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自古以來就是文人的知己,可同醉,可解憂,可寄相思。瀟灑飄逸的李白是曠達的詩仙,也是落魄的文人,“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孤獨的時候他只愿獨飲花間,與月同醉。淪為階下囚的李后主心中的苦楚無人傾訴,只好“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痹谇镌潞臀嗤溆爸?,排解心中的憂愁,故國不在,大小周后不在,只有那明月如鉤嵌入心中,隱隱作痛。一代才女李清照在月夜思念愛人“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奔t藕香殘的時節(jié),灑滿西樓的月華,穿過林層的雁陣,與相思交織,和閑愁同韻。滿腹心事無從可寄,唯一彎殘月與她相知。
不同的人,眼中的月也是不同的。戍邊戰(zhàn)士眼中的月是悲壯蒼涼。離人眼中的月,越發(fā)感傷凄苦。情人眼中的月,則是愛恨交織。千古永恒的月亮寄托了人類的美好愿望,也寄托了對親人和友人的無限思念。謝莊有“隔千里兮共明月”,蘇軾在著名的《水調(diào)歌頭》詞中寫“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都是同樣的意境。唐代詩人張九齡也寫過一首意境悠遠的詩,他通過月亮這一事物,打破了時間、空間的束縛,讓平常的賞月成了一件神圣又浪漫的事。
《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張九齡是一個富有才華和氣度的詩人,更是一位有膽識和遠見的政治家。他耿直溫雅、風(fēng)骨錚錚,其詩亦如其人,坦蕩豪氣,不趨炎附勢,不媚世厭俗。這是一首月夜懷念親人的詩,是張九齡遭遇貶謫離鄉(xiāng)時而寫。“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句是整首詩最著名的,沒有雕飾,沒有渲染,只有真情所致,脫口而出,一幅宏大悠遠的意境就呼之欲出了。一輪皓月,從浩渺無邊的海岸緩緩升起,無限延伸至看不到的盡頭。天涯一望,是同一輪明月,萬戶仰視,各懷幽心。這兩句與“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起,成為中國人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最好詮釋。
“情人怨遙夜,竟タ起相思?!薄扒槿恕本褪侵柑煜碌挠星槿?,情人之間遠隔萬里,不能相見,只能遙望月光,寄托相思之情。綿綿思緒,如月華鋪灑,落于枕上帳邊,牽引無數(shù)思情,讓人入夢難成,惆悵不堪。他們一定在此時怨恨這漫長的夜,為何不能早日結(jié)束。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贝禍缌藸T光,任月光鋪滿屋內(nèi),滿室生輝,于寂靜中想念,愈覺情濃。披衣而出,皓月當空,久久徘徊,夜晚的寒露打濕了青衫,縱有萬千情思,亦是無從訴說,“滅燭”、“披衣”生動寫出了詩人夜不成眠的狀態(tài),引起人的共鳴。冷月雖可寄懷,卻到底不能偎依取暖,這種孤寂思念之情,十分傳神。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痹律绱?,多想采擷起來,送給遠方的親人啊!可惜這怎么可能?只能任憑月光兀自流淌??v心有深情,亦無人知曉,還不如回到屋里,尋個美夢,期待著夢里與佳人重逢,此后再不輕言離別。這會是一個純凈美好的夢,雖有惆悵,卻也是希望滿懷,富有浪漫!
張九齡筆下的月具有了永恒的意味,一輪明月,從不應(yīng)為時間而減弱,它記錄了人世間的滄桑變化,記載了歷史興亡。這輪明月,君王良相看過,オ子佳人看過,村夫凡婦看過,在海上升起,又在海上落下。其高潔情操,恰如這輪唱絕千古的明月,掛在大唐的天空,浩然清澈,風(fēng)情萬種。今夜,月華正濃,不知道今晚的月光又會撥弄了誰的情思,寄托了誰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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