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鐘亦可
最近，央視一條“有的甜寵劇能不能別太性緣腦”的條漫，成功將“性緣腦”這一頗為冷門的詞語，送上了熱搜第一。
有人可能認出了這些被暗搓搓點名的電視劇，一邊笑，一邊瘋狂點頭——
“這一點也不冤?！?/p>
可不就是這樣嗎？看看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日常小事吧！
總有一些這樣的人——
看見單身同事對著手機傻笑，第一反應就是“肯定談戀愛了吧”。
見到有人今天心情格外好，脫口而出便追問是否與男/女朋友有關？
不修邊幅的某人忽然精心打扮了，下意識就要問晚上和誰去約會？
所以，性緣腦究竟是指什么？
性緣腦，一種限制自我的思維方式
一般來講，可以將性緣腦理解為：一個人在日常的人際交往中，將性緣關系視為首要考慮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更通俗地說，性緣腦是一種以“性”為濾鏡，來看待外界事物的一種思維方式，任何事情都強行與戀情綁定，并且以性緣關系為起源不斷向外發(fā)展，它并不局限于性別而存在。
事實上，性緣關系只是社交關系的一種，除了性緣關系，還有親緣關系、友緣關系、師生關系、知己關系等，但在性緣腦的眼里，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性緣關系。
“上學愛上老師，上班愛上老板，軍訓愛上教官，看病愛上醫(yī)生，著火愛上消防員，健身愛上教練，剪頭愛上托尼。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新郎……”
這或許只是對當下男色消費主義盛行產出的一種流行梗調侃，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解讀，它也是性緣腦的一種表征體現(xiàn)。
因為性緣腦會限制我們的思維發(fā)散，從而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始終聚焦在兩性關系之間。
網(wǎng)絡上總結，性緣腦的幾大顯著特征就是：
認為異性之間不存在純友誼，只能向著戀愛或者陌生的兩極發(fā)展。
看見異性的第一想法是如何發(fā)展成為他/她的伴侶。
限制正常社交關系的發(fā)展，總是對異性患得患失。
《流浪地球2》中劉培強見韓朵朵第一面時，就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自媒體博主全嘻嘻曾采訪日本女權學者上野千鶴子，但問出的問題居然是“不結婚是不是被男人傷害過”。
在熱點社會事件中出現(xiàn)了見義勇為的優(yōu)秀路人，評論區(qū)滿屏的“想娶”和“想嫁”，代替了對其本人品質的單純欣賞。
每個人在取悅自我層面做出的一切改變，都會在第一時間冠以“與異性/伴侶有關”的動機，仿佛脫離了這個語境，人類就無法正常生產，彼此就無法正常交流。
在這種思維模式的影響下，讓無數(shù)男性產生了“娶她”就是對一個女性最高認可的錯覺，也讓無數(shù)女性陷入自證婚育價值的思維陷阱，故步自封。
不管是工業(yè)糖精，還是無腦甜劇，都是這種觀念下的直接產物。
建構了一代人的戀愛觀
甜寵劇中的性緣腦則更簡單了，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以戀愛為動力循環(huán)的單機游戲，每一個人物都是推動男主角和女主角相遇、相知、相愛的NPC，而女主角就是一個接到“必須無條件愛上男主”任務的游戲玩家，寒窗苦讀十八年考取的學位和職位，通通要為“與男主相愛”這件事讓路。
家庭、事業(yè)、親情、友情……這些對于普通人而言無比重要的人生拼圖，卻是甜寵劇里的女主角隨時“可割可棄”的玩物。
一碗男主角親手熬的白粥，就足以治愈小鎮(zhèn)做題家的十八年寒窗。這種“沒糖硬嗑”，而且還是踩在打工人痛點上制造出來的“人工玻璃渣”，實在很難令如今的觀眾共情了。
觀眾真正唾棄的，從來不是白粥的廉價，而是在這碗白粥之下，反射出的國產甜寵劇中，被性緣腦思維左右著的一文不值的女性。
細數(shù)下來，觀眾對于甜寵劇的批判并不新鮮，甚至從臺偶、古偶到現(xiàn)偶，都能衍生出好幾個不同的批判派系。
從批判千篇一律的霸道總裁配傻白甜，到抵制披著各種職業(yè)劇的皮來談戀愛，從吐槽瑪麗蘇式的偽大女主，到質疑能力再強都要靠男主解圍的偽女強。不難看出，在觀眾對甜寵劇的猛烈炮轟下，國產劇流行的女主人設幾乎都換了個遍。
但無論是傻白甜，還是瑪麗蘇，又或是偽女強，不管編劇換了多少層皮，卻仍然無法改寫女主角以性緣腦為自我驅動的內核。
這也突顯了國產編劇對于情節(jié)掌控和推動能力的短板。
沒有情節(jié)，全靠情緒，沒有邏輯，只有性緣。
仿佛只有給女主角安上一個性緣腦，才能完全讓劇中的人物忽視現(xiàn)實生活的復雜性，通過懷疑他人（嫉妒和雌競）的性緣關系和審視自我（患得患失和失去自我）的性緣關系，從而達到“自然而然”推動甜寵劇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目的。
近來有一種觀點在短視頻的評論區(qū)中十分盛行——“我的腦子就是看這些偶像劇看壞的?！?/strong>
誠然，這種觀點夸大了影視劇潛移默化的文化輸出作用，但也的確指出了某種現(xiàn)實——這種現(xiàn)實中完全不存在的完美戀愛，的確建構了一代人關于愛情的想象框架。讓無數(shù)女性本著相信愛情、期待愛情為出發(fā)點，一次次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愛情和婚姻的試錯中。
然而，當這一代人的價值觀和世界觀逐漸完善之后，面對的仍然是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套路，又怎么還會為這些簡單粗暴的工業(yè)糖精買賬呢？
拿不出令人信服的內核邏輯，甜寵劇最終只能走向無腦下飯神劇的套路。
從愛上《流星花園》里的霸道總裁道明寺，到抵制《東八區(qū)的先生們》里的油膩精英張翰；從愛上《左耳》里的墮落學霸許弋，到批判《我的人間煙火》里浪子回頭的混混宋焰。
明明都是來自同一類霸道總裁的衍生，道明寺和張翰之間，大概隔著一萬個慕容云海的距離。而同樣都具有混混經(jīng)歷的人設，8年前楊洋的許弋還讓無數(shù)少女瘋狂，8年后楊洋的宋焰就只剩下鋪天蓋地的質疑了。
觀眾們的口味變遷，也在揭示著時代的變革。
正如十年前，觀眾共情的是女主。
而在十年后，觀眾共情的是被女主偉大愛情牽連到的打工人。
舊世界的性緣腦思維，
無法說服新一代的觀眾
除了觀眾對于人設扭曲、脫離現(xiàn)實的質疑，以及演員表現(xiàn)力太差的因素，拿著舊地圖找不到新大陸，才是曾經(jīng)制霸熒幕的甜寵偶像劇，如今落得萬人嫌下場的根本原因。
在過去我們追過的國產劇里，有沒有一部劇是成功地探索并展現(xiàn)了男女之間，除了愛情之外的健康關系呢？
其實是有的，只不過不算是完全的國產劇，而是和新加坡的合拍劇。
25年前《東游記》里的何仙姑和呂洞賓，可能是唯一一部涉及并講好了這個議題的電視劇。劇情中，二人有一段探討“男女之間純友誼關系可能性”的對話，多年來一直被觀眾奉為經(jīng)典。
劇中的何仙姑曾問呂洞賓：為何男女之間只能有情，不能有義？
盡管她與呂洞賓共同經(jīng)歷過數(shù)次生死不棄的劫難，不論是吊橋效應也好，性緣濾鏡也罷，都存在著主角因此生情、繼而托付終生的可能。但何仙姑卻偏偏堅持認為，肝膽相照的關系，本就不應有男女之分。
何、呂二人，在所有主角發(fā)生愛情的必要條件齊聚的情況下，依然擺脫了性緣腦的局限性，合情合理地探索出了一種既能說服觀眾，又能圓回人物內核的關系。
二人在天地之極舍情取義三擊掌的畫面，即使在25年后細品，仍然令人心潮澎湃。
這也不得不讓人遺憾，究竟是我們的編劇在不斷退化，還是我們的市場環(huán)境真的容不下除了性緣腦之外的出路。
正如《奇葩說》辯手陳銘在《非正式會談》中提到，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但生產關系所對應的戀愛關系和婚姻關系卻并沒有進步。這個時代的戀愛倫理并沒有跟上社會進化的速度，大多數(shù)人關于愛情、婚姻的理解還是從爺爺那輩傳承下來的，并不適應現(xiàn)代女性的境況。
而甜寵劇恰好成為了觀照這一切的最好映射，不管是批判戀愛腦，還是性緣腦，都只是觀眾對于甜寵劇沉迷歌頌無腦愛情、強調婚育價值是女性生活全部的一次次反擊。
一把舊時代的老式鑰匙，當然無法開啟新一代觀眾的心門。
觀眾并非全然排斥愛情、排斥婚姻，只是在排斥舊世界的體系規(guī)則，和至今仍在維護這個體系規(guī)則的畸形市場。同時也在期待著，國產劇的甜寵市場能夠沖破這種舊的枷鎖，讓大家聽到不被娛樂化的浪潮淹沒的女性真正的聲音，看到女性真實的困境。
人和人的關系，有無數(shù)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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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鐘亦可，“青年文摘”公眾號特約作者。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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