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7 00:00
傾訴人·事
笛笛，18歲，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即將走入新的環(huán)境，她又開始為那件事情焦慮不已——她的身世。直到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在哪里。她擔(dān)心被新的同學(xué)和老師知道這件事，她害怕異樣的目光。母親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甚至她一提父親兩個字，母親就會突然爆發(fā)或沉默，所以最近幾年她便不提了，但是心里從沒有一刻放下過。
母親不提，外面的流言卻從沒停過，有的說她是私生子，除了她母親，誰都不知道她父親是誰。還有的人竟然說她是她母親被強奸以后不得不生下的野孩子……這兩種版本傳得神乎其神，絲毫沒有一個人顧及她的感受。所以從小到大，她都活在一片陰影里。所以，她恨母親，讓她活得不明不白。
在她眼里，母親就是個怪人，和所有親戚都斷了聯(lián)系，與姥姥姥爺也不親近,跟自己好像也總保持著距離，另外就是話少，母親不愛說話，也不讓她多說話，家里經(jīng)常安靜得可怕。而且從小到大，母親給她灌輸?shù)乃枷刖褪?，這世上沒好人。這也讓她很早就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我終于要住校了，我終于可以不和我媽住在一起了。這比我考上大學(xué)要重要一百倍。我媽那個人，誰和她一起生活都會崩潰的。她從早到晚除了喊我吃飯，幾乎不跟我說話。我和她說，她就會嗯嗯幾聲，要不就直接讓我閉嘴，然后來一句，你哪兒來那么多話。所以我們倆都在家的時候，家里也跟沒人似的，我在這個屋，我媽在那個屋。她天天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去她的屋子的，她也不讓我去。偶爾我往里面看一眼，就看我媽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發(fā)呆，要不就是背對著門躺在床上。她也從來不玩手機，其實我媽歲數(shù)不大，現(xiàn)在好多大爺大媽都玩，她卻不感興趣。我都想好了，正好她沒有微信，我上大學(xué)以后不方便和我聯(lián)系。我估計我媽也愿意我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她這個人，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可是你說她對我不好嗎？那也確實冤枉她了。她一個人上班掙錢養(yǎng)我，現(xiàn)在又供我考上了大學(xué)，雖然不是什么好大學(xué)吧，不過起碼我也算大學(xué)生了。我知道不容易，但是哪個母親為了兒女不都這樣嗎？可是像我媽這樣對我常年冷暴力的，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少見了。關(guān)鍵是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對我。明明是她沒有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現(xiàn)在卻好像我犯錯一樣。這個話題是我們家的禁忌，以前我每次問我爸是誰、在哪里，我媽要么沉默得可怕，要么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fā)。這也是我媽和我姥姥姥爺之間不能碰觸的話題，印象中我就記得有一次他們之間說起，我媽一直在重復(fù)一句話，別問了別問了，然后我姥爺當(dāng)時就給了我媽一記耳光。所以說，我媽和誰都不親，和我姥姥姥爺如此，更別提親戚們了，幾乎都沒了聯(lián)系。
這一切應(yīng)該都和我的身世有關(guān)。我從來就沒有見過我爸爸，家里也沒有一個人和我提起過。小的時候不懂事，就是看別人都有爸爸媽媽，而我只有媽媽，有些奇怪。所以我也會問我媽，我爸呢？我媽最開始說我爸死了，我就問死是什么意思，她便不再說話了，如果我再問，很可能就會挨打。
可是和小朋友們一起玩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沒有爸爸，我也不敢和他們打架，只能躲在一邊哭。我當(dāng)時心里想，等我爸爸回來的那一天，一定要他陪著我在家門口走一圈，告訴他們，我有爸爸，我爸爸回來了。
后來大了懂事了，我陸續(xù)聽到了一些傳言。我天真地以為能從中獲得一些信息，好讓我去找我爸爸，誰知他們所說的，簡直讓我難以接受，在我本來就脆弱的心里投下了更大的陰影。他們說，我媽是未婚先孕，我爸是誰，除了我媽沒人知道。當(dāng)時我姥爺和姥姥為這事兒都快和我媽拼命了，逼她把孩子打掉，我媽偏不。他們又逼我媽說出那個男人，也就是我爸是誰，我媽也死活不開口。他們甚至強拖著我媽去醫(yī)院打胎，我媽半路上跑了。等我媽再回家的時候，我已經(jīng)過完百天了。所以我媽究竟跑到哪里生下的我，之后又是誰照顧我們，到今天都是個謎。
比這個說法更讓我無地自容的是，他們居然紛紛在傳，我不是私生子，我根本就是個野孩子。是我媽有一次下夜班的路上被人強奸，誰成想竟然懷孕了，等我媽自己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沒辦法做流產(chǎn)，只能引產(chǎn)了。我姥姥姥爺也沒辦法，因為醫(yī)院說如果強行引產(chǎn)，我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就在這種情況下出生了。
這兩種傳言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可以想見，我是個多么不受歡迎的生命，我是個多么尷尬的存在。所以我這十幾年，沒有一天是開心的，我總覺得別人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充滿了憐憫和不屑。這也造成了我每到人生的一個新階段，每次要結(jié)識新的同學(xué)、老師或朋友的時候，心里都會不安。我不愿意他們知道我的情況，可是這種事情總能像瘟疫一樣讓我無處可逃。
在花季一般的時光，我的快樂也是逃得無影無蹤。其實我現(xiàn)在都習(xí)慣了，所以寧愿我媽別搭理我。要不然她一開口，就全都是負(fù)能量。在她看來，這世界上就沒一個人是可信的。我感覺她連我都防著，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防的。所以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佩服我自己，在這種家庭氛圍下長大，有如此不一樣的母親，我都沒有學(xué)壞、沒有變抑郁，還考上了大學(xué)，想想也挺不容易的。我計劃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考研究生，然后找工作、結(jié)婚，那樣就能永遠(yuǎn)不回家了。
來言·去語
??
舒陽：永遠(yuǎn)不回家？永遠(yuǎn)也不見你媽媽了？
笛笛：我知道那不可能。我媽雖然不喜歡我，但是還沒有到不要我的地步。
舒陽：每個母親都是愛孩子的，只是你媽媽的方式方法有問題，也不會表達(dá)自己。
笛笛：而且她也欠我一個完整的家。
舒陽：需要用“欠”字嗎？何況你媽媽也不想的，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好言說的難處。
笛笛：那些傳言，實在是……我感覺心理陰影會跟著我一輩子。
舒陽：你自己也都說了，那是傳言。
笛笛：無風(fēng)不起浪，大家為什么不傳別人？
舒陽：你這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笛笛：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有錯嗎？
舒陽：沒錯，但是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過好今后，而不是糾結(jié)過去。
舒陽隨感·受傷
在一些人看來不會成為問題的問題，在另一些人那里也許就是繞不過去的難題。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要珍惜自己擁有的，因為很可能你忽視的東西，別人卻求而不得。也許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遇到無解的題目，第一反應(yīng)往往都是要一個答案。是擺正心態(tài)去要，還是帶著情緒去要，結(jié)果自然不盡相同。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要傷害最愛你的人。因為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我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待最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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