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5年秋的一天，上海的大街上下著蒙蒙細雨，樹上的黃葉在風吹雨打中，緩緩落下······

莊新民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批閱文件，這時，秘書進來對他說：“首長，您要找的救命恩人已經(jīng)找到了，他們是沂蒙的李開田、明德英?！?/span>

秘書說完后，莊新民手中的筆滑落在桌子上，他緩緩地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山東的方向，喃喃道：“爹，娘，我終于可以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了······”

01

1911年9月16日黎明時分，山東省沂南縣馬牧池鄉(xiāng)一個貧苦家庭傳來了女嬰的啼哭聲，她就是明德英。

冬去春來，寒來暑往，不知不覺中，她已經(jīng)開始咿呀學語了。

然而，美好的日子突然間變換了顏色。一天，小明德英突然高燒不退，奶水不進，幾天昏睡下來，等高燒退去，小小年紀的她卻再也回不到有聲的世界了。

在那個悲苦的童年，明德英再也聽不見鳥兒清脆的叫聲，道不出一聲爹和娘，仿佛整個世界把困難都壓在了她的肩上。

明德英5歲那年，疼愛她的母親因病逝世。母親臨終前擔憂著她、疼愛她的樣子，永遠留在了明德英的記憶里。

此后，明德英和弟弟、父親過著貧苦的生活。

明德英25歲那年，嫁給了大她20歲的男人——李開田。

兩個苦命的人走到了一起，日子雖然依然很苦，但是，因為同心同德，苦中也有了甜。

鄉(xiāng)親們看到他們生活艱辛，便讓他們?nèi)フ湛茨沽帧?/span>

此后，明德英一家就在墓地邊搭了一個窩棚，一住就是幾十年。

02

1941年秋，日本鬼子對山東抗日根據(jù)地發(fā)動大“掃蕩”，八路軍山東縱隊司令部被敵人包圍了。

縱隊司令員張經(jīng)武的衛(wèi)生員、13歲的小戰(zhàn)士莊新民在鬼子的包圍中，拼死僥幸逃脫后，卻身受重傷，最后因體力不支倒在了明德英家門口。

當時，明德英正坐在家門口給未滿周歲的兒子喂奶，看到莊新民渾身是傷地倒在地上后，她沒有片刻遲疑和思考，馬上放下孩子，把莊新民背進了屋里。

剛把莊新民放在炕上，明德英忽然想到，鬼子一定會追來，于是，為了這個小八路的安全，她馬上又把莊新民轉(zhuǎn)移到墓林的空墳中。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剛把莊新民安頓在空墳中出來，幾名鬼子便追了過來。鬼子碰見明德英后，問了半天，發(fā)現(xiàn)她是啞巴，就用手勢和她對話。明德英見狀，就用手比劃著“八”字，故意向西一指，鬼子馬上順著她指的方向繼續(xù)追去。

考慮到鬼子找不到人后，可能會再次回來追問她，明德英給受傷的莊新民喝了水，然后繼續(xù)若無其事地看孩子。

幾個小時過去后，確定鬼子不會再回來了，明德英才焦急地到空墳中看望她救下的小八路。

莊新民和明德英

許多年后，明德英再次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時，依舊潸然淚下，然后用手比劃著當時的場景，丈夫李開田翻譯說：“我到空墳看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右肩膀和身上多處受傷，因流血過多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干裂的嘴角讓我非常心痛?！?/strong>

明德英給莊新民喂了幾口水后，他短暫地蘇醒過來，然后又昏了過去。

丈夫李開田外出還沒有回來，孩子又小，自己想給他清理傷口，跑回去燒水，又來不及?！霸趺崔k？怎么辦？”明德英在努力地思考著，最終，她做出了一個決定：把自己的乳汁喂給小八路。

下定決心后，明德英拋棄傳統(tǒng)的羞澀和遮掩，她解開衣襟，把乳汁一滴一滴擠進小八路的嘴里。

當莊新民醒來后，看到明德英用乳汁救自己，感動的淚水順著眼頰流了下來。淚水流到了嘴角，和明德英的乳汁交融在了一起，然后流進了他的心田。

李開田回來后，明德英和丈夫用鹽水給莊新民擦洗傷口，然后又把家中唯一的一只母雞殺了，熬成了雞湯，一勺一勺喂給這個受傷的小戰(zhàn)士。

年幼的兒子在旁邊看著雞湯想要喝，明德英為了小八路的身體，一勺也沒有給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被小戰(zhàn)士莊新民看在眼里。這個善良的大娘對自己就像是母親對孩子一樣，他把這份情深深地記在了心里。

03

半個多月后，莊新民身體逐漸康復。

一天，莊新民對兩位救命恩人說：“我的身體快要好了，我想快點回到隊伍中，和大家一起去打鬼子。”

明德英用手勢和李開田交流著，李開田對莊新民解釋說：“你大娘擔心你回隊伍的路上被鬼子發(fā)現(xiàn)，讓我送你過去?！?/strong>

臨行之前，明德英把家里最后兩個雞蛋煮熟后放進了莊新民的布包里，然后打著手勢告訴他：“這里是你的家，有困難了隨時回來?！?/span>

莊新民眼含淚水和明德英告別。

李開田帶著莊新民走在村莊的小路上，盡管十分小心，但還是被一伙鬼子遇到了。

日本鬼子把李開田和莊新民抓到了一個村莊，和上百名鄉(xiāng)親關在了一座破廟里。

路上，李開田叮囑莊新民：“孩子，不要怕，你跟緊我，鬼子問，你就說是俺兒子······”

第二天上午，幾十個鬼子端著刺刀，牽著兩條大狼狗，后面還跟著漢奸翻譯，在群眾中間大聲問：“快把八路交出來，要不誰也別想離開?！?/strong>

鄉(xiāng)親們被鬼子的刺刀和大狼狗嚇到了，有些人站在那里，身體不停地顫抖。

鬼子拿著刺刀，牽著大狼狗走到莊新民身邊時，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然后用刺刀尖頂著他的胸膛，恐嚇到：“你的八路的！”

“這是俺的兒子，他和我一起回家，我們都是窮苦的百姓??！他不是八路。”李開田哭著說道。

鬼子轉(zhuǎn)身給了李開田一腳，把他踢倒在地，莊新民趴在李開田的身上喊著：“爹，爹······你沒事吧······”

鬼子仔細打量著李開田，從他的打扮和臉上的皺紋、手上的老繭判斷，認為他說的是真的，這才作罷。

幾天后，李開田趁著鬼子喝醉酒的時候，帶著莊新民和鄉(xiāng)親們一起逃了出來。

兩人日夜兼程，經(jīng)過幾天的奔波后，離莊新民的部隊已經(jīng)近在咫尺，路上也已經(jīng)安全。李開田對莊新民說：“孩子，剩下的路安全了，你自己回部隊，我趕回去照顧你大娘和孩子?！?/strong>

莊新民隨即跪倒在地給李開田磕頭：“爹，娘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span>

李開田連忙把莊新民拉起來：“孩子，記住我的話，好好打鬼子，多殺鬼子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報答了。如果以后遇到難處，記得回家來，我們永遠歡迎你?！?/strong>

莊新民含著眼淚轉(zhuǎn)身剛走了幾步，李開田喊道：“孩子，等一下，把這兩個地瓜拿著。”

看著莊新民再次離去的背影，李開田的眼里閃爍著淚花。

這個冬天，盡管北風呼嘯，但蒼茫的大地上因這感人的場景讓空氣中充滿了溫暖的氣息。

從此，莊新民重新投入到了抗日斗爭的偉大事業(yè)中。

04

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在上海軍管會工作的莊新民一直在尋找當年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兩位恩人。

莊新民對孩子們說：“我找你們的沂蒙爺爺奶奶找了很久，從離開他們的那一刻，我無時無刻不思念他們，一直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再次相逢，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span>

有一次，莊新民和陳毅市長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說到了自己曾經(jīng)在山東沂蒙被救的經(jīng)歷，并表達了特別想報答兩位恩人的愿望。后來，在陳毅的過問下，1955年的一天，莊新民終于得知了兩位恩人的下落，并第一次知道了兩人的名字。

1956年，莊新民邀請李開田和明德英來上海享福，遺憾的是，明德英因為身體生病無法前來，李開田一個人來了。在火車站重逢的那一刻，莊新民奔跑著來到李開田的身邊，緊緊擁抱著他說：“爹，我來接您了！”

李開田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用手一邊拍著莊新民的后背，一邊擦眼淚。

莊新民拉著李開田的手回到了家里，妻子每天給李開田換著樣做好吃的，兩個孩子更是圍繞在爺爺身邊，讓爺爺講當年戰(zhàn)爭年代救人的故事。李開田在上海住了半個月后，因為惦念家里生病的明德英，只好離開上海。

李開田離開的時候，莊新民給他買了很多吃的穿的帶上，還給明德英買了治病的藥。此后，莊新民每年都會給沂蒙的爹娘寄錢，寄生活必需品。

因為忙于工作，直到1985年春，年過半百的莊新民才又一次踏上了沂蒙大地。

當莊新民和妻子、孩子走在通往明德英家的那條路上時，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娘用乳汁救回了生命垂危的他，娘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雞湯，娘親手把他的衣服縫補好，娘送啊離開的時候，把家里僅有的兩個雞蛋放在了他的兜里……

曾經(jīng)的回憶在莊新民的腦海里翻涌，眼淚早已從臉上悄然滑落。不知不覺中，莊新民已經(jīng)走進了娘的房子。

當莊新民出現(xiàn)在了明德英的眼前時，明德英愣愣地看著他，忽然“啊，啊······”叫著，然后一把將莊新民摟在懷里，親切地撫摸著，一邊撫摸一邊流淚······

盡管當年的相處不過短短半個月，盡管40多年過去了，但是，明德英和莊新民都早已把彼此當成了親人：他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到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娘，她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到遠行的兒。

莊新民一家人和明德英在一起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相聚的日子里，他給了娘無微不至的關懷——就像娘當年對他一樣。

1995年4月21日，明德英因病逝世，享年84歲。

明德英去世后，莊新民以李開田和明德英長子的身份給兩位老人立了碑。

結(jié)尾

此后每年清明，莊新民都會到爹娘的墳地去看他們。

后來，莊新民因病身體行動不便，他把兩個兒子叫到身旁：“孩子，記住爸爸說的話，在山東沂蒙有爸爸的爹和娘，有你們的爺爺奶奶，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忘了那里的親人?！?/span>

于是，在此后的歲月里，每年清明節(jié)出現(xiàn)在明德英李開田墳前的人，就換成了莊新民的兩個兒子。

明德英的一生是寂靜的，也是偉大的。

她一生救過很多人，但她從沒有為自己考慮過。曾經(jīng)因為救人，導致她自己的兒子無人照看摔壞了腦子，成了智障者，但她一句怨言都沒有，還把自己最小的兒子送去當兵。

她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人世間的“大義與大愛”。

1992年，明德英榮獲“山東紅嫂”光榮稱號，聶榮臻元帥親筆贊譽她：“革命的先進婦女光輝形象?！?/span>

2009年，明德英被國家中央宣傳部、中央黨史研究室等11個部門評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做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最后一把米做軍糧，最后一塊布做軍裝，最后一個兒子上戰(zhàn)場”，這是怎樣的大義、大仁、大愛！

在沂蒙山區(qū)，還有千百萬像明德英一樣的婦女，她們縫衣做鞋支前線，她們舍生忘死救傷員，她們送子參軍養(yǎng)遺孤，她們讓中華民族的千年靈魂在此一嘆——紅嫂，紅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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