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yī)書友會第922期
每天一期，陪伴中醫(yī)人成長
作者/周楣聲
編輯/瓦力 ⊙ 一校/曉紅 二校/榛子、居業(yè)
I導讀：作者臨床50 年，用灸30 年，經(jīng)過親身體驗與反復觀察，認為針之所宜即為灸之所宜，而針所不及又為灸之所兼有。中醫(yī)學子對以往常規(guī)的灸與針的適應范圍，是否應重新評估？比如：熱癥用灸。
如何對待熱癥用灸
熱癥是否禁灸應從灸法本身探討
灸與針皆物也，而用物者人也，物雖為一，而用各不同。功與過、利與害，均是因不同的應用方法而有不同的分別。灸法沿用與衍變至今，已不下百余種之多，在各種方法之間是短長互見，如果把各種灸法與用火的一切不良反應，統(tǒng)統(tǒng)歸在“熱癥禁灸”之列，這是使灸法因人受過，徒蒙不白之冤。
古代的灸法是以直接的化膿灸為主，在仲景的時代，不但沒有今天溫和的艾條灸，即或是隔蒜與隔姜等間接灸法，也可能還在萌芽時期。由古法急劇強烈的化膿灸，衍變?yōu)榻裉煨旌褪鏁车臏睾途?，已?jīng)有天壤之別。因此既不能為盛名和崇古的思想所束縛，更不能用古代的直接灸與今天的溫和灸相比擬。
古代直接灸的灸瘡是固著和持續(xù)的，艾火燒灼的物理作用，僅是在開始時有效，是作為造成灸瘡形成續(xù)發(fā)刺激的一種手段，當灸瘡形成之后，是由人體自身所產(chǎn)生的生物反應所發(fā)揮的效果，所謂以火濟火之說，已經(jīng)根本不復存在，但是這種續(xù)發(fā)刺激之灸瘡，已經(jīng)不能改變和及時撤除。而熱癥和熱性病，是以急癥居多，其本身的病程并不太長，如果采用直接化膿灸，常是灸瘡尚未愈合，而熱癥早已痊愈，這就使人承受不必要的負擔。
如果從這一情況出發(fā)，認為不是熱癥禁灸，而是不能濫用直接灸，這不但不能反對，而且應極力贊成。又因灸瘡是一種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因而在灸后一個時期內(nèi)，如果出現(xiàn)某種并發(fā)癥，雖與灸無關(guān)，也可能歸咎于灸，這也是較自然的。
今天的溫和灸，是艾熱的物理與藥理的復合刺激，因而人體也就能發(fā)生復雜反應，雖是脫胎于古代的直接灸，但兩者的作用方式與效應，已存在著截然的區(qū)別。它和針刺一樣，其作用雖是短暫的，但是可以連續(xù)和積累，即或出現(xiàn)某種不良反應，可以即時停止或更換他法。任何治療方法是因具體手段不同而效果也就不同，這是無須贅言的。
由此可見，熱癥用灸，應該從灸法本身作探討，如果把古代固著的化膿灸，原封不動地作為今天可變的溫和灸的說明，這是講不通的。
熱癥用灸的注意事項
作者臨床50 年，用灸30 年，經(jīng)過親身體驗與反復觀察，以及艾灸、針刺與藥物的反復對比，均有生動具體的病種，可供反復驗證。絕非人云亦云、拾人牙慧者可比。因此針之所宜即為灸之所宜，而針所不及又為灸之所兼有。故對以往所規(guī)定的灸與針的適應范圍，就應重新估價和安排。在應用灸法與施灸過程中，所能出現(xiàn)的幾個問題，也應充分注意。在許多發(fā)熱病例中用灸退熱會有以下兩種臨床表現(xiàn)：
（一）當時退熱，但必須連續(xù)施灸方可鞏固
灸療作用量的客觀標準，就是灸感過程的三個基本時相，即定向傳導、作用發(fā)揮與下降中止三個連鎖反應。對熱癥施灸多在灸感過程完畢后不久或尚未完畢時，熱度就會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自感全身涼爽，患處舒適，疼痛大減，或是有思食的要求，但在3到4 小時后仍可回升，故必須連續(xù)數(shù)次后始可逐步下降而趨于鞏固。隨著病情的好轉(zhuǎn)，熱度亦不再復燃。也有的病癥（特別是上感等輕型發(fā)熱病癥），經(jīng)一次治療，即可完全消失。
（二）灸時或灸后不久，熱度反而上升
這有幾種情況，不能認為是用灸的不良反應：
1.郁陽暴升：發(fā)熱本身是機體抗病機制之一，灸后病理的抑制作用被解脫，機體反應性增強，抗病力提高，故不降反升，但無其他不適。這在低熱或中等度發(fā)熱時常會出現(xiàn)。停灸后熱度即下降頗速，回復至正常后每多不復再燃，這是一種良好反應，不能誤認為是熱病的發(fā)展和變化。如清·吳又可曰：“應下之癥，下后當脈靜身涼，今反發(fā)熱者，此內(nèi)結(jié)開，正氣通，郁陽暴升也。即如爐中伏火，撥開雖焰，不久自熄。”可見這種情況在湯液中也是存在的。
2.作用量不足：如施灸時間太短，未達到三相的要求，或是灸治次數(shù)太少，原先的發(fā)熱進程未被打斷，所以灸后熱度仍在繼續(xù)上升。如《醫(yī)宗金鑒》：“灸法大小多少歌”注曰：“凡灸諸病，必火足氣到，始能愈病?！惫时仨氝_到一定的刺激量，才能發(fā)揮其退熱的作用。
3.取用的孔穴不當：全身的不同孔穴，并非均能與不同的疾病相應，如選用不當，或是作用方式未曾掌握好，不但灸效不能發(fā)揮，而且在灸時或灸后熱度仍然繼續(xù)上升，并感到討厭和不適。古人對于退熱穴的選用可以借鑒，如《素問·骨空論》：“灸寒熱之二十九灸，先灸項大椎，以年為壯數(shù)，再依次灸其余各穴。”經(jīng)驗證明，用大椎熏灸或火針代灸，其退熱作用，確是迅速而神奇。
如遇有灸后熱升的情況出現(xiàn)時，必須仔細分析，嚴密觀察，在變換孔穴與調(diào)整操作后可以繼續(xù)施灸。如發(fā)現(xiàn)病情確實不宜用灸，自應以另覓他法為宜。
（三）熱癥宜灸，并非說對任何類型的高熱，均為唯一的治療手段
熱癥是灸療的適應癥之一，但這也和其他各種療法一樣，絕不是死板和一成不變的，應當根據(jù)發(fā)熱的類型，單獨或配合使用。當高熱神昏，譫語狂躁，陰虧水涸的嚴重病人，在養(yǎng)陰、輸液等藥物治療的同時，再采用溫和灸，將是適當而穩(wěn)妥的，如果置其他各種有效療法于不顧，而以凝固的思想方法對待和責難熱癥貴灸，自然是行不通的死胡同，也將是反對熱癥用灸的頑固立場，這也是需要澄清的。
由此可見，熱癥可灸、宜灸與貴灸，是來自于古人的理論基礎(chǔ)與臨床實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今天我們既應從以往的醫(yī)學文獻中找出熱癥用灸的先例與理論依據(jù)，更應從臨床實踐中進行細心觀察和反復驗證，打破“熱癥禁灸”的陳規(guī)，使灸效得到發(fā)揮和光大，這也將是人類的福音。
熱癥用灸與八綱辨證
辨證施治是中醫(yī)臨床的主導思想與中心環(huán)節(jié)。八綱辨證更為人所熟知，為臨床各科所遵守。在陰陽表里虛實寒熱之中，特以虛實寒熱更被重視。如果熱癥用灸，就被認為是以火濟火，火上加油，與八綱辨證的思想不相容。目前有人利用這一觀點，作為反對熱癥用灸的口實。對此不能不有所說明，使熱癥用灸的理論更為充實，觀念更為明晰。
（一）不同的辨證方法是為不同的治療手段服務的
八綱辨證是為湯液服務的，因為湯液的作用是單相的，是以逆治為主。所謂逆治，即以熱治寒，以寒治熱，是逆其氣而折之，對于熱癥來說，自然不能再用熱藥。而針灸的作用則是雙相的，即所謂平衡陰陽的雙相調(diào)節(jié)，熱癥用灸，就可以用從治法而收效。所謂從治，即順其氣而達之，這就可以以熱治熱，以寒治寒則應用甚罕。清·吳尚先在《理瀹駢文》中說：“寒者正治，熱者從治?！睆闹我步小胺粗巍?，意為此乃反常的治療方法，是相對于“正治”而言的。
反治與反佐不能混為一談，湯液中的反佐法，是在以寒治熱或以熱治寒的正治方法中，恐寒熱不能相容發(fā)生格拒，故在以寒治熱或是以熱治寒的方藥中，酌加少量的寒藥或熱藥作為接應，從而收開渠引水的引導作用。但也有人利用這一點，說什么以熱治熱實際上還是以寒治熱，只不過是加上一點熱藥作為佐使而已，這是對“反佐”與“反治”認識不清所造成的誤解。
針灸臨床這種認識方法與治療手段，是由它自身所具備的特點與作用所決定的，也就是由它基本作用雙相調(diào)節(jié)的平衡陰陽所決定的，有了平衡陰陽的雙相調(diào)節(jié)，自然就可使已亢盛的機能得到抑制，被抑制的機能恢復興奮，在這一前提下，古人不止一家不止一書，對灸法的功效，已經(jīng)作了精湛的提煉和概括，即“虛者灸之使火氣助元氣也；實者灸之使實邪隨火氣發(fā)散也；寒者灸之使其氣復溫也；熱者灸之使熱邪隨火氣發(fā)散，火就燥之義也?！卑司V辨證所強調(diào)的則是虛實寒熱，而灸法的功效則是包羅虛實寒熱，這還能用八綱辨證的認識體系來反對熱癥用灸嗎?
（二）不同的治療手段就有不同的辨證方法
臨床上各不相同的治療手段，都有表現(xiàn)其自身特點的理論體系，它們既互相補充，又各有門戶。八綱辨證既然是為湯液服務的，而在針灸來說也應有其自身的辨證方法，針灸辨證的認識體系和湯液一樣，也是豐富多采，名目繁多，在此不能列舉，主要是在于說明針灸臨床的基本特點，不是在于辨證而是在于認癥。
“辨認”本來是一個詞，但如分別對待，即能顯示其區(qū)別，“辨”不能脫離抽象思維，而“認”則是重在生動直觀。針灸臨床的認識中心，是以對癥治療的認癥為主，而辨證則次之，例如以常見的頭痛來說，不論其起因與類型如何，但痛則是施治的著眼點，止痛則是主要的目的。
以熱癥來說更同樣是如此。退熱則是施治的目的，而以對癥治療來說，歷來均認為是揚湯止沸，不是去火抽薪。針灸治療正是以對癥治療為主，不談治病，針灸如真的不能治病，而它的實用價值也就發(fā)生動搖。須知癥狀的出現(xiàn)，都是人身內(nèi)部平衡失調(diào)所形成的外在表現(xiàn)，內(nèi)部平衡關(guān)系的改善和恢復，則癥狀自然消失。故針灸的對癥治療不是揚湯止沸，而正是去火抽薪，是既治癥又治病，標本兼顧的治療方法。
自從熱癥用灸的序幕揭開受到注意與被重視以后，引起了不同的反響，出現(xiàn)了三種不同的思潮：
第一種是贊成派，屬于在臨床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到灸療對熱癥功效的針灸臨床家，他們已經(jīng)初步嘗到甜頭，只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向這一陳舊觀點宣戰(zhàn)，一旦有人揭竿而起，自然會聞風響應。
第二種是反對派，他們對“熱癥禁灸”這種陳腐的觀念，抱有深厚的感情，不忍使流毒千載的毒瘤被割除，總是想在將被時代洪流沖走的死尸上，抓住一根頭發(fā)，使之免于沉沒，因而把八綱辨證這一萬金油，拿出來當迷魂藥，用以迷惑外行，淆亂視聽！同時也表現(xiàn)出對針灸作用的陌生，以針灸行家出現(xiàn)在針灸隊伍里，從針灸界內(nèi)部繼續(xù)散發(fā)流毒，這是最危險的一種人。
第三種是折衷與調(diào)和派，對于熱癥用灸，在事實面前不敢公然反對，但對陳腐的見解卻也不愿旗幟鮮明徹底清除，總是吞吞吐吐，提出一些模糊論調(diào)，諸如說什么：“熱癥可灸與禁灸，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應當深入研究”。持有這種相同或相似觀點的人，既見于口頭，更多見于書刊，事實上這也是對“熱癥用灸”無形的否定，與胸無成見的自我解嘲。同時值得慶幸的一點，也是說明“熱癥禁灸”這種錯誤的見解，已經(jīng)發(fā)生動搖，搖搖欲墜，所可慮的則是余毒未盡，將會繼續(xù)阻礙著灸法的發(fā)展。
總之熱癥禁灸與可灸已經(jīng)由地下提升到地上，如能再加一把力，則蒙在他身上的塵埃自然就會被徹底清除，煥發(fā)出被埋沒的光彩。
上呼吸道感染及氣管炎病案
對上感及急性支氣管炎，應用灸療，效果快捷明顯。在慢性病例僅能暫時控制癥狀。胸椎兩側(cè)各俞穴，在呼吸系病的灸針治療中，居于重要地位，灸感如能按預期發(fā)生均可有效。但在極少數(shù)病例，灸感雖能按常規(guī)出現(xiàn)，且反應良好，而效果卻極不滿意。灸能退熱，在少數(shù)病例，灸后能使熱勢暫時增加，并無不良后果。在熱退之后，各種癥狀也就隨之減輕或消失。這種灸后熱升乃是機體反應性提高、抗病能力增強的表現(xiàn)。凡在距離患處不遠就近取穴時，灸感多數(shù)是呈片狀向患處擴布，而在遠離患處循經(jīng)取穴，則灸感多數(shù)是呈線狀或帶狀走向患處。上述例證如下：
例1：王某，男，成年。上感，發(fā)熱咳嗽，頭痛較劇，已4 天。來診時體溫38.6℃。吹灸大椎，灸感呈片狀先向頭部擴布，當?shù)竭_頭頂后即隱約消失。頭部覺清朗。續(xù)而灸感又自大椎向下傳布，約當神道附近即逐步擴向全胸，感胸部舒暢。灸后體溫當即下降至37.1℃，一次后各項癥狀漸次消失。
例2：胡某，男，成年。上感發(fā)熱體溫37.9℃，頭痛，咽痛鼻塞，四肢酸楚。靈臺壓痛( )。熏灸，灸感約有三指寬窄，入胸由喉上頭，當時鼻即暢通，全身有舒適感。再檢體溫，反上升至38.8℃，但無其他不適。次日熱即全退。又同樣灸一次，各種癥狀皆消失。本例無咳嗽，故感傳亦未入胸。
例3：汪某，男，成年。上感發(fā)熱，體溫39℃，咳嗽，遷延5 日未愈，兩肺底啰音明顯。神道壓痛( )，吹灸，灸感先向下方擴布，約當?shù)谑刈颠M入肺底，兩肺下部為熱感所充滿，嗣即逐步向上擴布，及于全肺。灸后體溫下降至37.2℃，次日降至正常，未再回升，一次而愈?！局嗅t(yī)書友會（微信號zhongyishuyou）編校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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