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10歲的張愛玲還沒有上學,母親黃素瓊知道她天資出眾,不想耽誤了她的天賦,便將她送去教會主辦的新式學校。在填寫入學表格的時候,黃素瓊只覺得張愛玲的本名“張煐”兩個字不甚響亮,信手將女兒的英文名Eileen翻譯成“愛玲”,并且填到了入學表格上。于是,她有了“張愛玲”這個名字。
無人料想,這個名字竟被她沿用一生,會在將來的某個時刻震撼整個文壇。
張愛玲
后來在張愛玲的文章中,可以看到她對豪門子弟、富家千金的故事信手捏來,這并非偶然,因為可以說張愛玲就是出身豪門。在她的祖輩中,有水師提督、翰林學士,當然,最著名的要數晚清重臣李鴻章。
下面我們就從李鴻章開始聊起。
開始講述之前,不妨引用張愛玲《沉香屑·第一爐香》開頭的格式,以此作為對張愛玲的致敬:
請您沏上一杯茶,聽我說一段豪門家族的故事,您這一杯茶喝完了,我的故事也該說完了?!?/p>
李鴻章與家人合照
李鴻章,晚清最叱咤風云的人物之一,先后創(chuàng)辦淮軍、北洋水師,領導洋務運動,與曾國藩、張之洞、左宗棠并稱“中興四大名臣”,被外國人稱為“大清帝國唯一有能耐可與世界列強一爭長短之人?!?/p>
不過我們今天不講他政治上的作為,只聊聊他的家庭生活。都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體貼的女人,李鴻章背后也有這樣一個女人,她便是李鴻章的第二任夫人趙小蓮。
在李鴻章的原配夫人周氏病故后,娶了趙小蓮。趙小蓮的父親趙畇是李鴻章在翰林院的同僚,而且兩人是老鄉(xiāng),都是安徽人,關系非常好。而趙小蓮的曾祖父趙文楷是嘉慶元年(1796年)的狀元。所以論社會地位,趙小蓮一家不在李家之下。
這一年趙小蓮24歲,李鴻章39歲,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婚后趙小蓮生下了一個兒子李經述,兩個女兒李菊耦、李經溥。
張愛玲曾外祖母趙小蓮(左)和祖母李菊耦
這位李菊耦,正是張愛玲的祖母,年輕時長得端莊秀麗、亭亭玉立,且才情了得,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可以說是當時有名的美女+才女。
等到李菊耦長大后,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父親李鴻章給女兒精挑細選的夫婿,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李鴻章給年滿22歲,冰雪聰明的女兒挑選的夫婿,是當時已經到了不惑之年,且仕途不順,剛剛被朝廷流放歸來的“大叔”張佩綸。
張佩綸
那這個到了大叔年紀的張佩綸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能讓李鴻章刮目相看,甚至把女兒嫁給他?
張佩綸,1848年出生,二十二歲考中進士,后來在朝廷中擔任言官。九年言官生涯,張佩綸針砭時弊、剛正不阿,朝廷中因為他的上疏而摘掉頂戴花翎的官員不在少數。他與張之洞、寶廷、黃體芳并稱為“翰林四諫”。
可能正是他的為人耿直、剛正不阿,讓李鴻章很欣賞他。
同治九年(公元1883年),中法戰(zhàn)爭爆發(fā),張佩綸是少數力主抗戰(zhàn)的官員,結果朝廷派他以三品欽差大臣名義,前往福建馬尾督軍。在這場戰(zhàn)爭中,因為中、法兩軍實力懸殊,結果以清軍失敗告終,張佩綸只能撤離。
經此一事,張佩綸名聲掃地,聲名狼藉,被流放張家口。
然而李鴻章依然心系張佩綸,在其流放期間,施以援手,給予幫助。
光緒十二年(公元1886年),張佩綸夫人邊粹病逝,兩年后,張佩綸流放期滿,承蒙李鴻章不棄,張佩綸在李鴻章身邊做了一名文書。
也是在這時候,李鴻章拍板,將愛女李菊耦許配了張佩綸。
當時張佩綸正好四十歲整,而李菊耦二十二歲,外界并不看好這段婚姻,可能包括他們兩個人自己,對這段婚姻也不抱太多期待。
不過從事后來看,兩個人還是很恩愛的。張佩綸寫過一本《澗于日記》,記載了大量他與李菊耦的婚后生活:
“午后與內人論詩很久……菊耦小有不適,煮藥,煮茶,賭棋,讀畫,聊以遣興……菊耦蓄荷葉上露珠一甕,以洞庭湖雨前淪之,葉香茗色湯法露英四美具矣。蘭駢館小坐,遂至夕照銜山時,管書未及校注也?!?/p>
張愛玲后來也說:“爺爺奶奶寫了本食譜,還合著了一本武俠小說,自費付印,書名我記不清楚是否叫《紫綃記》。”
兩個人一起煮茶、畫畫、寫食譜、還寫了一本武俠小說,說明這兩個人是有共同愛好的,能玩兒到一塊去,所以兩個人還是很幸福的。
光緒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李菊耦為張佩綸生下了一個兒子——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yí),五年后,李菊耦又為張家誕下一女——張愛玲的姑姑張茂淵。
張愛玲與姑姑張茂淵
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清軍戰(zhàn)敗,簽下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李鴻章也因此成了民族罪人;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以李鴻章為代表的談判團,跟八國聯(lián)軍簽訂了《辛丑條約》。接連簽訂了兩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大量賠款割地,讓李鴻章備受打擊,轉年,也就是光緒二十七年,李鴻章便在悲哀中死去。
李鴻章的去世,這對張佩綸來說也是一個沖擊,李鴻章死后僅一年多,張佩綸也抑郁而終,拋下了愛妻和一子一女。
由盛而衰的家族,帶給他們的是一種難以言狀的傷感。
張佩綸去世后,夫人李菊耦為一雙兒女殫精竭慮,不幸患上了肺病,最終在1912年,因肺病不治去世,終年四十六歲。那時候張志沂十六歲,張茂淵只有十一歲。
張愛玲在《對照記》里說:“可以想象我祖母孀居后坐吃山空的恐懼。就沒想到不等到坐吃山空。命運就是這樣防不勝防,她的防御又這樣微弱可憐。”
張愛玲父親張志沂
三年后,1915年,張佩綸與李菊耦留下的兒子,已經年滿19歲的張志沂與同樣19歲的黃素瓊結婚。他們兩人也正是張愛玲的父母。
黃素瓊是名門之后,祖父是長江水師提督。而黃素瓊本人渴望新潮,崇尚獨立,是一位接受了五四運動新思想影響的女性。
同時黃素瓊也是個美人,張愛玲在《對照記》里收錄了數張她母親的照片,可以看出確實是個美人,面容嬌好,櫻桃小口,眉清目秀。而且我們仔細看,她的眉毛非常的犀利,透露出一種叛逆、英氣與孤傲,是一位不拘于傳統(tǒng)的時代新女性。
張愛玲與母親黃素瓊
張志沂與黃素瓊結婚后,在1920年9月30日,上海公共租界西區(qū)的麥根路313號,誕生了一個女兒——張愛玲出生了。第二年,又給張愛玲生下了一個弟弟,長得非常秀氣,甚至有點像女孩子的張子靜。
張愛玲與弟弟張子靜
如果說張愛玲的母親是一位渴望接受新思潮的女性,而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卻是一個沒有跟上時代潮流的悲劇人物。他自小熟讀八股文,可是科舉廢除后,他空有滿腹經綸,無處施展才華。
張愛玲還記得,小時候見到父親屋里到處亂放著各種小報,這讓張愛玲也養(yǎng)成了喜歡讀市井小報的習慣。而張愛玲對《紅樓夢》《三國演義》的興趣,也是源自父親。張愛玲曾說:“父親的房間里永遠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覺得沉下去,沉下去?!狈路饛垚哿岷苄〉臅r候就能夠感受到父親的那份孤寂與苦悶。
后來張志沂日漸頹廢,染上了吸食鴉片、賭博、逛窯子的習慣,一天天墮落。這讓妻子黃素瓊很失望,她渴望獨立、渴望進取,不愿再依附這樣的男人,兩人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書。
離婚后,張愛玲跟父親張志沂生活在一起,后來張志沂又娶了一位妻子,是民國前總理孫寶琦的女兒孫用蕃。孫用蕃也愛吸食鴉片,張愛玲經??吹礁赣H和繼母在榻上一同吞云吐霧。
張愛玲跟繼母關系不和,被父親關了禁閉長達半年,還患上了痢疾,最后偷偷跑了出來,去了母親那里。
張愛玲
張愛玲和母親的關系其實也非常微妙,比如張愛玲總說她性格中的自私和冷漠就是繼承自母親,她對母親可以說一直是愛恨交織。不過有一點張愛玲一定要感謝母親,那就是母親一直非常重視張愛玲的學業(yè)。
母親黃素瓊想讓女兒出國去上學,為此讓張愛玲報名參加了倫敦大學遠東地區(qū)的考試,黃素瓊還給張愛玲找了一位猶太裔的英國老師,替她補習數學。最后張愛玲在這次考試中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
不過在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張愛玲出國留學的愿望化為了泡影。最后母親決定轉而送她去香港大學就讀。
1939年,張愛玲來到香港,在香港大學文學院深造。
當時,恰逢香港《西風》雜志創(chuàng)刊三周年,舉辦向全社會的征文活動。19歲的張愛玲寫了一篇《天才夢》,其中有一句話寫到:“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边@樣的驚人的句子。
《天才夢》的發(fā)表,算是張愛玲真正意義上步入文壇的一個開端。
再到1943年《沉香屑-第一爐香》,后來《傾城之戀》、《金鎖記》相繼問世,讓張愛玲名聲大震,一舉成名。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有很多書中的人物,是以她現實中的家族成員為原型的創(chuàng)作。
張愛玲的弟弟張子靜,寫過一本《我的姊姊張愛玲》,他在書中透露:《金鎖記》寫的是李鴻章的次子李經述一家,《花凋》是影射張愛玲的舅舅,《創(chuàng)世紀》有六姑奶奶李經溥的影子……以至于張愛玲把一眾親戚都得罪光了。
其實在張愛玲的小說中,不僅可以看到她親戚的影子,更可以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張愛玲
張愛玲寫過一本小說《小團圓》,因為種種原因,一直到2009年才公開出版,書中就有很多故事情節(jié)都會讓人聯(lián)想到現實里的張愛玲。
比如現實中她與胡蘭成的愛情,在《小團圓》里,她借盛九莉之口說:“那痛苦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一天到晚開著,日夜之間沒有一點空隙。一醒過來它就在枕邊,是只手表,走了一夜?!?/p>
而對?;?,張愛玲是有遺憾的,在《小團圓》里,她把所有人物都挖苦了一番,唯獨対燕山全是贊美。
張愛玲一生經歷過三段感情,分別是跟胡蘭成、?; ①囇?。
胡蘭成,張愛玲的第一任丈夫,而且胡蘭成也可以說是張愛玲的初戀,當時張愛玲情竇初開,那句“低到塵埃里”就是為胡蘭成說的。只是比張愛玲大14歲的胡蘭成,之前已經有了三個老婆、四個孩子。在胡蘭成義無反顧地宣布和張愛玲結婚之后,又兩次出軌背叛,張愛玲在經歷內心的掙扎之后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分手。
胡蘭成和張愛玲
?;∈窃趶垚哿岷秃m成分手之后出現的,那時的張愛玲正沉浸在悲痛中,是人生的低谷期。張愛玲和桑弧兩人相識于電影上的合作,兩人互生傾慕,不過兩個人小心翼翼維護著這段關系,并沒有真正在一起。
張愛玲和?;?/p>
在國內,到處都在議論張愛玲的感情生活,迫于輿論壓力,張愛玲遠赴美國,在麥克道威爾文藝營,一個為文學創(chuàng)作者免費提供食宿的地方,張愛玲結識了德國作家賴雅。張愛玲和賴雅有相似的經歷,都是年少成名,都在本國是知名作家,都寫過電影劇本,兩個人相見恨晚,盡管這位賴雅足足比張愛玲大了29歲,但是兩個人還是很快就決定結婚,他們于1965年3月在美國相識,8月,賴雅便寫信向張愛玲求婚。
婚后,張愛玲與賴雅在生活上一直較為拮據,尤其在賴雅中風癱瘓后,他們的日子更是充滿了各種艱難。雖然經歷貧寒、病痛,但是在他們靈魂深處,始終深愛著對方,這是一段突破世俗眼光的忘年之戀。
張愛玲和賴雅
總結:
雖然張愛玲很少提及他的祖輩,不過我們可以想象到,當小時候的張愛玲,翻開家里的族譜,看著那一個個舉足輕重、星光熠熠的名字,一定充滿了崇拜與敬畏。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長大以后,獲得的聲譽,不亞于族譜里的任何一個人。
張愛玲有過三段跌宕起伏的愛情,然而她最安全的港灣、最堅固的堡壘,是她手中的那支筆,是她的寫作事業(yè),她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她是民國年間的傳奇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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