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生命的意義
前面我們說過,甄士隱有一女兒,叫英蓮,后來改名為香菱,薛蟠正室夏金桂又給改成秋菱。
這香菱被拐子拐走又被賣,以前的拐子和現(xiàn)在的人販子不一樣,以前會把拐走的女孩子養(yǎng)大,再賣掉,或給官宦人家做丫鬟,或給富貴子弟做妾。
而現(xiàn)在的人販子是直接賣掉給人家當童養(yǎng)媳或媳婦,還有更殘忍的就是割掉身上的器官賣掉。
這香菱被拐走長到十來歲時,被賣給一個叫馮淵的小鄉(xiāng)紳之子,他很中意香菱,想著要鄭重其事、正大光明迎娶回來,哪怕不是正室,也只娶這一女子,再不愛他人。
按理說這是香菱轉(zhuǎn)運的機緣,誰曾想,半路出來一個程咬金,與賈家有姻親關(guān)系的薛家之子薛蟠也看上香菱,為此把馮淵打死。
可是,薛蟠把香菱搶到手了也不曾好好珍惜,后來又娶了夏金桂,香菱不只是受薛蟠的折磨,更被薛大奶奶折磨得生不如死。
薛蟠打死人可以不償命,還照樣逍遙自在過日,因為薛家祖上是皇商,薛家夫人薛姨媽娘家王家與賈家又是高官又是皇親,只留下奴仆打點官司一事,無非是花點錢而已。
上帝讓誰滅亡,總是先讓他膨脹。人一膨脹,沒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也會越來越貪婪。所以,無論是賈家還是薛家,都是這樣衰敗的。
好,話說回來,香菱也算不上主角,在書中出現(xiàn)的場次也不是特別多,但她卻是紅樓里位列金釵副冊第一人,也是與大觀園有關(guān)的第一個出場的女子。
香菱眉心有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記,也恰好有這個印記,后來賈雨村認出她就是英蓮,可惜賈雨村為了自己的仕途并未救出英蓮回到母親身邊。她生得裊娜纖巧,做人行事又溫柔安靜。
最緊要的是,香菱并非普普通通的丫鬟,書中送宮花這一章節(jié)里有提到過。
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細細的看了一回,因向金釧兒笑道:“這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里的小蓉奶奶的品格兒。金釧兒道;“我也這么說呢?!?/p>
小蓉奶奶就是兼具釵黛之貌的秦可卿,兼美。
所以,香菱的容貌品性應(yīng)該在釵黛之間,至少不比釵黛差很多。賈璉也跟王鳳姐說她“越發(fā)出挑的標致了”,寶玉也說她“這正是地靈人杰”。
如果說甄士隱的出家暗喻寶玉的出家,甄家的小榮枯映襯著賈家的大榮枯,那么,香菱就是大觀園群芳命運的暗示。同時,香菱和劉姥姥一樣,成為見證大觀園從繁盛到荒蕪的關(guān)鍵人物。至于香菱的結(jié)局,我個人并不認同她被扶正又生下一子,因難產(chǎn)而死。我們且回看癩頭僧給甄士隱留下的四句話:
慣養(yǎng)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
菱花是一種花,在夏天開花,白色。此處暗指香菱。雪澌澌,澌澌是指雪聲音,這里的雪暗指薛家,白色菱花對白色的雪,更是凄涼,雙重對應(yīng)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倍?,菱花也被代指鏡子,鏡子同樣可以暗喻到最后一切成空。而賈府逐漸走向衰敗,也恰好是元宵佳節(jié)之后。
再來看香菱的判詞:
畫: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方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蓮枯藕敗。
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
水涸泥干,蓮枯藕敗之后,緊接著就是死亡。更何況判詞里最后一句是“香魂返故鄉(xiāng)”,這很明顯地告訴我們,記不得自己姓氏、父母及故鄉(xiāng)的香菱,在死后魂歸故里了。如果沒死,也不會是香魂返故鄉(xiāng)。
第八十回寫道:
(香菱)雖然在薛蟠房中幾年,皆因血分中有病,是以并無胎孕。今復(fù)加以氣怒傷肝,內(nèi)外折挫不堪,竟釀成干血之癥,日漸羸瘦,飲食懶進,請醫(yī)服藥不效。
干血之癥是什么?這是一種繼發(fā)性的閉經(jīng),中醫(yī)上稱為“不月”或“經(jīng)閉”,其主要表現(xiàn)是,形體消瘦、小腹脹滿、不能飲食、骨蒸潮熱、口干顴紅、兩目黯黑等。
說得更淺白些,就是一種很嚴重的婦科病,加上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嘆。能熬多少時日,實在難說,這樣美好的女孩子,遭逢坎坷命運,真應(yīng)憐惜,卻未得到憐惜。
所以,癩頭僧說香菱是個有命無運之人。幸好,她還有跟黛玉學(xué)詩、戲說夫妻蕙、情解石榴裙等這樣美好的記憶,成為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暖陽。
我想,香菱的存在,除了映襯大觀園群芳的命運,還有另外一層意義,那就是她以她的遭遇,提醒眾生,即使命運多舛,也莫忘純真與善良,即使忘了自己的姓氏及故鄉(xiāng),也不必一直質(zhì)疑“我到底是誰,我來自哪里”來自尋煩惱。
同時,對待生活要始終抱著期望與信心,溫柔而安靜地生活下去。
嬌杏非俗人,有眼光又守本分
嬌杏何許人也?她本是甄士隱家中的丫鬟,在整部紅樓夢中,可以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的出場也寫得極其簡單明了,是她的主子甄士隱約來賈雨村,卻未料又有客人登門拜訪,留下雨村一人坐在書房。
正在翻弄書籍解悶,忽聽窗外有女子咳嗽,遂起身往窗外一看,這時,嬌杏的容貌便透過雨村之眼,被曹公描述出來:
原來是一個丫鬟,在那里擷花,生得儀容不俗,眉目清明,雖無十分姿色,卻亦有動人之處。雨村不覺看的呆了。
為啥看呆?或許一直困頓潦倒,整日接觸的不是甄士隱這類人物便是粗俗的市井小民,好不容易遇到個儀容不俗之女子,難免不呆愣。
那甄家丫鬟擷了花,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nèi)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quán)腮。這丫鬟忙轉(zhuǎn)身回避,心下乃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說的什么賈雨村了,每有意幫助周濟,只是沒甚機會。我家并無這樣貧窘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來,不免又回頭兩次。
不免回頭兩次,這不符合身為丫鬟的行為,也就是說,嬌杏此時逾越了規(guī)矩,做了她這個身份不能做的事情,但其實這也是他們的緣起。
雨村見他回了頭,便自為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盡,自為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雄,風(fēng)塵中之知己。
很有意思是不是?人在落魄時,一旦有個人多看一眼或多說幾句寬慰話,就視為知己,從此便有了糾纏。
后來賈雨村得甄士隱的贊助,上京趕考榜上有名,成了知府太爺。再次巧遇嬌杏買線尋上門來,找甄家娘子討了嬌杏作二房。一個落魄書生,一個小戶人家的丫鬟,只因無意中的再回眸,卻預(yù)定下了后來的姻緣。
更奇的是,嬌杏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載,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將他扶側(cè)作正室夫人了。
不得不說,嬌杏的命運當真是好,也有人解讀她的名字是僥幸,她不過是僥幸如此好命罷了。
但漠塵覺得,一個人能得命運的眷顧,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個人和包括了善因及守住本分。
因為對嬌杏的描寫實在太少,漠塵只能從中推測,所有的推測也許都不太容易成立或者易被推翻,但從甄家落魄,僅剩兩個丫鬟(其中一個丫鬟便是嬌杏)跟著甄家娘子,以及后來被討去作了二房也是由甄家娘子的父親封肅做主,跟甄家娘子商討一二便嫁了過去這兩件事情來看,嬌杏是個安分守己、順從天命的小女子。
而且,她也很能吃苦耐勞,在甄士隱失蹤之后,和甄家娘子日夜操勞做針線活換來些許銀兩聊以度日。
以賈雨村的角度來講,如果嬌杏這位側(cè)室不是個安分守己之人,不能恪守婦道,斷不能被扶為正室夫人。
畢竟賈雨村好歹是個官老爺,正室夫人如果拿不出手,又給自己隨時添亂的話,也讓他很沒臉面的。有道是,女人是男人的臉面,即使時代變更,封建制度早已被打破,但女人安分守己,守住自己的本分,永遠是王道。
這個安分守己、守本分不是說唯唯諾諾,而是做好你的分內(nèi)事兒,不會無端惹是非。同時,懂得順應(yīng)天命,即使生不逢時,命運也不會壞到哪里去,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之所以現(xiàn)代人痛苦太多,婚姻很難走到頭,往往跟強求有關(guān)。若有,不求也自來。
若無,強求也求不得。比如,有的人對伴侶的要求特別多,總奢望伴侶是個完美之人,于是,不斷地想盡一切辦法改變伴侶,這實際上就是在強求。
求不得,就苦惱,就心生怨氣,久而久之,相互之間便越來越疏遠,溝通也難以舒暢。如此,婚姻又怎能幸福?
所以,現(xiàn)代社會女人也好,男人也罷,都需要學(xué)一學(xué)守住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內(nèi)事兒。其實,這也是一種善,一份慈悲。
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
甄士隱與賈雨村的俗緣不淺,雖然一個是望族,一個落魄書生,卻不止做了鄰居,還能多次聚在一起相談甚歡。而有些人,做了幾年的鄰居,可能也只是點頭之交。尤其現(xiàn)在的大都市,大部分住在高樓大廈里,僅一墻之隔及對門住的是什么人、長什么樣、做什么的都不容易知道,更遑論交流了。
所以,漠塵時常懷念在老家小鎮(zhèn)住平房的日子,天氣暖和了,吃過飯之后,不需要上班或出門的左鄰右舍就聚在某家人的門口,盡管唾沫滿天飛,嘴里講的多半是東家長西家短,但人與人之間的那份親切,卻很暖心窩。
當然,比較高雅的人士,談?wù)撟疃嗟墓烙嬀褪菈粝?、抱負、心愿、事業(yè)等話題。
所以,中秋佳節(jié)之際,甄士隱家宴已經(jīng)結(jié)束之后,又在書房置辦一席,準備邀請賈雨村來過節(jié),以免他一人孤零零對月圓。
可見,甄士隱是個善解人意之人,香菱也繼承了父親這一品質(zhì),因此薛蟠再不好,她也一心一意跟著他。
正至廟中的甄士隱,恰好聽見賈雨村對天長嘆:
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
古人常以玉比喻君子,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用玉來標榜君子。而賈雨村也自譽為玉,又恰逢中秋團圓之際,想著自己落魄到連進京的盤纏都沒有,因此有感而發(fā)這一副對聯(lián),來表明自己的遠大志向。
這里是用了兩個典故。玉在櫝中求善價來自于子貢與孔子的對話:有一次,子貢問孔子,如果你是一塊玉,是標一個價來賣,還是覺得自己是無價之寶,不肯賣。
孔子說,玉在柜子里,遇到真正能出好價錢的人我才賣。這其實是在暗喻賈雨村希望遇到真正的伯樂來資助他走向飛黃騰達的仕途中,而甄士隱就是在金錢方面資助他的第一位伯樂。
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源起于一個傳說,據(jù)說有一個仙女送給漢武帝一個發(fā)釵,他把釵放在奩內(nèi)。大概覺得太珍貴,漢武帝一直把發(fā)釵放在奩內(nèi),直到兩代之后,漢武帝的孫子——另外一個皇帝打開盒子,卻發(fā)現(xiàn)釵不見了,化成一只白燕飛走了。賈雨村可不想有了機會卻白白錯過,所以他講'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是說一定要等待時機直上青天。
但同時,我想這也是暗喻了賈雨村雖然一心一意往上爬,最終還是落得個珍貴的發(fā)釵不見了,只剩下空匣子的結(jié)局。
世事無常,體現(xiàn)在生活和工作中方方面面上。但能真正領(lǐng)悟到的人,卻不多見。
所以你看《紅樓夢》里蕓蕓眾生,能保持清醒并悟道的人,有甄士隱、賈寶玉、惜春三個人,外加一個林黛玉。雖然她沒有出家,但漠塵認為,她始終在冷眼看大觀園、看賈府,也看自己的命運格局。
把自己比作玉的賈雨村,墜入紅塵被污染得很嚴重,而林黛玉雖然身在紅塵,從不自命不凡,也沒有什么通靈寶玉、金鎖金麒麟之物,可她本身就是一塊玉,她活出了玉的品質(zhì),以還淚的方式,了結(jié)與賈寶玉的仙緣。
所以,不要高捧做官之人,也不必輕視普通人。誰都不曉得誰的一生會遇見誰,誰又是你的貴人,也很難提前預(yù)知到人生的結(jié)局究竟是什么。
換句話說,誰都不容易,好好做自己,有了機會就抓住,該飛時便飛,該落時也能坦然處之。
未完待續(xù),感恩期待。
注:題目中的1.4,1代表第一回,4代表第一回第四篇解析文章,以此類推。
文/費漠塵,針對紅樓夢文本的解析,屬個人觀點與感悟。圖片取自網(wǎng)絡(luò)87版紅樓夢劇照及其他,轉(zhuǎn)載文章請聯(lián)系作者本人,感恩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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