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連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MoMA)的繪畫部門也開始出版童書。
他們的部門負責人Sarah Suzuki親自執(zhí)筆故事,童書中不可或缺的插畫部分則是著名的插畫家Ellen Weinstein創(chuàng)作,故事中,藝術(shù)家草間彌生的童年時光變得溫馨勵志,畫面充滿著未來主義。
眾所周知,草間彌生的終生創(chuàng)傷即是來自于童年,但那些殘酷孤獨的部分,在面對幼兒讀者時放棄了。美術(shù)館和草間彌生將收獲新一代的藝術(shù)粉絲,這一部童書就是他們認識這位藝術(shù)家的最好的入口。盡管他們長大后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面目并非童書描繪的那樣——同我們一樣,看著童書去想象世界,再去觸摸真實的世界,但起碼我們抱持過一份幻想。
童書的故事邏輯和畫面色彩都有在科學系統(tǒng)內(nèi)的考究,它們不僅刺激幼兒最初的想象力,也會建造一個和社會最初的情感鏈接——我們?nèi)绾卫斫飧改钢異?,如何理解友情,如何對動植物進行最初的觀察,對除自己以外的事物如何能懷著體驗之心和憐愛之情,如何鍛造勇氣和責任,如何理解離別、死亡、背叛,以及其他殘酷卻實際的東西。
歷數(shù)那些百年來的經(jīng)典童書,它們在童年時向我們鋪陳的那些故事,就是在提供一個世界觀。當我們長大重新閱讀時,會理解到作者要表述的其他含義,而那些書中的意義,又會隨著成長中的閱歷增加,隨著情感的不同階段,而不斷產(chǎn)生新的內(nèi)容??梢哉f,那些作品被我們的生命不斷地豐富和闡釋了。
王爾德的《快樂王子集》,圣??说摹缎⊥踝印坊蚴强_爾的《愛麗絲漫游仙境》……在童年閱讀過這些的人,會多多少少保留一部分內(nèi)心的童真和信仰。在童年時,我們和主人公的所有共情,長大后都會在命運中體驗到更深刻的內(nèi)容。
所以,童書絕不僅是幼兒的快樂消遣和簡單的邏輯教育,它們在別有深意的作者的創(chuàng)作下,讓我們提早上了一些深刻的人生課。
當我們觀察上述童書及《青鳥》《馬蹄與祖父》等大量兒童文學的作者,會發(fā)現(xiàn)大多童書作家都會在現(xiàn)實生活飽嘗過痛苦:親人離世、寄人籬下、精神疾病,或過早地面對死亡和分離。當他們把孤獨和苦澀嘗盡之后,總會開始描繪一個新世界,在自己的筆端,創(chuàng)造出一個理想中的世界,使他們成為心懷憐憫的主宰者。
童書總是帶著強烈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色彩,雖然真實世界的喜樂悲哀都存在,但是它們是以詩意的形態(tài)發(fā)生,童書故事的語言簡練直白,但又濃縮著深意,一切的發(fā)生是偶然的,結(jié)局卻在一種必然之中。離別的會相聚,死亡也并非悲劇,生命會以其他形式延伸下去,世間事物都會有可愛的名字,一切發(fā)生過的都值得被銘記。
童書的故事,總是投射了作者對現(xiàn)實世界的期望,是對童年的補償,安撫,救贖和療傷,他們在書中重塑了主人公的命運,將原本屬于他的還回來,讓逝去的重新安放。
以凝重的長篇故事尤其是非虛構(gòu)長篇起身的作家虹影,在女兒四歲后也開始將筆力放諸在童書寫作上,她用這樣的方式向女兒描繪了自己童年的剪影,她所在意珍惜的世間事物,也向女兒和同齡的孩童揭示到,一些命運的際遇是難以抵擋的,只能挺身面對,孩童也會這種構(gòu)建中明白,每個孩子都可能是小英雄。
童書中總會有主人公的奇幻之旅,那就是作者的人生旅行,如虹影少女時搭江船離家出去,去京城,去上海灘,漂洋過海到英倫島以及全世界的漂泊游蕩。而行走于世的人,各自懷揣隱秘傷痛,多少愛過恨過的人也都會逝去,消失于地下泥土和山巒海面。
一個人該怎樣向孩童表述人生呢?就像草間彌生交給MoMA的選擇,人們還是應(yīng)該去贊美生命贊美過往的, 那不單純地為了美化生活,而是為了向過去的自己致敬。
她用童書中的故事將女兒帶進她的童年視野,到重慶江邊的法國水師營,傳說中的神秘城堡,錦衣玉食,漂亮男女和純真的愛情,那里藏著她窘迫童年對幸福的想象。在她所有的童書故事中,媽媽是真實的,不是公主也不是仙女,是一個要日復一日勞作的辛苦的媽媽,而父親不被提及,孩子和母親相依為命。
她也并不虛置場景,地理座標皆是存在的,預(yù)示著魔幻與奇境和現(xiàn)實生活的場景是平行的,童話隨時有可能發(fā)生。但是離別與死亡的訓練也會到來。很難想象讓幼童去接受這一面——相依為命的媽媽,有一天會消失。對于孩子來說這是最可怖的事情,但是主人公也會開始獨立的里程,一面奇遇一面尋找,一面是激流暗涌,一面是鮮花鋪陳。童話的好處是,似乎生活可以重來。孩童會在時空的置換下回到最初,原來一切都只是夢啊。夢的旅行是教給人們?nèi)绾握湎М斚?,珍惜那些僅有的。
那些真正赤誠地想與孩子分享人生觀而寫童書的人,雖然不吝于書寫生命中也包含的痛苦情感。但記?。?strong>童書里從來沒有恨?!?strong>恨”的情緒是缺席的。孩子們盡管可以通過故事去體驗不同層次的情感,但沒有什么值得去恨。孩子們遲早會去學習原諒生活,原諒命運。
一本好的童書,不是口號式的教人善良和勇氣以及奉獻,這些并不是孩童的天性,那些必須是在魔幻現(xiàn)實的際遇上迸發(fā)出來的品質(zhì)。
時隔二十幾年,我還會從頭去迷戀一些童書,因為那些故事至今還會給我安慰和補償。我對那些仍然致力于書寫童話的作家心存感激。世界上這些出色的童書作家滋養(yǎng)了我和我的后代的童年生活,如果一個人的人生觀念希望如同一座根基牢靠的城堡,我想那些最綺麗的顏色和看得見風景的窗子,就是在童年閱讀時構(gòu)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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