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22張立山
仲景方常有一對藥物配伍治療一類疾病者，比如苓桂劑治療水飲為患，包括苓桂術甘湯、苓桂棗甘湯、苓桂味甘湯、苓桂姜甘湯、五苓散等，它如麻杏劑治療咳喘證，麻黃湯、麻杏石甘湯、麻杏苡甘湯等。筆者臨床發(fā)現(xiàn)半夏厚樸劑亦是臨床有特色的方劑群，該劑群以半夏厚樸湯為代表，后世用方在此基礎上亦多有發(fā)揮，本文筆者僅就半夏厚樸劑做一簡要總結，以饗同道。
半夏厚樸劑主藥為半夏、厚樸兩味，半夏味辛平，《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謂其“主寒熱，心下堅，下氣，喉咽腫痛，頭?！?，厚樸苦辛溫，《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稱其“主中風傷寒，頭痛，寒熱驚悸，氣血痹，死肌，去三蟲”。《別錄》謂其“溫中益氣，消痰下氣”。兩藥配伍，辛開苦降，燥濕化痰，開郁散結，消脹除滿。因此半夏厚樸類方劑大多適用于痰飲水濕內停為患。
1．半夏厚樸湯：半夏厚樸湯出自《金匱要略》“婦人咽中如有炙臠，半夏厚樸湯主之”，方中除半夏厚樸外，尚有茯苓、生姜利水化飲，蘇葉與生姜兼具解表之能，因此本方為太陽太陰合病而設，適合于外邪里飲為患。因半夏善治喉咽腫痛，故該方對于咽喉部位不適尤其擅長，可表現(xiàn)為咽喉有痰，堵悶，或者咽喉部異物感，吞之不下，吐之不出，即后世稱為梅核氣患者?！肚Ы鸱健氛摷氨痉娇芍巍靶貪M，心下堅”，與《本經(jīng)》上半夏之功效甚合，心下當為胃脘部位，因此本方也可治療胃脘部脹悶，伴見噯氣等。
2．厚樸麻黃湯：出自《金匱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脈證并治》篇，主治咳而脈浮者。方中半夏降逆化痰，厚樸消痰下氣，麻黃宣肺解表，杏仁降氣止咳，干姜、細辛溫化寒飲，五味子酸收，與麻黃相伍，一散一斂。石膏辛涼宣泄肺中郁熱以除煩，小麥安中養(yǎng)正。全方旨在化飲降逆，止咳平喘。此方適合于飲邪化熱，與小青龍加石膏湯頗為相類，雖然沒有桂枝，但因有麻黃，故仍可看作太陽太陰陽明合病，外邪里飲，飲郁化熱之方。筆者體會本方方證其外證當不似小青龍湯之明顯，痰之性狀如小青龍加石膏湯之色白而粘，脈象確如《金匱要略》原文以脈浮為佳。
3．厚姜半甘參湯：出自《傷寒論》，原文為“發(fā)汗后，腹脹滿者，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方中重用厚樸下氣除滿，半夏降逆和胃，生姜、人參、甘草補虛行滯。本方適合于太陰病，虛滿虛脹，但查方中有半夏、生姜、厚樸，三藥具消痰化飲之能，故可伴有痰飲，且生姜半斤之量，配合半夏，止嘔力強，因此該方證患者可伴有惡心，咯痰。如方有執(zhí)亦說“汗后腹脹滿者，胃中干，陽虛氣滯而伏飲停蓄也。人參、甘草之甘，益胃而滋干；生姜、半夏之辛，蠲飲而散滿”（《傷寒論條辨·卷二》），因此本方筆者認為可治療痰飲停蓄，脾虛氣滯之腹脹滿證。臨證有時患者除腹脹便溏外，還兼有咽中痰堵，咳咯難出，痰凝氣滯之半夏厚樸湯證，筆者將二方合用；亦有患者腹脹噯氣，大便稀溏，口苦而干，胃脘喜暖惡寒，舌苔黃膩，呈寒熱錯雜證，筆者常以厚姜半甘參湯與半夏瀉心湯合用。
4．蘇子降氣湯：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主治“男、女虛陽上攻，氣不升降，上盛下虛，膈壅痰多，咽喉不利，咳嗽，虛煩引飲，頭目昏眩，腰疼腳弱，肢體倦怠，腹肚廣刺，冷熱氣瀉，大便風秘，澀滯不通，肢體浮腫，有妨飲食”。與半夏厚樸湯比較，兩方均有半夏、厚樸、生姜，該方用前胡、當歸、肉桂、大棗、甘草，故扶正降逆力強，蘇葉易為蘇子，亦為太陰方，無半夏厚樸湯之解表之力，適用于太陰里虛，痰涎壅盛于上，而下元不足之癥。筆者臨床應用該方，多見痰多壅上，咽喉痰堵，頭汗如珠，畏寒肢冷，寸關脈滑而尺脈無力。
5．藿香正氣散：藿香正氣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治傷寒頭疼，憎寒壯熱，上喘咳嗽，五勞七傷，八般風痰，五般膈氣，心腹冷痛，反胃嘔惡，氣瀉霍亂，臟腑虛鳴，山嵐瘴瘧，遍身虛腫；婦人產(chǎn)前、產(chǎn)后，血氣刺痛；小兒疳傷，并宜治之”。該方多用于外感風寒、內傷濕滯及四時感冒，但對夏季暑濕感冒效果尤為顯著。夏季濕氣較盛，濕傷于頭目，則頭昏、頭痛；傷于中焦脾胃則胸膈痞悶、脘腹脹滿，或嘔或吐；傷于下焦則引發(fā)便溏或泄瀉。方中藿香芳香化溫，和中止嘔，并能發(fā)散風寒，紫蘇、白芷辛香發(fā)散，助藿香外散風寒，兼可芳香化濁；厚樸、陳皮、半夏曲行氣燥濕，和中消滯；白術、茯苓健脾去濕；大腹皮行氣；桔梗宣肺；生姜、大棗、甘草調合脾胃，且和藥性。諸藥合用，共成解表化濕，理氣和中之功。本方含有半夏厚樸湯所有成分，在此基礎上增加藿香、白芷外散風寒，陳皮、大棗、白術健脾燥濕，大腹皮行氣，桔梗宣肺，因此該方較半夏厚樸湯發(fā)表和中力強，為太陽太陰合病之方。
6．三仁湯：三仁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上焦篇》，原文：“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后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名曰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泄，潤之則病深不解。長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湯主之?！敝赋觥拔┮匀蕼p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方用杏仁宣通上焦肺氣，使氣化有助于濕化；白蔻仁開發(fā)中焦?jié)駵瘽岷椭?；苡仁健脾滲濕，使?jié)駸釓南露?。半夏、厚樸除濕消痞，行氣除滿；通草、滑石、竹葉清利濕熱。諸藥合用，共奏清熱利濕，宣清化濁之功。本方與半夏厚樸湯比較，除半夏厚樸外，半夏厚樸湯中有蘇葉、生姜宣肺散寒化飲，茯苓甘淡利濕，三仁湯用杏仁宣肺，白豆蔻暢中，竹葉、滑石、苡仁、通草側重甘寒利濕，兩方相較，半夏厚樸湯以蘇葉宣上，厚樸暢中，茯苓滲下，開三焦分治之法門，三仁湯效法仲景，用杏仁宣上，厚樸、白豆蔻暢中，竹葉、滑石、苡仁、通草滲下，所不同者，半夏厚樸湯蘇葉、生姜偏溫而兼具解表之能，適用外邪里飲，側重太陰，兼有太陽，有學者習慣將蘇葉改為蘇子，則更成太陰虛寒停飲之方；而三仁湯因竹葉、滑石、苡仁都為甘寒之品，可滲利濕熱，適用于濕熱內停，側重陽明，為陽明濕熱之方。
7．連樸飲：出自《霍亂論》，主治“濕熱蘊伏而成霍亂，兼能行食消痰”。表現(xiàn)上吐下瀉，胸脘痞悶，心煩躁擾，小便短赤，舌苔黃膩，脈滑等。方中黃連清熱燥濕，厚樸理氣化濕，焦梔、香豉清郁熱，除煩悶，蘆根清熱生津，石菖蒲芳香化濁，制半夏化濕和中。諸藥相伍，共奏清熱化濕，理氣和中之效。方中除半夏厚樸外，還有梔子豉湯清胸膈郁熱，菖蒲化濁暢中，黃連、蘆根均偏寒涼清熱，全方來看，側重中焦陽明濕熱為患。
8．藿樸夏苓湯：出自《退思廬感證輯要》引《醫(yī)原》，治療濕溫初起，身熱惡寒，肢體困倦，胸悶口膩，舌苔薄白，脈濡緩。與半夏厚樸湯相比，二方均有半夏、厚樸、茯苓，而藿樸夏苓湯還有藿香、豆豉化濕解表，杏仁開宣肺氣，白豆蔻化濕，苡仁、澤瀉、豬苓淡滲利濕，當為太陽陽明合病，太陽表濕與陽明里濕相合，與三仁湯比較，該方因有藿香、豆豉故解表力強，少滑石、竹葉等甘寒之品故而清熱力弱。
總之，半夏厚樸劑以半夏厚樸為主藥，適于痰飲水濕為患的各類疾病，此類方劑以半夏厚樸湯為源頭，采用辛開苦降之法，上中下三焦分治，成為治療痰飲水濕的一大法門。在該方中，仲景以蘇葉宣上、厚樸寬中、茯苓滲下，后世在此基礎上，以杏仁、藿香等替代蘇葉，以白豆蔻加強和中，以竹葉、澤瀉、豬苓、滑石等充實滲下，可看作是對仲景之法的進一步發(fā)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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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為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直門醫(yī)院 張立山教授，最終解釋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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