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良將系列之臧霸（上）
煮酒論英雄，且談三國人物。
本期開始，三國武將的介紹將再次回到曹魏陣營。在漢末亂世之中，青、兗、徐三州交界處有這樣一股力量，與周邊各大諸侯周旋逶迤，投降曹操后長期保持半獨立，卻又受到高度評價，直至曹丕時期才真正消失，這便是以臧霸為首的泰山軍。
在《三國演義》中臧霸戲份不多，其主要身份被描述成呂布部將，然而歷史上的臧霸從未歸屬于呂布，甚至在曹魏內(nèi)部也長期維持相當大的自主權(quán)。然而與關(guān)中諸侯起兵叛曹的凄涼下場不同，識時務的臧霸緊緊跟隨曹操的征戰(zhàn)步伐，不僅得到善終，而且是位列二十六名配享曹操廟庭的曹魏開國功臣之一。不論個人魅力與戰(zhàn)功，歷史上的臧霸比演義里要重要得多，從本期開始，就將講述泰山軍首領(lǐng)，臧霸的事跡。
臧霸（生卒年不詳），又名奴寇，字宣高，泰山郡費城人。臧霸父親名叫臧戒，在縣城做獄掾，也就是執(zhí)行刑罰的小吏。當時的郡太守意欲私自授意殺死監(jiān)獄的犯人，臧戒嚴守法律而拒絕了郡太守的命令。縣城小小的獄掾敢于頂撞郡太守，當然沒有好果子吃，太守大怒，下令把臧戒押送到郡府。
可能是太守格外氣憤，所以竟派出一百余人的押送隊伍。一旦臧戒被押送到郡里顯然兇多吉少，當時年僅十八歲的臧霸帶領(lǐng)幾十名賓客在費城西邊的山里，等待押送隊伍經(jīng)過突然殺出，迅速將父親臧戒救出。押送隊被臧霸的氣勢震懾住，完全不敢追。
《三國志·臧霸傳》載：霸年十八，將客數(shù)十人徑于費西山中要奪之，送者莫敢動，因與父俱亡命東海，由是以勇壯聞。
泰山郡當然沒法再待下去，于是臧霸與父親逃往東?？ぁＤ晟俚年鞍赃@次壯舉，使他在周邊地區(qū)很快打響了知名度。
陳壽稱其“以勇壯聞”似是夸贊，實則也有為傳主美化的成分。畢竟從后來的發(fā)展看，臧霸的起家走了一條頗有綠林好漢意味的“野路子”。敢打敢拼的臧霸自然在亂世中擁有很強的號召力，逐漸在他身邊聚集起一直隊伍。
泰山軍，也被稱作泰山賊，這是為何呢？有趣的是，泰山賊或泰山寇的稱呼，從未見諸于正史。有偽造的《三國志·武帝紀》“豨一名霸，初為泰山寇，臧霸仕陶謙，破黃巾，與豨、孫觀、吳敦、尹禮各聚眾…”這段文字被廣泛引用，均稱其來自于《三國志·武帝紀》，但筆者經(jīng)查閱史書原文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記載。筆者認真查閱了《武帝紀》全文，沒有找到上段被全網(wǎng)廣泛引用，甚至在某百科也廣泛用作引文論據(jù)的這段古文。不信的話，讀者諸君可以用上面的所謂史料在網(wǎng)上搜索，能找到無數(shù)引用這一片段的網(wǎng)文，但如果查詢《武帝紀》全文，您是絕對找不到這段文字的。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三國志》通篇沒有提到“泰山賊”或“泰山寇”的字樣，全書一次都沒有。根據(jù)檢索，甚至裴松之注也沒有一次用過這種字眼。
這就出現(xiàn)非常詭異的現(xiàn)象，而且是被幾乎所有人忽略的現(xiàn)象：泰山賊這種稱呼，在正史根本就未出現(xiàn)過，而現(xiàn)今不論正史還是演義，臧霸等人是泰山賊簡直屬于三國常識。可實際上只有《三國演義》里才稱其為“泰山寇”，正史中并無這種稱呼。
那么泰山諸將到底是不是賊寇出身呢？只能說可能性比較大。
裴松之注引《魏略》載：霸一名奴寇。孫觀名嬰子。吳敦名黯奴。尹禮名盧兒。
現(xiàn)有的史料，只有這樣一條側(cè)面暗示泰山諸將“野路子”出身。這些人的的別名，聽起來就像江湖諢號，所謂“一名奴寇”，實際應當是臧霸的諢號叫奴寇，只不過因為這些人后來都歸降曹操，尤其臧霸、孫觀后來身居高位，史書需要處理得婉轉(zhuǎn)一些。
如果不看裴松之注，只看《三國志》正文，絲毫看不出臧霸等人的賊寇出身。假如您覺得奴寇、嬰子都是小名，就像曹操小名阿瞞，這樣的話，我們連泰山賊最后一點證據(jù)都沒了。然而這一點至今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不得不說是非常詭異的現(xiàn)象。
由此產(chǎn)生一種可怕的聯(lián)想，個別作者虛構(gòu)史料誤導讀者，其他作者未經(jīng)核實再復制粘貼引用到自己的文章中，經(jīng)過層層傳遞，會產(chǎn)生多么大的誤導效應。
中平五年（188）十月，銷聲匿跡多時的黃巾軍在青州再次崛起，并進入徐州境內(nèi)。陶謙起用臧霸等泰山軍首領(lǐng)為將，任命他們?yōu)轵T都尉，共同征討黃巾軍。
正如上文所言，在之前的三國常識中，我們都默認臧霸等人是賊寇，跟從陶謙征討黃巾軍之后才洗白了身份。但是，如果考慮得更加嚴謹些，且看下面的記載。
《三國志·臧霸傳》載：黃巾起，霸從陶謙擊破之，拜騎都尉。遂收兵于徐州，與孫觀、吳敦、尹禮等并聚眾，霸為帥，屯于開陽。
裴松之注引《魏書》載：孫觀字仲臺，泰山人。與臧霸俱起，討黃巾，拜騎都尉。
臧霸、孫觀兩位泰山軍地位最高的將領(lǐng)，都是在陶謙手下征討黃巾，因功被拜為騎都尉，其他人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而最重要的是，“遂收兵于徐州”這句話。通常人們理解為臧霸等人從泰山轉(zhuǎn)移到徐州，陶謙把徐州北部的瑯琊國讓給他們，這些人就以臧霸為首，各自帶領(lǐng)隊伍分別劃了一塊地盤，最強的臧霸，就駐扎于瑯琊治所開陽。
但是，首先要明確，臧霸雖然曾經(jīng)劫獄救父，但不意味著他天然就是賊寇。畢竟臧霸當時帶著幾十名門客，說明其家庭條件相當好，逃到東海郡也完全可能重新做良民。家大業(yè)大加上自身勇武的名氣，亂世中很容易吸引到很多人投奔。恰逢此時青州黃巾蜂擁而至，臧霸聯(lián)合泰山本地大族進行反擊，并順勢參加陶謙的統(tǒng)一行動，這非常有可能。
其次，按照上述史料，是在趕走青州黃巾后泰山諸將進駐瑯琊國，聚眾以臧霸為帥。我們來看四位泰山將領(lǐng)的別名“奴寇、嬰子、黯奴、盧兒”，不是奴，就是嬰和兒，有沒有十幾歲男孩中二程度爆表，互相起外號或者自己起外號的感覺？四個名字都很像小孩子的名字，絕不是巧合，很可能是臧霸年輕時結(jié)識了這些同樣喜好游俠之事的年輕人。
在那個時代，什么輕俠、任俠、游俠之類的年輕人層出不窮，從董卓、曹操、曹仁，到典韋、甘寧，甚至徐庶等等，不論諸侯將軍，不論文臣武將，年輕時都喜好行俠仗義，行為高調(diào)張狂，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為朋友強出頭不惜兩肋插刀的那種，引為風尚。
所以泰山諸將如果不是賊寇，而是一幫愛好游俠的熱血青年，在黃巾入寇鄉(xiāng)里時帶頭組織抵抗，就此起家也完全可能。畢竟正史中沒有一句提到他們是賊寇。
這一節(jié)的最后，筆者澄清一下，以上觀點只是筆者自己查閱資料后得出的一種可能性，并不敢確定，分享給大家僅供參考而已。
徐州各郡，能看到瑯琊國遠離徐州核心區(qū)域
興平元年（194），陶謙病死，劉備接任徐州牧。這一時期劉備與曹操大體維持和平，但因自身根基淺薄，所以劉備對徐州的掌控力并不強，包括曹豹為首的丹陽派、徐州本土士族都并不完全服從劉備。至于徐州最北部的臧霸等人，實際上自成體系，未聽從過劉備號令。
建安元年（196），呂布偷襲下邳得手，徐州再次易主，但山高皇帝遠的臧霸未受影響。
建安二年（197），臧霸與呂布之間發(fā)生過一次沖突。與《三國演義》有很大不同，歷史上的臧霸從未成為呂布部將，雙方曾經(jīng)有合作，也有過交手，總體來說臧霸這一時期依附于呂布，但仍保持著獨立割據(jù)態(tài)勢。
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載：霸畏布鈔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還下邳。霸后復與布和。
這是臧霸與呂布沖突的結(jié)果，呂布沒有打敗臧霸，但雙方實力差距明顯，所以臧霸主動向呂布求和，雙方恢復友好。
事件的大致經(jīng)過是這樣：有個東海郡人叫蕭建擔任瑯琊國相，治所設在莒城，拒絕服從呂布。呂布便寫了一封恐嚇信，威脅蕭建將發(fā)兵攻打。蕭建害怕呂布威勢，便派人帶著道歉信以及五匹好馬進貢，表示愿意服從呂布。誰知蕭建旋即遭到臧霸的攻擊，莒城被攻破，蕭建不知下落。
細心的朋友還記得，臧霸和他的小伙伴們一直駐扎在瑯琊國，以開陽為大本營。這些泰山諸將此時的具體官職沒有詳細記載，根據(jù)之前的史料，可以推測仍然為騎都尉的可能性非常大。
瑯琊國相蕭建之前沒有服從呂布，臧霸與之相安無事；蕭建剛向呂布進貢，臧霸立即攻破莒城?？梢?，臧霸的目的就是防止瑯琊國被呂布勢力滲透，他的首要目標是維持自身的實際割據(jù)。
呂布聽說此事，親自帶兵向莒城進發(fā)，高順勸諫不要輕舉妄動，呂布也不聽。
與高順的預測一樣，臧霸雖然害怕強大的呂布，但仍然堅決抵抗。呂布猛攻一番沒能取勝，又擔心后方有失，于是悻悻引軍回到下邳。臧霸隨后主動示弱，與呂布和解。
不論陶謙、劉備還是呂布時期，徐州最北面的瑯琊國始終在臧霸的小心經(jīng)營下保持著割據(jù)狀態(tài)。得益于徐、青、兗三州交界，臧霸的一畝三分地屬于各大諸侯勢力范圍的邊緣地帶，加上徐州長期缺乏強勢軍閥，所以官職不高的臧霸能夠維持自己小小的割據(jù)力量。甚至在必要時，能夠把不利于自己的當?shù)靥兀▏啵╃P除，自己登上前臺。
臧霸雖然自身力量不算強，但憑借該打則打，該拉則拉的敏銳判斷力，在強敵環(huán)伺的情況下維持了泰山諸將的割據(jù)。臧霸高度靈活的行動為泰山諸將爭取到非常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體現(xiàn)出臧霸遠超常人的政治智慧。
本期為您講述了臧霸及泰山諸將的起源，辨析了有關(guān)泰山賊的史料情況。下期將繼續(xù)為您講述這位泰山軍首領(lǐng)歸降曹操后的經(jīng)歷，感興趣的朋友敬請點擊關(guān)注，您的支持是我持續(xù)創(chuàng)作的最大動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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