以有“肝為五臟之賊”、“肝病如邪”等說法。
臨床所見雜病中,肝病十居六七,疾病之多既如此,而病情之復雜又如彼,因之對治療方法的研討,是極為重要的。
為此搜集前人有關治理肝病之藥法,參以己意,供臨床家參考。
和肝法
(疏肝、調肝、柔肝、化肝)
和法是指和解表里、疏瀹氣血、協(xié)調上下等各方面,凡屬補瀉兼施、苦辛分消等均是。
其具體用藥法,郁結者疏之,滯窒者調之,橫恣者柔之,痹塞或蘊熱者化(清化、化解)之。茲分述于下。
一、疏肝
王旭高分理氣、通絡二法。
如肝氣自郁于本經,兩脅氣脹或痛者,宜香附、郁金、蘇梗、青皮、橘葉之屬以理氣。兼寒加吳萸;兼熱加丹皮、山梔;兼痰加半夏、茯苓。
如疏肝(氣)不應,營氣痹窒,絡脈瘀阻,兼通血脈,宜旋覆、新絳、歸須、桃仁、澤蘭葉等以通絡。
黃宮繡所舉疏肝氣的藥物為:木香、香附、柴胡、川芎。
張山雷所列疏肝藥有:天仙藤、青木香、廣木香、烏藥、玄胡、郁金、蔻仁、砂仁、竹茹、絲瓜絡、陳皮、橘葉、香櫞、枸櫞。他還特別推崇烏藥和玄胡。
認為:“烏藥氣味皆薄,質亦不重,是為行導氣機輕靈之品,不剛不燥,是肝脾氣分之最馴良者。”
“玄胡雖曰入血,而善行氣滯,其質雖堅,然不重墜,疏氣之效頗著,以治氣機不利,閉塞?脹,胸脅脘腹諸痛,最有捷應;
而定逆順降,不失之猛,故治吐溢咯衄,使不上升而血可止,非如大寒暴折者,每有留瘀結塞之弊,且亦無攻破下泄,重損真氣之虞,能解肝脾兩家郁結,尤其專長,和平而有速效,絕無剛燥猛烈之害。”
按:
王旭高取理氣、通絡數(shù)藥以疏肝,似嫌不足。
因“肝之合筋也”(《素問·五藏生成篇》),“肝主身之筋膜,肝氣熱則......筋膜干,筋膜干則筋急而攣,發(fā)為筋痿”(《素問·痿論》);
又“肝、足厥陰之脈,起于大指叢毛之際……上腘內廉,循陰股,入毛中,過陰器,抵小腹……是動則病腰痛不可以俛仰,丈夫?疝,婦人少腹腫,所生病者,狐疝、遺尿、閉癃”。(《靈樞·經脈篇》)
“疝者,氣痛也,眾筋會于陰器,邪客于厥陰、少陰之經,與冷氣相搏,則陰痛腫而攣縮”。(《巢氏病源·虛勞陰疝腫縮候》)
筋攣疝痛之肝病,在藥法中,亦宜取疏肝通絡。
近人呂蘭熏氏曾取疏肝隊中之五加皮、虎骨、木瓜、牛膝、萆薢等以疏筋止拘攣;又取橘核、荔枝核、絲瓜絡、橘絡、金鈴、玄胡、香附、小茴、烏藥等理氣通絡之品,以治氣滯肝絡不疏,而病疝痛與陰核腫痛者。
此可輔王氏疏肝藥之不足。
又按:
中藥的效用,對歸入臟腑經絡之部位是頗注重的,肝病部位,在《內經》各篇中,如《素問》之平人氣象論、藏器法時論、刺熱篇、氣交變大論,及《靈樞》之脹論等,都指在兩脅下。
肝病既不離于兩脅,則治肝之藥法,亦當于此講求。
考入兩脅之藥,應首推柴胡,柴胡張仲景用以主治胸脅苦滿,寒熱往來,心下痞硬。
日人吉益東洞《藥征》謂:歷觀仲景諸方“柴胡主治‘胸脅苦滿’也;其他治往來寒熱,或腹中痛,或嘔吐,或小便不利,此一方(指小柴胡湯)之所主治,而非一味之所主治也”。
其子吉益為則按之曰:“《傷寒論》中,寒熱、腹痛、嘔吐、小便不利,而不用柴胡者多矣,‘胸脅苦滿’而有前證,則柴胡主焉,此可以見柴胡之所主治也”。
黃宮繡為有清乾隆時人,在疏肝氣藥法中提出柴胡,是取法于仲景。
乾嘉以還,醫(yī)界惑于清涼派之說,無論外感內傷病,對柴胡都不敢入方,謂柴胡劫奪肝陰,于治肝郁藥中,如王旭高、張山雷等均未敢提出柴胡,追論使用柴胡,習俗移人,賢者不免。
不知柴胡為解郁疏肝專閫之材,若任置不用,是治肝病藥法中之一大損失。
然在使用柴胡時,亦宜注意它的適應范圍,無論外感或內傷病,若舌無苔或絳或干,或淡紅嫩紅,脈細數(shù)或沉數(shù),均屬肝陰不足,當然不可濫投柴胡。只允許在舌苔白潤,脈弦或濡,并有“柴胡癥”,方可應用。
又按:
上面諸家所舉的疏肝藥隊,我認為還應區(qū)分其輕重緩急。
如理氣之蘇梗、橘葉、天仙藤、青木香、蔻仁殼、砂仁殼、竹茹、絲瓜絡、陳皮、香櫞、枸櫞、柴胡等,適用于氣滯之輕者;
青皮、香附、烏藥、廣木香,則適用氣滯之重者。
又氣滯多挾血瘀,血瘀每致氣滯,氣血互為影響,況肝為血臟,氣病鮮有不及血者;
不過有氣滯重而血滯輕或氣病初步及血者,則宜郁金、玄胡、絲瓜絡、川芎、柴胡、丹皮等;若血瘀重則適用通絡化瘀之品,其法在后。這是從先后方面論。
若暴怒傷肝,體實病實,胸部滿悶,兩脅支撐,噫氣不舒,則宜急投香附、青皮、檳榔、木香、大腹皮、川芎等重一等的疏肝藥,待病勢稍殺,再緩緩善后。這是從緩急方面論。
總之,要在臨床時辨證論治,隨病機以赴,掌握分寸,才能絲絲入扣,恰合分際。
二、調肝
調理肝木,分在氣、在血。
肝不宜破、伐,惟調之使氣血和平,斯生氣得達,不致木郁而腐,肝氣內訌,變生多端。
朱丹溪調肝常用木香;
張山雷用香附、川芎,謂“香附通行十二經,能于血分之中,導達氣滯,氣藥中之最馴良而不嫌其燥者”;“川芎芳香升舉,肝氣遏抑而不能調達者宜之”。
魏玉璜用川楝子調肝木之橫逆,置于大隊陰柔藥中,使肝木馴服,是善于運用反佐制約藥法者。
三、柔肝
王旭高說:“如肝氣脹甚,疏之更甚者,當柔肝,當歸、杞子、柏子仁、牛膝。兼熱加天冬、生地;兼寒加蓯蓉、肉桂”。
張山雷柔肝用羚羊角、川楝子。
謂:“若其肝火之熾盛者,則氣火囂張,聲色俱厲;脈必弦勁實大,證必氣粗息高,或則揚手擲足,或則暴怒躁煩,耳脹頭鳴,頂巔俱痛,則非羚羊角之柔肝抑木……不能駕馭其方張之勢焰,抑遏其奮迅之波瀾”。
“川楝清肝,最為柔馴剛木之良將。凡胸腹?脹,脅肋搘撐,上之為頭痛、耳痛、胃脘心痛,下之為腹痛、少腹疝痛,無論為寒為熱,類多肝絡窒滯,氣不調達,有以致之。
香燥行滯一法,固可以利其運行,然惟血液之未甚耗者,能為之推波助瀾,則氣為血帥,而血隨氣行;若果陰液大虛,雖振動之而疲餒不前,斯氣藥亦為無用,且反以增其燥結之苦。
則惟清潤和調,柔以馭之,尚可馴其橫逆,此金鈴子之柔肝,固非芳香諸物之可以一例觀者也?!?nbsp;
四、化肝
有清化、化解兩法。
如郁怒傷肝,氣逆動火,煩熱脅痛,脹滿動血等癥,可宗張景岳法,用青皮、陳皮、丹皮、山梔、芍藥、澤瀉、貝母等,以清化肝經之郁火。
若肝郁遏不舒,而兼有痰血食滯凝結者,可宗朱丹溪法,以香附、山梔、建曲、赤芍、滑石、通草等化解六郁。
黃宮繡用土茯苓、蒲公英、芙蓉花、皂礬、連翹、醋,以解肝毒,為化肝之別辟蹊徑者。又,沒藥能通血絡化瘀滯,肝為血臟,用之以化肝,亦是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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