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媛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是人民群眾的一員了,哥哥,你要是再樂,我就不講了?!?br>
“好,好,我不笑了,你講,你講,那三天之后,他們把東西就交回來了?”
秦媛不屑地說:“三天?哪要三天?當天就把東西都交到工宣隊去了,我看見的、沒看見的,全都交了,還互相檢舉揭發(fā)呢。那些人肯定以為他們當中有誰向工宣隊告密的,到現(xiàn)在也不會知道是我干的。趙叔叔就把東西都運到一個倉庫封存起來了,后來落實政策的時候,全都還給我們家了。只可惜我家的那些書了,全都被江城的各大圖書館瓜分了,爸爸媽媽都是愛書之人,他們怕把書弄臟了,很少往書上寫字或蓋章,大概有十分之一蓋了私章的,只有這部分落實政策的時候還回來了,竟然都無恥地蓋上了圖書館的章,其余的都找不回來了,現(xiàn)在應該還在江城的各大圖書館里待著吧?!?br>
尤鐘良有些心情沉重:“姨夫和姨媽是不是因為這個特別難受?”
“那是當然,”秦媛點點頭說,“其實家具用什么樣的,爸爸媽媽真的都不是特別在意,他們就是喜歡書,好在,抄家之前,媽媽聽到些風聲,把他們從美國和蘇聯(lián)帶回來的書都轉移到我外公家了,那些書倒是保住了;媽媽想剩下的書全都是解放以后在各大書店里買的,應該問題不大,誰知還都給抄走了,媽媽說,書沒了,特別是爸爸,就像失了魂一樣。別人都說爸爸媽媽工資高,以為我家特有錢,其實我知道家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存款,爸爸媽媽對吃的、穿的、用的根本就不在意,錢多就多花,錢少就少花,就是每個月買書的錢是不能少的,以前家里買的那么多書都沒了,后來,只要再版,他們又都給買回來了,你看,現(xiàn)在家里又裝滿了書。我家的錢是都花在書上了。不光買書,他們還喜歡在郵局訂各種各樣的雜志,郵局的郵遞員全都認識我家,只要是我家的郵件,地址寫錯了都沒關系,只要寫了江大秦明山或林夢婷,全都能送到我家?!?br>
尤鐘良說:“是啊,我還記得小時候,只要姨媽和姨夫帶我們上街,必去的一個地方就是新華書店,現(xiàn)在,都成了我的習慣了,每次上街都要去新華書店。”
“所以說,我們家最大的財富就是那些書了。對了,還有一樣,就是我爺爺留下的別墅。當初被公家的某個單位占用了,原來說是借用,后來就不給我們了,落實政策的時候,媽媽去要,那些人竟然說憑什么說是你家的,拿房契地契來,拿不出來就是公家的。爸爸說,記得房契地契是夾在哪本書里了,具體哪一本記不清了,那么多書都被抄走了,估計房契地契也沒了,誰曾想正好媽媽把藏在外公家的書運回來,我看見一本jīng裝本的《湯姆?索亞歷險記》,拿過來看,房契地契就夾在里面,這才把我家的別墅要回來。爸爸說那房子再也不借了,也不要租,就空在哪兒好了。就在市中心,地段挺好,是鬧中取靜的一個地方?!?br>
尤鐘良有些慚愧地說:“家里的這些事,我竟一點兒都不知道?!?br>
秦媛說:“哥哥其實就是爸爸的翻版,是個一心一意做學問的人,對于錢財方面的事一點兒都不在乎。爸爸總說,這個家如果沒有媽媽和我,爺爺留下的最后這點兒東西,全都保不住了,他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爺爺,把爺爺?shù)墓S捐給國家了,就連那些家具和別墅也差一點弄丟了。”
“難怪姨媽總說你是家里的守財奴,是因為這些事吧!”
秦媛點點頭:“是啊,爸爸媽媽說我才三歲就知道守著我們老秦家的東西,誰也沒教過我那樣做,是天生的本能,大概是我爺爺?shù)幕昙耐性谖疑砩狭?。其實,我也不覺得錢財就怎么好,我就是要這個理,那是我家的東西就是我家的,憑什么被那些烏龜王八蛋拿了去?!?br>
“媛媛你這個較真兒,認死理兒的勁兒,我還真是清楚得很呢?!?br>
“哥哥聽我講了半天,哥哥自己家的事也給我講講吧,哥哥的爸爸媽媽是什么樣的人呢?”秦媛好奇地問,她看見尤鐘良有些猶豫的樣子,有些后悔問這個問題,“我是不是讓哥哥傷心了,那就不要說了。”
尤鐘良想了一想,說道:“說真的,不是傷心,倒是覺得自己有點兒像是不孝之子,我對自己的爸爸媽媽基本上都沒有什么印象了,小的時候,他們一心忙工作,把我送到幼兒園全托,只有星期六下午才回家,星期一又要去幼兒園。倒是在這里,覺得姨媽和姨夫更像媽媽和爸爸,是一家人的感覺。后來回到京城姑媽家,雖然是我的親姑媽,但還是覺得是姑媽,我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是姑媽給我看了照片,告訴我,這是爸爸媽媽,那感覺還像是照片上的人,沒什么真實的感覺?!?br>
“我有一點一直沒弄明白,”秦媛皺著眉頭問道,“媽媽和你爸爸是師兄妹,按道理,你應該叫媽媽為姑媽,不是嗎?為什么你管媽媽叫姨媽呢?”
尤鐘良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當初我爸爸叫我來江城,就跟我說去找姨媽,我就一直這么叫的,姨媽也從來沒說過我叫的不對,或許姨媽知道為什么吧。”
兄妹兩人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就在一起暢談,尤鐘良喜歡看秦媛一邊織著圍巾一邊說話的樣子,她的一顰一笑都顯得那么可愛,有時尤鐘良會端一杯茶過來,叫秦媛喝口茶再說,免得傷了嗓子。即使有時兩人誰也沒說話,秦媛在織圍巾,尤鐘良在看書,氣氛也是那樣的溫馨。
白天的時候,秦媛去大學上課;尤鐘良除了在家看書,也會去街上逛書店。那天上街,他順便去照相館取相片,相館的師傅說:“照片里的姑娘太美了,我自作主張放大了一張,放大的這張不收錢,只希望你同意在柜臺的玻璃板下放一個月,一個月后再拿走?!?br>
尤鐘良很遺憾地說:“我馬上就要去美國了,不會再有時間來你的相館,放大的那張我也要,你就一起算錢吧。”
師傅很好奇:“你去美國做什么?”
“去讀博士?!?br>
師傅很驚訝,眼前這個和自己的兒子年齡相仿的小伙子,竟然是個有大學問的人:“年紀輕輕的,真了不起!我看你洗的照片全照的是同一個女孩,是你什么人?”
尤鐘良有些靦腆:“是未婚妻?!币驗樗睦镆恢本褪沁@樣想的。
老師傅連連說郎才女貌,很高興地把放大的照片送給了他,照片有雜志封面那樣大,秦媛的樣子像個女明星。
這是去云霞山那天,早上剛出門的時候,在月亮湖水榭照的,秦媛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臉上灑滿朝陽,燦爛的笑容純凈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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