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賴特(Charles Wright):美國詩人。1935年生于田納西州。因詩集《鄉(xiāng)村音樂:早期詩選》獲得1983年的“國家圖書獎”,1998年獲得普利策獎。2014年,當選為“美國桂冠詩人”。
| 明天
平凡生活的玄學是他所追求的:
日出時草上一點露珠,
傍晚時樹林中的一滴血,
一滴火。
如果你不閃光你就是黑暗。
未來是不仁慈的,
每個人的名字都刻在
《雪之書》的扉頁上。
(曹明倫 譯)
| 深夜,我坐在前廊
我在這兒,在漆黑的門廊,坐在母親的椅子上,
十點四十五分,沒有月亮。
房子下邊,汽車的燈光
閃來晃去,晃在谷底,閃向大海。
在這一點上,燈光真像我們,
像火柴光穿過巨大的空虛
掉在我們腳旁。
在這一點上,燈光真像她,燃燒后消失。
每個人都走了,
而我在這兒,排列著黑暗,保留我母親的位置。
(曹明倫 譯)
我在這里,在黑暗的門廊,坐在我母親的椅子里,被重塑。
十點四十五分,沒有月亮。
房屋下面,車燈
朝下轉動,落在谷底,照向大海。
在這一點上,它們和我們相似,
仿佛火柴之焰掉落,穿透我們足下
那巨大的虛空。
在這一點上,它們和她相似,燃燒而后消失。
每個人都走了
而我在這里,排列著黑暗,保留我母親的座位。
(桑婪 譯)
Sitting at Night on the Front Porch
I’m here, on the dark porch, restyled in my mother’s chair.
10:45 and no moon.
Below the house, car lights
Swing down, on the canyon floor, to the sea.
In this they resemble us,
Dropping like match flames through the great void
Under our feet.
In this they resemble her, burning and disappearing.
Everyone’s gone
And I’m here, sizing the dark, saving my mother’s seat.
十一月一日。金色的樹葉
在風的藍色鏈條中私語。
我剝開一個角豆莢。
綠蘋果,一床沾了污漬的被子,
天空黑色的鐘被重置于未來時。
解救是件簡單的事。
(桑婪 譯)
| 秋
十一月一日。金黃的樹葉
穿過秋風藍色的羈絆喃喃低語。
我剝開一粒角豆。
綠色的蘋果,一床被弄污的被褥,
把天國的黑鐘重新置于將來時態(tài)。
拯救是一件簡單的事。
(曹明倫 譯)
Autumn
November the 1st. Gold leaves
Whisper their sentences through the blue chains of the wind.
I open a saint-john’s-bread.
Green apples, a stained quilt,
The black clock of the heavens reset in the future tense.
Salvation’s a simple thing.
| 新詩
它不會像大海。
它粗厚的手上不會有污垢。
它不會是天氣的一部分。
它不會泄露它的名字。
它不會有你可能期待的夢。
它不會被輕易拍上鏡頭。
它不會照料我們的悲哀.
它不會哄慰我們的孩子。
它不會有能力幫助我們。
(曹明倫 譯)
The New Poem
It will not resemble the sea.
It will not have dirt on its thick hands.
It will not be part of the weather.
It will not reveal its name.
It will not have dreams you can count on.
It will not be photogenic.
It will not attend our sorrow.
It will not console our children.
It will not be able to help us.
| 加州之春
黎明時分鴿子咕咕有聲。
一只獵鷹盤旋于田野之上。
膠皮樹的一百只手彼此搓揉。
燈光穿過胡椒樹照來,
這樹叢頂部平坦,它后面的喇叭和噪音越來越響。
而露珠開始收縮。
這早晨多么悲傷。
田野中有一棵樹周身落雨。
一只蜘蛛吊著從心底吐出的細絲蕩來蕩去。
這風是多么地冷。
太陽也如此,像一只斷線風箏,被疲軟的樹枝羈絆。
盛開的杏花散落在冰葉草之間。
一個天使單翅扇動。
草葉的刀刃吃吃作響,潮水留下的坑洼開始閃光。
什么都不善寬恕。
(曹明倫 譯)
California Spring
At dawn the dove croons.
A hawk hangs over the field.
The liquidambar rinses its hundred hands.
And the light comes on in the pepper trees.
Under its flat surfaces horns and noises are starting up.
The dewdrops begin to shrink.
How sad the morning is.
There is a tree which rains down in the field.
There is a spider that swings back and forth on his thin strings in the heart.
How cold the wind is.
And the sun is, caught like a kite in the drooped limbs of the tree.
The apricot blossoms scatter across the ice plant.
One angel dangles his wing.
The grass edges creak and the tide pools begin to shine.
Nothing forgives.
From The Southern Cross (1981)
如果我們是塵埃,我們正是如此,而塵埃上升,它必將上升,
那么,我們也將上升,而后再次聚集
在風里,在云里,成為它們的后嗣,
成為墜落的世界中墜落的事物,滑過
那尖刺的樹枝和常青樹劈啪作響的關節(jié),
白蟻,白蟻以及它們小小的肋骨。
(桑婪 譯)
| 雪
如果我們是塵埃,正如我們是,塵埃將飄升,正如塵埃飄升,
那么我們將飄升,將重新集合
在風中,在云中,成為風云的兒女。
在飄落中,在飄落的世界里,
滑過冬青樹尖尖的枝和折斷的節(jié),
白蟻,白蟻和瘦小的肋骨。
(曹明倫 譯)
我接受你,正如我接受上升的月亮。
黑暗,黑色的蛾子,光在其中燃盡。
(桑婪 譯)
| 死
我接受你有如接受月亮升起,
黑暗,黑飛蛾,光在其中燃盡。
(曹明倫 譯)
Death
I take you as I take the moon rising,
Darkness, black moth the light burns up in.
from China Trace (1977)
| 未來時態(tài)
所有事情到頭來都是苦樂參半——
一個空洞的凝望,一種讓停滯剛好超越寂靜的細微方式。
如果你不能欣喜于日常生活,
你在這兒就沒有未來。
如果你能,也沒有未來。
而時間,黑狗,將嗅出你,
舔你削瘦的臉頰,
挨著你躺下——溫暖,真正的親密——一動不動。
(曹明倫 譯)
| 日志:三問
蜜蜂停在蓬草六角的花上,
螞蟻在花瓣背面向著花莖
爬行,
最終隱入芽草與紫羅蘭根部
那誘人的無邊黑暗。
是誰最先辨認出結束的開始?
白晝與黑暗同樣昏暗時
它們之間到底有多少里的間隔?
誰能將它們分辨出彼此?
蜜蜂和螞蟻雖然卑微,卻都能力無邊。
(曹明倫 譯)
A Journal of Three Questions
Bees at the six-pointed junkweed blooms,
Ants on the move on the undersides
and down the stems
Into a vast, prehensile darkness
Around the roots of the wheat grass and the violets.
Who was it first recognized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How many miles exist between the light and the dark
When light and dark are obscured?
Who can distinguish them?
Bees and ants are mean creatures, their power pervasive.
From Xionia (1990)
| 周年II
褐色的蛾越過窗欞。
此刻,他主意已定,
模糊又忽起忽停,
小小的摩尼教徒
被看不見的細繩牽向但凡光亮所在之處。
六月五日,母親像一顆閃亮的
藍色的雨滴,被陽光折射
在那棵云杉的梢頭,
在飛蛾悠悠而上的肥大天空里,噼啪作響。
(曹明倫 譯)
| 世界的安慰和秩序
有某種自大,
或刀槍不入的感覺,
打發(fā)我們卷鋪蓋走人
每當我們不能集中焦點,或閃光燈出錯。
這些喀嚓聲是我們生命的重心,
決定性的時刻,永恒的跡象,
冷杉從林中投下針刺的影子,
夜和它整個的噴射。
(曹明倫 譯)
| 黃昏
當太陽下落——你碰巧注意到——
且天空明凈,總有一種發(fā)白的光
給大地的獻祭
(曹明倫 譯)
| 降到零
在天堂的清冷廚房,
晝光舀出一勺大麥泥。
小徑旁,矮灌木
弓背蹲著,頭埋進圍兜。
風的豎琴奏著不變的曲調(diào)
在樹梢舉起的音叉間回響。
小河靜靜流淌,牙齒間銜著綴滿碎銀的厚卡其布。
我是它指甲上閃光的裝飾。
我是它磨盤上碾碎的谷粒。
(曹明倫 譯)
At Zero
In the cold kitchen of heaven,
Daylight spoons out its cream-of-wheat.
Beside the sidewalk, the shrubs
Hunch down, deep in their bibs.
The wind harps its same song
Through the steel tines of the trees.
The river lies still, the jeweled drill in its teeth.
I am glint on its fingernails.
| 元月
在某個來生
我會佇立于我此刻站立之地,俯瞰,我會看到
我自己的臉,而不知我看的是何物。
有多少個深夜
河蚌孕結著珍珠,蜘蛛滑行于
網(wǎng)格的房間,牲口棚傳來咳嗽聲,青草顫栗。
(曹明倫 譯)
January
In some other life
I''ll stand where I''m standing now, and will look down, and will see
My own face, and not know what I''m looking at.
These are the nights
When the oyster begins her pearl, when the spider slips
Through his wired rooms, and the barns cough, and the grass quails.
from China Trace (1977)
| 逝者如斯
雨不再沉睡于它那些水晶的莖稈上了
(曹明倫 譯)
| Bygones
The rain has stopped falling asleep on its crystal stems
from China Trace (1977)
為什么不呢?姜花之嘴徐徐打開,
柳樹拖著它們的指關節(jié)穿越土地;
年年都有無人照管的土地。
我們的日子,不像風長長的喘息,
一半愛上燈芯草,一半愛上水蘆。
身體之外,所有事物都是累贅。
(桑婪 譯)
它的頭發(fā)是茂盛的野草,
纏結著,有什么躺在其中
或反復掉入其中:
它的手臂是河流,忽然
沉入地下,
肘部和手腕:冰冷的袖子:
它的臉是長長的獨白,
一種數(shù)字的語言,
無法擦去。
(桑婪 譯)
夜晚的那個時刻,輕微而迥異,
那時,潛鳥鳴叫,小小的鱸魚
推搡著湖中的倒影,橡樹的綠色開始
向黑暗敞開它的長袍,水的
綠色開始將自己獻給火焰,
那時,睡蓮和睡蓮葉子
節(jié)約地使用最后的光線
那光線猶如一種白色疾病,閃耀,然后消失:
這就是我所記得的。還有這些:
篝燈敲擊著小灣;
我們下邊,鴨群凝固的
畫面;你的射擊;一只受傷的鳥兒
拍擊、滑行,進入茂密的灌木叢;
火焰的光輝中你臉上的月亮;
寒冷;黑暗。除了年輕,
希望得到認可,我還能做些什么?
而我的確,嘗試過,進入齊腰深的湖里,
灌木叢死一般的黑色,
我沒有成功或得到緩刑。
黑水山上空,星群
依然懸掛,閃爍如鉤,而鴨群
在這夜晚沿著水岸航行;
葉子猶如嘉許。
我站在我們曾站立之處,將
手電筒照向湖面。一只黑色的鴨子
突然來到我的右邊,停留,而后離開。
他將我引向通往你的道路;
他將我引向一團別樣的火
在那里,你,黑色的月亮,溫暖著你的雙手。
(桑婪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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