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戰(zhàn)死的奏報,李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顧一切,輕裝快馬,八百里加急趕了過去。然而,終究還是來遲了。
他掀開麻布,看到女兒那張英氣勃發(fā)的臉,是那么平靜、安詳。李淵大叫一聲,跌坐在地:這是他自小抱在懷里,親手養(yǎng)大的女兒啊,不過33歲就去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何其悲痛?然而,禮部一幫官員卻引經(jīng)據(jù)典,啰里啰嗦說什么不該以軍禮葬之。李淵抬起昏沉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問:為什么?
一幫白胡子老家伙哼哼唧唧,長篇大論了一番,說:平陽公主乃女子也,不可如此大禮。把個李淵氣得胡子直抖,抬手將御案之物掃落在地。
“朕的女兒,替朕打江山的時候,你們怎么不嫌她是個女子?”群臣跪倒了一片,大殿上鴉雀無聲。
李淵擦了擦眼淚,斬釘截鐵:賜平陽公主謚號“昭”,以軍禮葬之。殿上群臣一言不發(fā),李世民更是面沉如水。
事后,老百姓上萬民表,要求將平陽公主鎮(zhèn)守過的關(guān)隘改名。改成什么?娘子關(guān)。 李淵朱筆御批:準(zhǔn)了。
平陽昭公主是歷史上頭一位以軍禮下葬的公主,無論是生前功勛還是死后哀榮,無人能出其右,千百年來,只此一位而已。
那時,李淵不過是個無名小卒,還在隴西駐守,平陽公主就出生在這個地方。在李淵早年的生涯當(dāng)中,這個女兒的位置非常特殊。李淵是個福氣和運氣都爆棚的人物。他不但是當(dāng)朝天子隋煬帝的表兄,還娶了豪門貴女竇氏。
竇氏頭一胎就給李淵生下嫡長子李建成,次女便是平陽公主。可把李淵歡喜壞了,經(jīng)常將女兒抱在懷里逗弄,寵得連竇氏都看不下去了。等平陽公主五六歲時,嚷著要跟哥哥建成一起讀書,李淵滿口答應(yīng),親手握筆,教女兒寫字。
看到哥哥建成學(xué)習(xí)弓馬劍術(shù),武藝嫻熟,平陽又嚷著要學(xué)。竇氏阻攔,李淵卻說:我李淵的女兒,自是大家閨秀,她喜歡什么,隨她好了。
如此,才十五歲,平陽公主便出落得文武雙全,一枝獨秀。
說平陽是李淵的掌上明珠,真是一點也不為過。無論是哥哥建成,還是弟弟世民,都對她愛護有加。
若論出身,平陽公主可謂貴不可言。她的母親、奶奶,不是公主就是大族世家。但她卻從來不看重這些,根本沒有把出身當(dāng)回事。
平陽公主雖為女兒身,卻跟李家的兒子們一樣,立下鴻鵠之志,發(fā)誓要做出一番事業(yè)來。與此同時,上天厚待她,讓她繼承了母親竇氏的如花容顏。
李淵興致勃勃,立定心思要選個乘龍快婿。然則,那些上門提親的世家豪門公子,不是花拳繡腿,就是腹內(nèi)草莽。
把個李淵愁得呀,簡直吃不下飯。說來也巧,李世民結(jié)識了一位大哥,喚做柴紹。此人自幼驍勇,武藝過人,年紀(jì)輕輕就以俠義聞名鄉(xiāng)里。
后來,柴紹入仕為官,被選為千牛備身,做了隋朝元德太子的伴讀。然,柴紹雖仕途光明,婚事卻十分尷尬。世家高門,看不上柴紹,因為他毫無根基,而尋常小官卻又高攀不上,畢竟太子伴讀的位置非同小可。
李淵聽兒子稱贊柴紹,私下跑去一看,果然十分人才,遂大包大攬,定了這門親事。
李家家底厚實,香車寶馬,高院大宅,厚厚備了一份陪嫁,讓二人成婚。此后,夫唱婦隨,夫妻和睦,李淵夫婦甚是欣慰。
那是一個午后,柴紹收到了一封信,隨后就將自己關(guān)進了書房,直到晚間掌燈,都未出來。
平陽公主詫異,前去敲門,卻見屋內(nèi)漆黑一片。而夫君柴紹心事重重,長吁短嘆,連自己的敲門聲都未曾聽到。平陽公主推門而入,輕聲問道:你我既然結(jié)為夫妻,自當(dāng)同甘共苦。夫君悶悶不樂,所為何事?
柴紹對著妻子深施一禮:娘子,此事委實難以決斷。平陽公主微微一笑:夫君不妨說來聽聽?
柴紹沒有開口,只遞過來一封信。原來,李淵要在太原起兵舉事,邀他夫婦二人前去襄助。平陽沉吟:不知夫君如何決斷?柴紹長嘆一聲:大丈夫自當(dāng)頂天立地,拼出一番事業(yè)來。
平陽贊道:夫君果然乃世間偉丈夫,我家爹爹沒有看錯你。話鋒一轉(zhuǎn),平陽追問:不知為何愁眉不展?
柴紹低言:你我夫婦二人樹大招風(fēng),若是一起出行,必招來猜忌。平陽淡然:夫君先行一步就是。柴紹心痛:可你一介弱女子,又帶著兩個孩兒,我若走了,你們?nèi)绾问呛??平陽定定地望著柴紹:夫君不是說了嗎?我不過一介女流,又帶著孩子,或躲或藏,誰又會注意呢?
柴紹一跺腳:如此,我在這里謝過夫人了。平陽吸了口氣:何時動身?柴紹一把攬住妻子:今夜關(guān)閉城門時,我一人一馬,輕裝簡行即可。只是,你跟孩子……
平陽公主推開了柴紹:如此,妾身就不送行了。我讓小丫頭送幾件換洗衣物過來,你帶著貼身小廝先去城門邊等著,尋個空子就走吧。說完,她望了望柴紹,眼中波瀾不驚,隨后,轉(zhuǎn)身而去。
出了門,平陽公主的眼淚方才落下。待她回到自己房內(nèi)時,一切恢復(fù)如初。坐定后,平陽公主悄悄吩咐貼身丫頭收拾細軟,只撿要緊的和值錢的,其余一律不動,不許被人發(fā)覺。
次日,平陽公主帶著兩個兒子在鬧市穿街而過,先是買了簪子,又去挑時興的脂粉,還做了幾件頭面衣裳。路上,遇到鎮(zhèn)國公家的三小姐,二人結(jié)伴又去吃了七寶齋的點心。
晚間回去,平陽公主就嚷嚷頭疼,早早睡下了。半夜,貼身丫環(huán)著急忙慌起來尋大夫,鬧了個人仰馬翻。
三日后,御前高公公前來宣旨,家丁丫環(huán)瞞不過,眾人才曉得平陽公主帶著兩個兒子已經(jīng)走了三天了。她一路疾行,馬不停蹄,不過七日便抵達了鄠縣的李氏莊園。隨后,平陽公主讓奶媽看顧兩個年幼的孩子,又穿上丈夫的衣帽,化名李公子,開始變賣家產(chǎn)。
平陽公主用這些錢很快就招募了一支隊伍,此時,李淵起事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柴紹也捎來急報,讓妻子與自己匯合。
要知道,舉兵起事,無論什么朝代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禍。作為李淵的愛女,平陽公主若是落入朝廷的手中,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柴紹如何不急?但平陽公主卻回信說:父親舉事,自己也不能坐著吃閑飯,所以,她打算為父親招募兵馬,襄助大業(yè)。她讓柴紹轉(zhuǎn)告父親,勿要掛念自己。
細細打探了一番后,平陽公主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起義隊伍,光是附近就有三支。
于是,平陽公主不顧身邊人的反對,逐一會見這些隊伍的頭目,幫他們分析形勢,權(quán)衡利弊,然后收歸到自己手下。當(dāng)她派家僮馬三寶將何潘仁招降后,這支隊伍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大將屈突通率領(lǐng)三萬軍士,前來剿滅這支隊伍。
一時間人心惶惶,軍心不穩(wěn)。 平陽公主當(dāng)著眾人,表露自己的身份說,她就是李淵的女兒李秀寧。眾人驚呆了,不知所措。她告訴大家,到時她會親身上陣,與隋軍決一死戰(zhàn)。眾人歡呼,士氣大漲。平陽公主卻絲毫不敢大意,厲兵秣馬,加緊訓(xùn)練。
當(dāng)隋朝大兵壓境時,平陽公主的隊伍已然盔甲鮮明,紀(jì)律嚴(yán)整。屈突通自負謀略過人,又身經(jīng)百戰(zhàn),根本沒把平陽公主放在眼里。
屈突通何許人也?隋朝軍事名將,鎮(zhèn)守一方的將軍,戰(zhàn)功赫赫。不料頭一仗,平陽公主就把屈突通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后,平陽公主帶著這支隊伍,一路勢如破竹,連續(xù)攻下戶縣、周至、武功和始平等地。
屈突通連吃敗仗,不得不承認:平陽公主乃天生的軍事奇才,即便自己也不是對手。而平陽公主帶領(lǐng)的這支隊伍,被老百姓尊稱為“娘子軍”,所過之處,所向披靡。隋軍為之聞風(fēng)喪膽。
當(dāng)李淵入主關(guān)中時,平陽公主已經(jīng)在陜西建立起了深厚的根基。此時,平陽公主帶領(lǐng)娘子軍,柴紹作為李世民的部將,夫妻二人聯(lián)手,直搗長安,一舉拿下了隋朝都城。
不久,李唐取代隋朝,入主中原。李淵封賞群臣,愛女李秀寧因功勛超群,賜號平陽公主,接著委以重任派駐山西。
那是李家的大本營,李氏一族起兵的地方。守住山西,就是守住李氏一脈的根基。派平陽公主駐守山西,可見李淵對她的重視。
然,天不假年。公元623年,北方部族見李唐剛剛立國,形勢未穩(wěn),趁機南下。平陽公主披掛上陣,卻重傷身亡。
因為戰(zhàn)死沙場,李淵特賜軍禮葬之,謚號“昭”。史曰:“明德有功曰'昭’”。也就是說,即便貴為嫡親公主,若不是建有奇功,也沒有資格擁有這樣的謚號。
因為山西處于西北和中原之間,作為屏障,一直戰(zhàn)亂不斷。長城一共有九道關(guān)隘,這第九道關(guān)叫作葦澤關(guān),乃進出山西的咽喉要道,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平陽公主死后,當(dāng)?shù)乩习傩丈先f人表,要求葦澤關(guān)更名,換成“娘子關(guān)”,以紀(jì)念她的功勛。
明代史學(xué)家王世貞對平陽公主更是大加贊賞,他曾經(jīng)立于娘子關(guān)前,賦詩一首:
夫人城北走降氐,娘子關(guān)前高義旗。今日關(guān)頭成獨笑,可無巾幗贈男兒。
因為地位尊崇,后世稱她為平陽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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