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我在西南聯(lián)大選讀了聞一多先生的“唐詩”。目睹了聞先生的風采,聆聽了聞先生的教導(dǎo)。
聞先生經(jīng)常穿藍布長衫(當時中文系的教授們都是這樣的衣著),濃黑的頭發(fā),還有為了抗戰(zhàn)留的長須。他家里住在昆明市近郊,當時教授收入有限,物價猛漲,家庭負擔也較重,所以,聞先生在授課和著述之余,“治印”以貼補家用。
我們看到聞先生來上課時,隨身帶了個布包,他把它放在講臺下面的隔層里,這布包里就有已刻好的或待刻印章。講臺上置放著講稿。聞先生治學嚴謹,講課時字斟句酌。
可是,有一天,聞先生不講1000多年前的唐詩了,國統(tǒng)區(qū)嚴酷的黑暗的現(xiàn)實,使聞先生說話了。聞先生先問在座的同學們讀沒讀過馬凡陀的山歌,而山歌正是對國民黨統(tǒng)治的諷刺詩,接著聞先生又熱情洋溢地介紹和朗誦了馬雅可夫斯基的詩,他那滿含激情、抑揚頓挫的聲音,震撼了青年學子的心靈。
聞先生還說:值此抗戰(zhàn)時期,我們的詩歌不要那飄渺入云的絲竹之聲,我們需要的是那振聾發(fā)聵的鼓點。鼓聲令人血液沸騰,催人勇往直前。他在另一節(jié)課堂上,講他親眼看見的:從滇緬公路退下來的傷兵,由于軍官克扣軍餉,傷兵得不到醫(yī)治,骨瘦如柴的倒臥在路旁。
聞先生講起來,義憤填膺。對國民黨當局予以抨擊。聞先生詩人的氣質(zhì),愛國主義的熱忱,感染著學生。他的義正詞嚴的鏗鏘語言,回蕩在課堂里。
這幾節(jié)課以后,西南聯(lián)大校門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張“大字報”。轉(zhuǎn)述了聞先生課堂上的內(nèi)容概要,題目冠以“擂鼓的詩人——聞一多”,是不署名的學生寫的。這以后,聞先生經(jīng)常參加社會活動。
1944年部分學生組織了“紀念五四運動座談會”,我也參加了。聞先生說:“我是鉆過故紙堆的,我要從里面打出來,你們年青人從外面打進去,我們來個里應(yīng)外合,把封建的堡壘打翻”。
黑暗的現(xiàn)實使我們的老師全身心地投入到民主運動中去了。他遷到城里居住,出任民主同盟中央委員,兼任“民主周刊社”社長。1946年7月11日民盟負責人李公樸慘遭國民黨特務(wù)殺害,一時,昆明城里一片白色恐怖,聞先生家門口也常有人騷擾。
7月15日在云南大學的操場里,舉行悼念李公樸先生的大會。聞先生發(fā)表了他氣貫長虹的“最后一次的講演”(解放后作為高中語文課本的教材)。他憤怒指責,痛罵反動派。追悼會散后,他兒子聞立鶴陪同他,還到“民主周刊社”看稿樣,走到家門口,被特務(wù)用無聲手槍殺害。立鶴撲過去用身體遮擋,也被槍殺至殘。
聞先生雖已犧牲40多年了,但是,他那愛國詩人的氣質(zhì),民族英雄浩然的氣概,永遠留在學生的印象中。浩然正氣充滿的課堂,也永遠留在學生的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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