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
《楚辭》
屈原與楚辭介紹
屈原，名平，字原，楚王同姓貴族。
《史記·楚世家》：“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是顓頊的稱號）。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亂，帝嚳使重黎誅之而不盡。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后，復(fù)居火正，為祝融。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chǎn)焉。其長一曰昆吾。二曰參胡。三曰彭祖?！都狻酚莘唬骸懊澹瑸榕硇眨庥诖笈?。”《世本》曰：“彭祖者，彭城是也。” 《索隱》《系本》云：“三曰篯鏗，是為彭祖。彭祖者，彭城是?！庇莘疲骸懊?，為彭姓，封于大彭?！?《正義》《括地志》云：“彭城，古彭祖國也?！锻鈧鳌吩埔竽缗碜鎳病Ｓ莘泼??！渡裣蓚鳌吩婆碜嬷M鏗，帝顓頊之玄孫，至殷末年已七百六十七歲而不衰老，遂往流沙之西，非壽終也?！彼脑粫?。五曰曹姓。六曰季連，羋姓，楚其后也。昆吾氏，夏之時嘗為侯伯，桀之時湯滅之。彭祖氏，殷之時嘗為侯伯，殷之末世滅彭祖氏。季連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國，或在蠻夷，弗能紀(jì)其世。……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以子禮侍奉文王），蚤卒……熊繹當(dāng)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商，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湖北秭歸縣）。”前七零四年，楚君熊通自號為武王。武王之子熊貲繼位為文王，遷都郢（湖北江陵縣）。前278年秦將白起攻陷郢都，楚頃襄王遷都于陳（今河南淮陽縣）。前223年，秦滅楚。
楚武王熊通封他的兒子于“屈”這個地方，此子即“屈瑕”。屈瑕是屈原的祖先，其后代即以“屈”為氏。應(yīng)是說，屈原的姓是“羋”，“屈”只是氏。上古有姓有氏。姓是一種族號，氏是姓的分支。氏的情況比較復(fù)雜。①以受封的邑名為氏，如屈完 羊舌赤②或以所居的地名為氏：西門豹 百里奚 ③以官名為氏：樂正克 司馬牛 ④以祖先的字或謚號為氏：孔丘（宋公孫嘉的后代，嘉字孔父） 莊辛（楚莊王的后代，“莊”是謚號） 戰(zhàn)國以后，人們以氏為姓，姓氏逐漸合而為一，到了漢代，通稱為姓，而且自天子以至于一般平民就都可以有姓了。這樣我們今天就說屈原姓屈。
屈原在楚懷王時，擔(dān)任左徒的官職，甚得懷王信任，“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yīng)對諸侯?！保ā妒酚洝でZ生列傳》）他有遠(yuǎn)大的政治抱負(fù)，主張改革內(nèi)政，修明法度，舉賢任能，聯(lián)齊抗秦，舊勢力仇恨他，向懷王進(jìn)讒，被貶為三閭大夫（管教育王族三氏——屈、景、昭的子弟，錢鐘書的《圍城》里有三閭大學(xué)），不久楚懷王又把他流放漢水以北。懷王末年，屈原曾被召回，出使齊國，修復(fù)齊楚聯(lián)盟。懷王受騙入秦，囚死于秦。楚頃襄王繼位后，屈原又被放逐到江南。頃襄王二十一年（前278年），秦將白起攻破楚郢都，屈原痛心疾首，這一年的五月五日，投汩羅江自殺。
屈原的作品，《漢書·藝文志》說有二十五篇，但沒有列出篇名，后人說這二十五篇是《離騷》、《九歌》（11篇）、《天問》、《九章》（9篇）、《遠(yuǎn)游》、《卜居》、《漁父》?！稘O父》、《卜居》、《遠(yuǎn)游》三篇，學(xué)術(shù)界有人認(rèn)為皆非屈原作品（上海古篇出版社1979年郭維森《屈原》p33）
屈原的詩歌，后人稱為“楚辭”，其實屈原當(dāng)日并沒有這樣命名自已的作品?！俺o”這一名詞不知起于何時，《史記·酷吏列傳·張湯》“始長史朱買臣，會稽人也，讀《春秋》。莊助使人言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具幸，詩中，為太中大夫，用事?！敝熨I臣是漢武帝時人，“楚辭”之名可能至晚也是漢初就有的。西漢末年（漢成帝時）劉向整理古籍，編《楚辭》集，分十六卷，收入屈原、宋玉、景差、賈誼、淮南小山，東方朔、嚴(yán)忌、王褒、及劉向自己的作品，東漢王逸據(jù)以作《楚辭章句》，又附上自己的作品《九思》，共為十七卷。
“楚辭”本來的意義就是楚人的歌辭。宋代黃伯思說“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jì)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辭”（《東觀余論·翼騷序》）
“楚辭”中最有名的作家是屈原，屈原的代表作是《離騷》。所以后人又稱“楚辭”為“騷”或“騷體”。甚至把詩人叫做“騷人”。
“楚辭”又有個名稱叫作“賦”，如劉永濟(jì)先生《屈賦音注詳解》。這不十分恰當(dāng)，應(yīng)與漢賦區(qū)別，漢賦是押韻的散文，“楚辭”是詩歌。
劉勰《文心雕龍·辨騷》“不有屈原，豈見《離騷》？驚才風(fēng)逸，壯志煙高。”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蜔o心隨白鷗。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yīng)西北流?！保ɡ畎住督弦鳌罚?div style="height:15px;">
1953年，屈原被列為世界文化名人。（世界和平理事會是1950年根據(jù)第二屆世界保衛(wèi)和平大會的訣議成立的?？偛吭O(shè)在第芬蘭首都赫爾辛基，機(jī)關(guān)刊物是《世界和平理事會公報》。
從1952年起，世界和平理事會開始評定并頒布世界四大文化名人。1952年頒布的四位是：法國作家雨果；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畫家和自然科學(xué)家、工程師達(dá)·芬奇；俄國作家果戈里；中世紀(jì)阿拉伯醫(yī)學(xué)家、哲學(xué)家、自然科學(xué)家和文學(xué)家阿維森納。
1953年在赫爾辛基頒布的四位世界文化名人除了中國的屈原外，還有波蘭的天文學(xué)家、日心說創(chuàng)始人哥白尼；法國作家佛朗索瓦·拉伯雷；古巴作家和民族獨(dú)立運(yùn)動的領(lǐng)袖何塞·馬蒂。這一年端午節(jié)前后在北京舉辦了楚文物展覽，在這次展覽上首次展出了屈子祠和屈原墓的照片。與此同時，蘇聯(lián)各界在莫斯科集會，隆重紀(jì)念屈原逝世二千二百三十周年，費(fèi)德林院士作了《屈原及其創(chuàng)作》的報告，我國駐蘇大使戈寶權(quán)在大會上致辭。九月二十七日，由中國人民保衛(wèi)世界和平委員會等五部門組織，在北京舉行了隆重的紀(jì)念屈原逝世二千二百三十周年，哥白尼逝世四百一十周年，拉伯雷逝世四百周年，何塞·馬蒂誕生一百周年紀(jì)念大會。）
九歌·山鬼
《九歌》原本是楚國的民間祭歌。
南方的楚國，有著獨(dú)特的文化面貌。北方的中原文化是史宮文化，重人事，講求實際；南方的楚文化是巫官文化，信鬼神，寓于想象。《漢書·地理志下》“楚地……信巫鬼，重淫祀?！蓖跻荨冻o章句·九歌序》“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祠，一作祀）。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楚地重祭祀，巫風(fēng)盛行。祭祀時，由男巫女巫裝扮成鬼神的形象，邊歌邊舞，敷演一些鬼神故事——多半是一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因此有人稱之為原始的歌舞劇。這種充滿奇幻色彩的文化氛圍，孕育了屈原浪漫主義的光輝詩篇，與中原文化母體中產(chǎn)生的現(xiàn)實主義詩作的《詩經(jīng)》不同，閃耀著奇光異彩，成為我國浪漫主義詩歌傳統(tǒng)的源頭。
屈原在民間祭歌的基礎(chǔ)上，進(jìn)行加工整理再創(chuàng)作，便成了了今天的《九歌》。其寫作的年代：①一般認(rèn)為是第二次流放江南時期間。王逸《楚辭章句·九歌序》“屈原放逐，竄伏其域（南郢之邑，沅、湘之間），懷憂苦毒，愁思沸郁。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為作《九歌》之曲，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已之冤結(jié)，托之以風(fēng)諫?！雹谝灿腥苏J(rèn)為寫于屈原被放逐以前。（陸侃如、龔克昌《楚辭選譯》，上海古籍1981年版）
《九歌》共十一篇，“九”是表多數(shù)的虛詞，非實指。前十篇各祭一神，末篇《禮魂》是送神之曲，為各篇所通用（前十篇，每篇之后都用此送神）。十一篇為：《東皇太一》祭天神東皇太一；《云中君》祭云神；《湘君》祭湘水男神；《湘夫人》祭湘水女神；《大司命》祭生命神（亦即死神）；《少司命》祭愛神；《東君》祭太陽神；《河伯》祭黃河神；《山鬼》祭山神；《國殤》祭陣亡將士；《禮魂》（通用送神曲）。
《山鬼》是“九歌”的第九篇。
山鬼：山神，女性。有人說就是那位“旦為朝云，暮為行雨”的巫山神女。（宋玉《高唐賦》：“昔者先王嘗游高唐（云夢中臺名），急而晝寢。楚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跻蛐抑Ｈザo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标柵_：山名。后因稱男女合歡場所為陽臺。）
關(guān)于此篇的行文方式，異說很多：
① 扮山鬼的女巫自述性獨(dú)唱。
② 男巫、女巫對唱，“祭時由女巫扮山神，由男巫迎神。在相互的酬答歌唱中，表現(xiàn)了山鬼和她的的戀人之間的熱戀和怨望?！保戀┤?、龔克昌《楚辭選譯》）陸、龔的《楚辭選譯》這樣分解全詩：a首“若有人”以下四句，男巫唱；b“乘赤豹兮從文貍”至“東風(fēng)飄兮神靈雨”，女巫唱；c“留靈修兮憺忘歸”二句，男巫唱；“采三秀分於山間”至末，女巫唱。
③主祭者之辭。主祭人為一方，山鬼為另一方，主祭人敘述與女山神的人神戀愛故事。（此說見蔣驥《山帶閣注楚辭》）
凄婉動人的神的戀歌
——屈原《九歌·山鬼》賞析
屈原是一位善于從民間文學(xué)里吸取營養(yǎng)，镕鑄自己偉大詩篇的卓越詩人。他的《九歌》就是以民歌為藍(lán)本加工而成的?！毒鸥琛繁臼浅渌⑾嫠饔蛎耖g祭祀鬼神時所用的樂歌，屈原對這些祭神樂歌進(jìn)行修改加工，寫成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九歌》?！毒鸥琛肥墙M歌，共有十一篇?！渡焦怼肥恰毒鸥琛分械囊黄?div style="height:15px;">
“山鬼”即山神，這位山神是女性的，她就是楚國民間神話傳說中的巫山神女?！渡焦怼愤@一篇就是楚人祭祀巫山神女時所用的歌辭。這是一曲凄婉的神的戀歌，通篇用神女自述的口氣，描述了這位女神久候戀人不來時的孤獨(dú)凄涼的處境和悵惘失意的情懷，其中滲透著屈原自已壯志難酬、英雄遲暮的感傷情緒。
歌辭一開頭山鬼就述說自己的容貌服飾：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穿）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若”發(fā)語詞，沒有實際意義?！叭恕笔巧焦碜苑Q。兮是語助詞，在古代讀如我們今天的“啊”；“兮”字用在句中，有時具有“之”、“其”、“于”等字的作用，有時是為了調(diào)和音節(jié)，使語言具有和諧婉轉(zhuǎn)的音樂美，阿，彎曲的地方?！吧街ⅰ保òⅲ呵?，山中深曲的地方），山的轉(zhuǎn)彎處。“被”同披?！稗道蟆币环N蔓生的香草?！氨晦道蟆笔钦f以薜荔為衣， “女蘿”，地衣類植物，呈絲狀?！皫}”即用女蘿作衣帶?！昂骸堆a(bǔ)注》“傾視也”）”，指兩眼含情脈脈?！耙诵Γá龠m宜于笑（因口齒好）；②笑得很自然）”，指笑得很自然?！白印笔巧焦矸Q所愛的人?！澳健睈勰?。“予”，山鬼自稱?！榜厚弧?，輕盈嬌美的樣子。善窈窕是說善于作嬌美的姿態(tài)。這開頭四句，勾畫出了一位美麗動人的女神形象：在清幽寧靜的山彎，一位女神來了，她穿著用薜荔編織的綠色衣衫，系著用柔軟的女蘿做成的衣帶，她美妙的雙眼蕩漾著粼粼波光，豐潤的面頰洋溢著動人的微笑，她是滿懷著激動和喜悅來和自己所愛的人相會的，她知道自己的的戀人愛慕自已的嬌美。這段描寫，正面突出了山鬼的容貌美，又通過服飾的芳潔和對愛的誠摯追求，側(cè)面反映了山鬼高尚的情操。
接下來，山鬼又述說自己的儀從之盛和禮物之好（《補(bǔ)注》“以辛夷香木為車，結(jié)桂枝以為旌旗也。）”：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上已有“被薜荔兮帶女蘿”句，與此句是何關(guān)系：《山帶閣注楚辭》“薜荔女蘿，皆緣木蔓生，故借為山鬼衣服之喻；蘭蘅則被帶于車旗者也。芳馨，指蘭蘅言，言鬼欲折此芳馨以遺人也。”文驍輯注《九歌》“身上又披以石蘭，腰間又系以杜蘅?！蓖鯘肚x選》“被石蘭：裝飾著石蘭?！瓗Ф呸浚阂远呸繛檐嚿系牟蕩??！保?div style="height:15px;">
這段語前兩句緊扣山鬼的身份來寫。赤豹、文貍都是山里的動物。赤豹，是指毛赤褐色的豹；文貍，是指有花紋的野貓。辛夷、桂樹都是山里的植物。辛夷是一種香水，“辛夷車”就是用辛夷木做的車子。桂旗，指用芬芳的桂花枝編結(jié)的旗幟。山鬼是山中女神，因此她來和戀人幽會，儀從都與山里的動植物有關(guān)。她坐的是赤豹駕著的香車，跟隨的是一群美麗的野貓，用的旗幟是桂花枝編成的。赤豹文貍，在綠樹碧草的襯托下，色彩顯的多么鮮明絢麗；香車桂旗，在潔凈的空氣里，散發(fā)出的氣味是多么芬芳！這兩句描寫，切臺山鬼的生活環(huán)境，增強(qiáng)了神話意味，而隨從動物的美麗，所用車旗的芬芳，又正進(jìn)一步烘托出了山鬼志趣的高尚，心地的純潔。這段話后兩句寫山鬼帶來的禮物。
“石蘭”，蘭草的一種?！岸藕狻保悴??！罢邸?，采摘的意思。芳馨，指香花香草，即石蘭、杜衡等?！斑z”，贈送的意思。所思，指所思戀的人。山鬼身上又披著石蘭，腰間又系著杜蘅，她要把這些采摘來的香花香草送給自己心愛的人。贈戀人禮物，而且用作禮物的是香花香草，這表現(xiàn)了山鬼的纏綿多情和希望建立純潔高尚的愛情的美好愿望。（中國的愛情觀往往是無性愛情，最著名的寶黛之戀。）（山鬼被薜荔、帶女蘿而又被石蘭、帶杜衡，并將后者贈所思者）
山鬼坐著香車，帶著香花香草赴會來了，她擔(dān)心自己會遲到：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dú)后來。
山鬼為什么擔(dān)心會遲到呢？原來她住在深山幽深的竹林里，整天看不見天日，不知道時間的早晚，動身說不定就遲了，加上一路上山路崎嶇，走得很慢，難免又多費(fèi)了時間，她擔(dān)心遲到會受到戀人責(zé)怪，所以在路上想到見了戀人后要這樣解釋一下。這兩句里，“余”是山鬼自稱?！绑颉笔侵窳??！昂髞怼笔沁t到的意思。
盡管山鬼已經(jīng)遲到了，但是當(dāng)她到達(dá)約會地點的時候，戀人卻不在那兒?？磥?，戀人失約了！一種悵惘失望的情緒襲上她的心頭，剛才她還是滿懷喜悅，此刻她站在山頭，孑然一身，四顧凄然，天地失色：
表獨(dú)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fēng)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表”特出的樣子?！叭萑荨保ㄗ鳌叭苋堋?，水流貌，這里用以形容云氣在空中的浮動?！拌谩鄙钸h(yuǎn)的樣子?！摆ぺぁ焙诎?。“羌”，發(fā)語詞?！皶兓蕖笔钦f白天也很陰暗。 “神靈”這里指雨神。山鬼癡癡地站在高高的山頭，舉目遠(yuǎn)望，東風(fēng)吹來，雨神在下雨了，天地一片迷濛。腳下，茫茫云氣在山腰浮動；一眼望下去，山谷里深遠(yuǎn)幽暗，看不清那里的景物，白天就象黑夜一樣。孤獨(dú)地處在苦雨凄風(fēng)之中，處在廣漠的山中世界里，山鬼無限憂傷，但她對戀人的到來仍抱有最后的希望。“留靈修兮憺忘歸”，“靈修”指的戀人。“留靈修”是說為等戀人而留下不走?！皯灐?，安心于。她仍然為了等待戀人而留在這兒，為了最后的一線希望，她愿意忘記歸去。她對愛情是多么忠貞，她是多么癡情！但是，戀人到來的希望畢竟已十分渺茫，被遺棄的事實已很難否認(rèn)，于是，她不禁感嘆身世，涌起美人遲暮的無限悲愁：“歲既晏兮孰華予？”“歲”，年紀(jì)。“晏”,遲，指年紀(jì)大了?！笆搿?，誰?！叭A”，光寵的意思（同“花”，以我為花，認(rèn)為我美。）。這句是說：我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還有誰能愛我呢？戀人的失約，使她懷疑是否由于自已年華老去，容貌衰減，因而失去了戀人的愛。
怎樣使自已變的年輕呢？于是她想：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三秀”，指靈芝草?！办渡健奔次咨??！办丁惫乓粑?，“於”是“巫”的同聲假借字?！袄诶凇保绞氐臉幼?。“葛”，蔓生藤本植物。古人認(rèn)為靈芝是仙草，吃了使人不易變老，所以山鬼想在巫山的崇山峻嶺中去采集靈芝草，吃了使自已變年輕一些。但是她又想到山高路險，亂石磊磊，葛藤滿山，荊棘叢生，哪兒有靈芝可采呢？幻想終于破滅，她不得不到現(xiàn)實中來尋求安慰。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公子”、“君”都是山鬼稱所愛的人。她怨恨戀人負(fù)約不來，滿懷惆悵，竟忘記了回去，但她不愿意相信被遺棄的悲慘事實，盡量從別的方面尋找解釋，勉強(qiáng)自作安慰：也許戀人真正思念我，只是不得閑空，才沒有來。
下面，她轉(zhuǎn)而思考起自已的價值：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山中人”是山鬼自稱?！岸湃簟笔窍悴?。山鬼說：我的氣質(zhì)象杜若一樣芬芳，我住在濃蔭如蓋、清幽宜人的松柏林中，喝的是從石中流出的清澈的泉水。她為自已具有芬芳的氣質(zhì)、高尚的情操而難遇知音感到深深惋惜，生出無限的自傷自憐之感。盡管她用戀人沒有閑空來強(qiáng)作自我安慰，但事實畢竟是事實，使她對戀人是否真愛自己又不得不發(fā)出懷疑：“君思我兮然疑作?！薄叭弧保\然，真是這樣?！耙伞?，懷疑?！白鳌碑a(chǎn)生。這是說：戀人喲，你思念我嗎？我一會兒覺得你真思念我，一會兒又懷疑了。在山鬼的心中，這兩種情緒在進(jìn)行著激烈的拉鋸戰(zhàn)。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了，夜幕降臨，最后的希望破滅了：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fēng)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填填”，雷聲?！盃笔呛谏拈L尾猿?！巴健保装椎??！半x”，遭受。這里展示了山中傍晚一派陰森凄慘的景象：雷聲隆隆，雨下得天昏地暗，猿拉著長聲叫著，此伏彼起，互相呼應(yīng)，凄厲的聲音在荒無人煙的千山萬壑間回響，令人感到恐怖，山風(fēng)颯颯，樹木蕭蕭。這派景象是從山鬼的眼中看出來的，它烘托了山鬼徹底失望的悲哀。山鬼深深地嘆道：我思念你，白白地遭受憂愁！即使到這最后一刻，山鬼對戀人的負(fù)情雖然深深怨恨，但仍然對他充滿無限的深情和難以割斷的眷戀。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山鬼對愛情的忠貞和執(zhí)著，窺見她那善良的心靈。
《山鬼》是一曲女神失戀的悲歌。它寫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讀起來令人悲腸千結(jié)，黯然銷魂。它的成就是很高的：
《山鬼》最突出的成就就是在于它以浪漫主義精神，采用擬人化的手法，塑造了一位容貌美和心靈美完美統(tǒng)一的女神形象。在楚國的民間，關(guān)于巫山神女有許多美麗的神話傳說。宋玉《高唐賦》記載：從前楚王到高唐這個地方游玩，倦睡中夢見一位自稱“巫山之女”的年輕女子來和自已幽歡，臨走，這位年輕的女子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在楚人的傳說中，巫山神女就是這樣一位空靈縹緲的精靈，她早晨化為斑斕的朝霞，傍晚又化作濛濛的暮雨，她纏綿多情，向往和追求愛情的幸福。《山鬼》就是以民間關(guān)于巫山神女的美麗傳說為背景，寫這位女神追求愛情而被遺棄的故事。它把這位神女寫得如同人間的女子一樣，她有人的外表、人的感情，她對幸福充滿渴望，對愛情十分執(zhí)著。歌辭從各個方面來展示這位女神的美。她住的地方是那樣的清幽，一片青翠的竹林，繁茂的竹葉遮蔽了天日，林子里一片寧靜；竹林邊有淙淙流動的泉水，泉流旁碧草如茵，草叢間點綴著一朵朵迷人的小花；山坡上，松柏青蔥，石縫里不時站起一叢叢香草。這種環(huán)境正和山鬼美麗的心靈和諧一致，山鬼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正表現(xiàn)了她對美的追求，從另一方面說，也正是這樣的環(huán)境，熏陶著山鬼，培養(yǎng)了她高雅的氣質(zhì)。她是那樣的愛美，她是那樣的愛美，她用芬芳的薜荔編成外衣，用碧綠的女蘿做成腰帶，顯得那樣雅潔，不同凡俗。她有動人的容貌，眼波盈盈，含著無限的溫柔，皓齒巧笑，顯出萬般的嫵媚，輕盈嬌媚，風(fēng)姿卓越。她更有令人傾倒的精神美。她的氣質(zhì)象杜若一樣芬芳，她對戀人是那樣的一往情深。當(dāng)她來赴會的時候，帶來許多香花香草，準(zhǔn)備贈給戀人；當(dāng)戀人負(fù)約未來時，她仍然體貼愛人，為他寫找解釋；她久久地誘癡立山頭，忘記了歸去，不愿意放棄最后的希望。她始終不渝地愛著那個人，她的愛是純潔的，是深摯的，是堅貞的。從生活環(huán)境到服飾，從容貌到心靈，山鬼都是美好的，她是美的化身。這一形象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就給人以崇高的美感享受。正因為她美，她被遺棄的命運(yùn)，就更引起我們的惋惜和同情。而這樣一個神話故事，在屈原手里，寫得這樣真切感人，富有人情味，自是得力于屈原高超的藝術(shù)才能。
《山鬼》的景物描寫也具有很高的成就。這首先表現(xiàn)在它的景物描寫切合山中女神生活環(huán)境的特點，從而造成環(huán)境和人物的和諧統(tǒng)一，增加了人物的真實性和立體感。山鬼是山中女神，因此，作品所描寫的都是山中特有的景物。幽深的竹林、參天的松柏、清澈的石泉、磊磊的山石、遍山的葛藤香草、快樂的赤豹花貍，這些構(gòu)成了山鬼特定的生活環(huán)境，使人一看就知道山鬼就是山中的女神，她絕不是自然界的別一種神靈?！渡焦怼肪拔锩鑼懙某删推浯伪憩F(xiàn)在它緣情造境，借景抒情，使景物成為人物感情的外在表現(xiàn)，做到了情語即景語，景語即情語。《山鬼》通篇都是神女自述，因此它里面的景物都是自女神眼中看出的，都染上了女神感情的色彩。當(dāng)神女來到約會地點，發(fā)現(xiàn)戀人失約未來時，她登高四顧，服前愁云迷漫，苦雨凄凄，東風(fēng)凄厲，白晝昏昏。這段景物描寫，字里行間流露出濃郁的感傷情調(diào)，在凄迷的景色里正融進(jìn)了女神無限的悵惘、愁苦和哀傷。后來，當(dāng)女神期待戀人到來的最后希望徹底破滅時，那景色就更加陰森凄慘：雷電交加，暮色沉沉，山風(fēng)吹動著樹林，掀起幽咽的濤聲，猿狖發(fā)出啾啾的哀嗚，聽了叫人毛骨悚然。這種景象，彌漫著濃重的悲涼氣氛，托出了山鬼絕望的悲哀，景中寓情，具有強(qiáng)烈的感染力。
《山鬼》還有著卓越的心理刻畫，它把山鬼的心理活動描寫得那樣細(xì)致和深微，纏綿婉轉(zhuǎn)，千廻百折。開始來赴會的時候，山鬼是那樣充滿青春的喜悅，這是她感情潮水的高漲期。可是，盡管她來得就很遲了，但當(dāng)她到達(dá)約會地點，卻連戀人的影子也看不見，她開始模糊地意識到自已被遺棄了，一下子從五彩繽紛的幻想世界跌到了冰冷的地上，她失望、惆悵、自傷，不禁想到自己年華老大，美人遲暮，還能得到誰的愛呢？這是山鬼感情潮水的第一次狂跌。當(dāng)然，山鬼是不甘心失去戀人的受的，她想到巫山的群山中采摘靈芝，來使自已變年輕，可是她又想到山高路險，哪兒有靈芝可采呢？想變年輕不過是幻想而已。感情的潮水回升上去又落下來了?；孟爰炔荒軐崿F(xiàn)，她又只好到現(xiàn)實中來尋找安慰，她想：戀人不來，大概并不是嫌我容顏衰減，他還是真愛我的，只是沒有空暇，才沒有來。這是山鬼感情潮水的又一次回升，但是，時間一秒秒地流逝，被遺棄的事實越來越確切不移，山鬼對自已作出的“不得閑”的解釋也不得不懷疑了，她一會兒覺得戀人可能真愛自己，一會兒又對此懷疑否定了。這是山鬼感情潮水動蕩廻旋的階段。最后，希望徹底破滅了，在暮雨啼猿中，她只有無限的絕望哀怨，這是山鬼感情潮水的最后低落。短短一篇歌辭，把山鬼微妙復(fù)雜的感情變化表現(xiàn)得萬轉(zhuǎn)千廻，淋漓盡致，展現(xiàn)了山鬼無限纏綿悱惻的深情。
九章 哀郢
《山帶閣注楚辭》：“原既得罪，觸事成呤，后人輯之，共得九章，合為一卷，非必一時一地之言也。”
《九章》共九篇，它們是《惜誦》、《涉江》、《哀郢》、《抽思》、《懷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頌》、《悲回風(fēng)》。
郢，楚國的都城，在今湖北江陵縣。哀，哀傷。
關(guān)于《哀郢》的寫作年代，看法多岐：
①王夫之謂本篇系為頃襄王二十一年秦將白起攻陷郢都，楚東徙于陳的事件而作，“哀郢”乃“哀故都之棄捐，宗社之丘墟，人民之離散，頃襄之不能效死以拒秦，而亡可待也。”今多從此說，定《哀郢》為前278年白起破郢都之后作。哀郢即對郢的哀悼。取此說。
②本篇為屈原被放逐江南九年后之作，其述去郢東行，乃是一種追敘，屈原放逐江南疑在頃襄元年，本篇作于頃襄王九年左右?！啊栋й凡皇前й淹?，而是哀其將亡”（劉永濟(jì)《屈賦音注詳解》）頃襄王元年，秦出兵武關(guān)攻楚，取武關(guān)東南楚地析城及其附近十五城，《哀郢》首四句即敘此事。劉永濟(jì)先生《屈賦音注詳解》總論篇首至“思蹇產(chǎn)而不釋”，曰：“以上敘被放逐之時，取道東行，適逢東境人民遭秦侵略，流離奔散，而已則正倉皇去國，情殊悲苦，回首則君國日以遠(yuǎn)，前望則道路日以艱，加之所見之境象，所遇之人民，皆使人驚心動魄者，故曰‘涕淫淫’，曰‘心嬋媛’，曰‘心絓結(jié)’，曰‘思蹇產(chǎn)’?！被侍欤夯?，大。意含雙關(guān)。字面上指天，實兼指楚君。純，正，常。
命，天命。不純命，指天道反常?！渡綆чw注楚辭》：“不純命，謂天福善禍淫，而今使善者蒙禍，是其命不常也?！?div style="height:15px;">
震：指震動，動蕩不寧。愆罪，這里指遭罪，受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