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也許不會帶我去吃法餐、坐游艇但他愿意每天早上為我跑幾條街去買我最愛吃的豆?jié){油條
——北京遇上西雅圖
城隍牌樓巷離鼓樓很近，往東通出去是中河路，往西就一路上了吳山。
這里街道很窄，老房子老店很多。葉老板的“游埠豆?jié){”，是最傳奇的。
每到后半夜，這條寂靜的小路就會熱鬧起來。我們?nèi)ヌ皆L了這間每天早上都要排起長隊的小店。
凌晨兩點多，小店亮起燈火。四五個人開始緊張忙碌起來。
老板姓葉，今年40歲，金華游埠鎮(zhèn)人。16歲那年，他只身來到杭州，賣魚橋邊的菜市場里擺起燒餅油條攤。半年之后，那里拆遷了，又搬來這里，從此再沒動過。
這里的老街坊都認識他，管他叫“燒餅”。
老葉每晚就站在店外的街道上，面朝店里炸油條。這樣的動作，他每天要重復(fù)上千次。他笑說，剛開始干這個的時候因為總是端著筷子，虎口會疼的受不了，但現(xiàn)在不會了。
他的老婆，是隔壁村的。以前在義烏小商品市場里打工賣服裝，跟了“燒餅”之后，也成了炸油條磨豆?jié){的一把好手。如今，他和老葉，都已經(jīng)能用熟練的杭州話和客人聊天了。
她說，以前在義烏的小姐妹都發(fā)財了。我說你們也不錯啊，就是辛苦。她笑了：對，太累了！
如今這間店里一共有六個人，除了老葉兩口子，還有老葉的父母，以及兩個老鄉(xiāng)幫工。他們每天凌晨兩點半的樣子開始干活，和面、洗黃豆、包粽子、炸油條、炸麻球、炸粽子、磨豆?jié){……各司其職，熱火朝天。每年只有半個月例外，就是過年。
如果不是我們突然造訪問這問那，他們干活的時候都不太說話交流。一來每個流程絲絲入扣默契十足，二來也是因為節(jié)奏實在太快，根本沒工夫。
吾師傅，三十出頭。看他和面做燒餅，絕對是一種享受。他伸出雙臂給我們看，笑笑說，你看，燒餅師傅手上都是沒汗毛的。他手臂上還整齊地印著幾道疤痕，都是剛?cè)胄袝r給爐子燙的。
他們每天大概要用掉兩包一共一百多斤面粉，炸出1000多根油條，一兩百只炸粽子，烤四五百只燒餅，還要賣掉四五百豌豆?jié){。
站在火熱的油鍋前，老葉一邊輕巧的撥弄著油鍋里翻滾的油條，一邊和我算賬，像這樣一刻不停地撥弄，大概1小時是可以炸出200根油條來的。
從某種角度，炸油條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因為實在太香了。老葉說他現(xiàn)在用的是江蘇的油，也是千挑萬選，覺得可靠的。每兩三天，油徹底換一次。以前就是倒掉，但現(xiàn)在，他會把廢油做成酵素和肥皂，用來做清潔。
從去年起，老葉開始用電鍋炸油條。此前，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換過幾口鐵鍋。炸油條的大鐵鍋裝著二三十斤的油，每天在煤餅爐的灶眼上不停不息地?zé)鲜畮仔r，損耗是很大的。每隔一兩年，他怕鍋子老化了不安全，就早早換了。
老葉妻子磨豆?jié){用的電磨也是新的。老葉說以前老石磨，磨出來豆渣和豆?jié){分不干凈，其實口感都還不如這些新式電磨來得好。
新式電磨磨出來的豆?jié){很細膩，口感更好。有些店里還在手工磨，也就是個噱頭了，他說。
煤餅，老葉也是大用戶，每天要用掉一兩筐。煮豆?jié){、烤燒餅，全賴這些老式設(shè)備。但他有點擔(dān)心，今年八九月，煤餅是不是還能正常送過來。
20多年下來，很多東西都改變了。老葉說，以往每到凌晨3點左右，吳山上鍛煉的老頭就已經(jīng)絡(luò)繹不絕，他的生意也就開始了。然后這幾年好像人們起的越來越晚了?！拔业牡谝粏紊饪倳?點甚至4點半以后才出現(xiàn)，好像人們都越來越懶了。”他說，“嗯，但只有我，永遠永遠是這樣的作息?！彼ζ饋?，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表情。
炸油條的間歇，老葉也會得空抽根煙。
其實早餐店一直是個辛苦的行當(dāng)。除了老葉，這條路上短短100米內(nèi)的六七家早餐鋪子，無一不是每天晚上兩三點燈火通明地忙碌著。
老葉的媽媽已經(jīng)66歲了，看上去卻很年輕。她在店里忙進忙出，一刻不停。我說你看上去只有50多歲，她哈哈大笑起來，用濃重的金華口音說，有的人說只有四十多歲喂！我問她每天這樣干活累不累，她說累，但比在老家種田輕松多了。
老葉現(xiàn)在偶爾也會感嘆一下，這門做燒餅的手藝，是不是快要后繼無人了。這活兒太苦太累，80后，90后都不太有人愿意學(xué)了。
老葉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12歲兒子8歲。
這算是家庭傳統(tǒng)——老葉媽媽滿臉幸福告訴我說，她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然后女兒也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也生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她又高興地笑起來。
兩三年前，老葉買了一輛尼桑車來代步，12萬多。然而在杭州20多年他始終沒有買房，成了很大的遺憾。他嘆了口氣，說以前這邊上的房子3000多一平方我沒舍得買，現(xiàn)在都要兩萬三、兩萬五了。如今他們?nèi)伊谌硕甲≡诘赇伜竺娴膬蓪有抢铮?7個平方樓上樓下，租金一個月1000多?！耙矝]辦法的喂?！彼πφf。
老葉剛來杭州的時候，油條賣兩毛錢一根，燒餅三毛錢一個。后來油條漸漸漲到兩毛五、五毛……直到現(xiàn)在的一塊五。但還是趕不上房價。
他在老家蓋了七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他說自己總是要落葉歸根的。我問他準(zhǔn)備什么時候離開杭州，他想了想，說60歲怎么也要做到吧，畢竟還有個兒子嘛。
那天，客人來得特別晚。
4點光景，天色就放亮了，但第一個客人，直到4點40多才落座。
“一碗漿兒！咸的！”
秦師傅說，自己吃了很多年了。
“我總是第一個。他們家東西不錯的?！?/span>
說完，師傅懶得再理我們，低頭喝起他的豆?jié){，仿佛周圍的世界全不存在。
一碗好豆?jié){，不僅舌頭能感覺到，鼻子和眼睛也會大快朵頤。
故事告一段落，讓我們再來看看這根紅遍杭州老城的油條，是怎么誕生的。
油條外面要炸得金黃，口感要松脆有韌性。第一口下去先聽到的是呱啦粉粹的聲音，那一定是好油條。
燒餅要里面松軟，外面脆香，老練的師傅從爐子里把燒餅?zāi)贸鰜頃r還要撒上噴香的芝麻。
油條的另一個標(biāo)配是豆?jié){。把油條撕成一小段一小段，泡在豆?jié){里，讓豆?jié){汁兒把油條泡軟后再吃。
來老葉店里吃早餐的，有在鼓樓住了一輩子的老人，也有周末從臨安、富陽趕來的中年人，還有像我們這樣想尋找老杭州味道的年輕人。
天光漸亮
早上七八點，是游埠豆?jié){最忙碌的時候。
整條街道也忙碌起來。
一直過了中午，老葉才開始收攤。
那是他們一天中難得輕松的時光。
一家傳奇老店，就是這樣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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