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一度離開重慶暫避新疆庫爾勒的“重慶摔嬰女童”母親，迫于輿論壓力帶著女童再度回到內(nèi)陸。目前，“女童摔嬰”事件的輿論關注度仍然很高，除了要求女孩父母道歉，輿論同時質(zhì)疑為何未對其采取任何必要措施。對于14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實施犯罪行為，我們應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對待？應該建立怎樣的教育、引導和防范機制？
立案年齡從18歲降到14歲
上海捷銘律師事務所律師周粟茵介紹，按照我國《刑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規(guī)定，14歲以下的青少年違法犯罪是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當事人要在監(jiān)護人的陪同下接受一定的教育，監(jiān)護人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但是這個教育做多久，怎么做，目前的法律沒有做具體的規(guī)定，要根據(jù)案情和悔罪態(tài)度做具體分析。
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處罰應當分年齡段，這點在國際上是有共識的。周粟茵說，對于《刑法》的立案年齡，人大也一直在討論，標準一再降低，從原來18歲，降到16歲，然后又降到14歲。
“雖然隨著小孩接觸外面世界越來越早，立案年齡還可能繼續(xù)降低，但是哪怕以后再要降，10歲也不該作為處罰年齡?！敝苈蓭熣J為，10歲的小孩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還沒有完全成形。如果這個年齡就實施刑事處罰，把他和那些比他惡意更大的孩子關在一起，其實并不是什么好事。更大一點的孩子又不一樣了，很多事情他們已經(jīng)想明白了，處罰是讓他們認清對錯，起到警示教育作用。
“這個女孩實際是個病人”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于海認為，這件事從開始處理時就錯了。未成年人沒有完全的行為能力，法律規(guī)定他們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但是不管怎樣，女孩對別的孩子造成這么大的傷害，警方未經(jīng)調(diào)查就把女孩放了，程序上就不對。洶涌的社會輿論可能會讓女孩產(chǎn)生消極情緒，加劇女孩的心理問題。
“這個孩子實際上是個病人。放到一個社會工作、社會心理支持健全的國家，發(fā)生事情后，專業(yè)的心理工作者會在第一時間介入，了解孩子處在一個什么樣的心理、生理狀態(tài)下?！庇诤Ｕf，“警方在處理這件事上非常不專業(yè)。”警方應該做的，是把孩子看管起來，給予幫助、治療，同時調(diào)查事情發(fā)生的原委。直接把孩子放走，民眾會誤認為是警方在故意放水，肯定是不滿意的。這種做法對孩子不利，對警方的公信力也會帶來傷害。
于海也注意到社會對孩子的譴責，他對網(wǎng)上許多污言穢語感到痛心：“如果在一個成熟的社會，大家首先會關心她到底怎么了？”他認為，中國社會有個奇怪現(xiàn)象，孩子在家里都是寶貝，可是在社會上卻很弱，非常容易受到傷害?！霸诿绹?、加拿大，那里的孩子在社會上可以說是享有特權，大家都有強烈的保護兒童的意識，社會上也有一個連貫、完整的青少年保護體系。類似的事故發(fā)生后，首先考慮的是不讓孩子受到二次傷害，迅速把孩子和可怕的信息、可怕的騷擾隔離開?？墒悄壳拔覈鐣ΡＷo兒童的意識還太薄弱?！?/p>
于海建議，應該建立起一個囊括了政府機構(gòu)、公共機構(gòu)、共青團組織、社區(qū)青少年保護組織的合作網(wǎng)絡，社會工作者可以和執(zhí)法機構(gòu)建立制度性、常規(guī)性的合作。同時在法律上明確，遇到事情第一要義是保護兒童。“遇到這樣的現(xiàn)場，第一個接觸孩子的人不應該是記者，也不應該是警方，而是專業(yè)的心理工作者。”于海說。
對犯錯兒童懲罰挽救并重
全國預防青少年犯罪學會副會長、華東師大心理學教授徐光興有多年的青少年社會干預工作經(jīng)驗。他介紹，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在我國目前主要的懲罰方式有少男少女工讀教育、心理矯治、少年改造等方法，目的是給予這些孩子道德和人格的挽救，讓他們今后更好地成長。
“輿論氣勢洶洶要處理當事人，可是處理了一個，今后可能出現(xiàn)更多的極端個案。所以，我們不該把目光集中在這個女孩，而是要從根源上反思?！毙旃馀d說，問題出在三個方面。第一，家庭教育。孩子犯錯首先應該追究父母的責任。二是學校教育，現(xiàn)在很多學校只注重分數(shù)教育，關注孩子的升學率，但是人格、道德、生命教育缺失。分數(shù)不好的孩子很容易產(chǎn)生壓力，就有可能用暴力、極端的手法來發(fā)泄心中的壓力。第三，社區(qū)應該更多地關注未成年人，關注兒童、青少年的成長。建議社區(qū)多開些兒童閱讀室、游戲室，讓孩子有玩耍和成長的空間，可能會有效遏制未成年人在社區(qū)中的犯罪?！艾F(xiàn)在是高齡化社會，但也不能只把眼光放在老大爺老大媽身上，要更多地關注孩子?！?/p>
對于涉事的未成年人，徐光興認為，首先要做司法精神鑒定、心理鑒定和人格障礙鑒定，看他是不是精神有變異，人格有障礙。如果是大腦有缺陷，要進行醫(yī)學干預和治療，如果是心理有疾病，就要做長時間的心理輔導和心理矯治。等情況穩(wěn)定之后，再根據(jù)未成年違法犯罪的情況實施懲罰。同時，父母也要接受教育，二者應該同時進行。
徐教授特別強調(diào)，“對未成年人，應該懲罰與挽救并重，不能光講懲罰不講挽救，光講判刑，不講教育。而且應該把教育、挽救和治療放到開始來做?！?/p>
事件中的摔嬰女孩為什么會有這種過激的行為？上海心靈花園首席心理咨詢師季龍妹分析，這種案件的發(fā)生多數(shù)是家庭教育出現(xiàn)了問題。季龍妹說，父母簡單粗暴、自由放任、過分寵溺、離異或行為不檢點都是可能導致孩子出現(xiàn)行為偏差的原因。這類的個案她也碰到過不少。
她建議，如果發(fā)現(xiàn)孩子出現(xiàn)類似摔嬰兒童“生吃蝸?！边@樣的精神或行為異常，作為父母，首先，必須立即停止對孩子的打罵，此外，可以多帶孩子出去玩，鼓勵他和同伴交流，培養(yǎng)陽光開朗的性格。同時，也要注意不要過分寵溺，給孩子一些抗挫的訓練。
建議適時出臺《少年法》
據(jù)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副會長、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系教授李玫瑾介紹，目前我國一般對未成年人犯罪從14周歲開始算起，但近年來犯罪低齡化現(xiàn)象普遍，調(diào)查顯示，青少年開始違法的平均年齡是12.2歲。12歲之前是心理的“依戀期”，對家庭和父母的依賴程度非常高，這個階段孩子的問題主要出在家庭。很多成年人犯罪非常殘忍，大都在未成年時期人生有缺失，其中家庭教育缺失的責任不可推卸。
李玫瑾說，相關部門不妨借鑒國外已有經(jīng)驗，要求這部分家長重回“家長學?！苯邮芙逃拍苤孬@監(jiān)護權。同時，我國也應該完善家庭養(yǎng)育法，讓父母明確該為孩子做些什么。
此外，她還建議出臺針對孩子本人的《少年法》，構(gòu)建一套完整的少年法律體系，主要內(nèi)容包括建立未成年人的行為規(guī)范、淡化“罪與非罪”的界限、重在早期的法律介入和干預等三點。李玫瑾解釋說，對未成年人的不良行為并沒有明確法律限制，處于可做可不做的狀態(tài)，“因此應有‘少年法’，一些成年人可以做的行為，對未成年人來說就是違法，比如不能過量飲酒、不能有學不上等。
按目前的法律，低齡兒童即使出現(xiàn)多次不良行為，法律部門也拿這些孩子沒辦法。而到了14周歲或者16周歲開始，他們就很容易出現(xiàn)嚴重的違法行為，這時再進行法律懲處就晚了。所以，急需完善14周歲之前少年行為規(guī)范的立法。要讓孩子明白，你的行為也是有社會責任的?！?/p>
記者 王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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