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雪芹 王敏 通訊員 李凌云 文/圖 |
關于荊河戲的記憶大多數人是模糊不清的,因為它淡出人們的視線實在太久太久。
打開一段1982年錄制的荊河戲視頻,發(fā)現(xiàn)30年光陰并沒有給它蒙上灰塵,而是將它釀成了一杯香醇的酒。那夾雜著鑼鼓嗩吶聲或粗獷高亢、或優(yōu)柔婉轉的唱腔傳入耳里,余音在心頭縈繞,回味無窮。
這個曾經紅極一方的大劇種,如今卻只能孤獨地綻放在澧縣——這塊孕育了它的沃土上。一花獨秀固然不是春天,但我們寧愿相信這是一支報春花,將帶來春的喜訊。
澧州發(fā)源 絢爛荊河
澧州沒有荊河,卻是荊河戲生根發(fā)芽的溫床。藝術從來不受任何形式的束縛,荊河戲的前世今生,全憑老百姓的喜好和智慧來決定和書寫。
在諸多資料、文獻面前,荊河戲的衍生脈絡非常清晰。明初永樂年間,華陽王封藩來澧州,隨行帶來幾十個樂手和1700多本詞曲劇本。宮廷藝人們在華陽府(現(xiàn)澧縣一中)夜夜笙歌,并逐漸與本土民間藝術相融合。到明末清初,當初單一的曲藝表演已發(fā)展成融匯歌舞、故事情節(jié)等為一體的綜合性表演藝術,荊河戲在此時基本形成。清朝后,朝廷禁止私蓄戲班,大量藝人流落民間,荊河戲就此在民間生根發(fā)芽,廣為流傳。
荊河戲的種子播到了湖南、湖北、四川、云南、貴州的五個省的30多個縣(市),尤其在湘西北以及湖北荊州、沙市等地最為盛行。歷史人文底蘊深厚的澧州,更是成了有名的“戲窩子”,出現(xiàn)了戲班子百花齊放的繁榮景象。
有史料記載,從清朝以來到1949年,澧縣先后興辦了20個科班、20個戲班。解放前后,荊河戲在澧縣更是遍地開花,幾乎每個鄉(xiāng)鎮(zhèn)都辦有科班??瓢嗍怯傻胤缴嫌忻蛴绣X的人湊錢建立,是學、演結合的戲班子,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戲劇速成班”。初學者在科班經過100天的訓練,一般能夠參與演一臺戲。
荊河戲曾被稱為“上河路子”、“大班子”、“大臺戲”等,因流行于長江荊河段,1954年被湖南省文化局定名為荊河戲。同年,全國實行一縣一團制,不少劇團撤銷或合并。澧縣荊河劇團由澧縣王家廠劇團改建而成,澧縣境內的澧陽劇團、松秀劇團、新洲新華劇團分別被調入石門、津市、石首,改為石門荊河劇團、津市荊河劇團、石首縣荊河劇團。此時,全國共有澧縣、臨澧、石門、津市、湖北石首等五地有荊河戲專業(yè)劇團。“除臨澧劇團外其它劇團都是澧縣過去的班子?!闭f起這段輝煌的歷史,澧縣人對“戲窩子”這個稱呼更有底氣。
說不好澧州官話 唱不了荊河戲
語言是戲劇的根,音樂是戲劇的藤,兩者相互結合,構成戲劇鮮明的地域特色。說到不同的地方劇種,人們首先會以戲劇的語言來區(qū)分。
澧州荊河戲念白說的是澧州官話,不說澧州官話就不叫荊河戲,這讓荊河戲從內到外注滿了澧水元素。澧州官話接近于普通話,易學好懂,所以澧州荊河戲的流傳沒有語言障礙,得以在全國5個大省唱響。
演員學不好澧州官話,就不能唱荊河戲,有不少活生生的例子。據說曾經有個演小生的荊河戲演員,一口濃郁的石門方言難改,怎么也學不會地道的澧州官話,無奈只得離開荊河戲的舞臺,改學其他劇種。
澧州荊河戲和京劇一樣,角色分生、旦、凈、丑四大行,只是“唱、做、念、打”以及音樂等都有自己的特色。其唱腔高亢、粗獷,這種特有的唱腔從簡譜上是學不到的,只能靠師傅一句句地教。這也就是全國數百種地方戲劇的魅力所在,盡管幾乎所有劇種的記譜是完全一樣的,但唱法卻不盡相同,唱出的韻味也不同。一百個劇種,就有一百個唱法,這話毫不夸張。
“五六人千軍萬馬,四五步走遍天下”,這句話說的是澧州荊河戲的做工,做工是一種行動性的語言,用來表現(xiàn)人物的心理活動,舞臺環(huán)境轉換等。如表演將帥出征,往往臺上不過三五個人,卻要表現(xiàn)出統(tǒng)領著千軍萬馬的氣勢,明明在巴掌大的舞臺上轉悠,卻要將觀眾帶入千里之外。這就是做工的魅力,一種極其專業(yè)的戲劇語言。
1956年,梅蘭芳先生率團在長沙演出,適逢荊河戲名旦瞿翠菊在唱《百花亭》、名丑胡醉趣唱《黃通盜寶》,梅先生看完演出后走進后臺,對瞿說:“荊河劇是個古老劇種,《百花亭》的唱腔比我們的《醉酒》要好聽?!睂钣懈杏|地說:“你的100多句道白口齒清晰,在地方劇種中能有這樣的丑角真不簡單。”
荊河戲的傳統(tǒng)劇目歷史上曾有整本戲、連臺戲、折子戲542個,其中昆腔劇目15個,高腔劇目11個,小調劇目16個,彈腔劇目500個。劇目的來源,少數出于元、明雜劇、傳奇和民間傳說、故事,大多數題材與歷史演義、章回小說相似。還保留有大量珍貴的原始曲牌、堂曲、打擊樂譜,在語言學、民俗學、民族音樂研究與中外文化交流史等學術研究方面具有很高的學術研究價值。
毛主席愛聽荊河戲
上個世紀50至80年代,澧州荊河戲再次迎來了發(fā)展的鼎盛時期,直到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走下坡路。
成立于1954年的澧州荊河劇團,前身是澧縣王家廠的永樂劇團,是目前全國僅存的一個(有演出實體的)職業(yè)劇團,它的成長經歷就是新中國成立后澧州荊河戲興衰榮辱的側影。
14歲入團的澧州荊河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澧縣荊河劇團導演張又君,將大半輩子生命獻給了自己喜歡的戲劇事業(yè),現(xiàn)在的他已年逾古稀。在臨澧,還有一位澧州荊河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蕭耀庭,出生于1935年的蕭老曾是臨澧縣荊河劇團的專職音樂設計,對荊河戲音樂頗有貢獻。
“澧縣荊河劇團演員最多的時候有100多人,可以同時分成三個團在不同的地方演出?!睆堄志f:“(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紅火,文革后恢復劇種又開始紅火,1975年前后,我們每排一個新戲起碼要在當時的人民劇院連續(xù)演50多場。”
有一年,張又君牽頭排練了荊河戲《小刀會》,反映一位民族英雄的事跡,一時間澧縣一票難求。排著長龍買票的人群中,有從農村里趕來看戲的農民,有從省、市里遠道而來要(票)的客人,票很快就一搶而光。人們很難買到當天的票,一般要提前幾天買票,那時劇團負責人的辦公室里常常堆著一大疊訂單,演員們都要排隊買票。
劇團經常外出進行巡回演出,每到一個縣城,下面鄉(xiāng)鎮(zhèn)來接洽演戲的絡繹不絕,一下鄉(xiāng)鎮(zhèn)演出就是半個月。有一次,劇團到湖北公安縣一天連續(xù)演了四場《春草闖堂》,每場戲都接近3個小時。演員凌晨5點多就爬起來化妝,上午演一場,下午演兩場,晚上演一場,到深更半夜才能卸妝,連飯都是炊事員給送到舞臺上吃的。
劇團初到益陽演出時,擔心這里說湘方言的老百姓聽不懂澧州官話,不喜歡聽荊河戲。結果沒想到受歡迎得不得了,僅《楊門女將》這一場戲就在益陽市連演了50場。
上個世紀80年代,因為經費問題,澧州荊河戲《鄭宮恩怨》放棄了進京演出的機會?!?個多小時的大戲,舞臺布景復雜,服裝道具起碼得2輛大卡車拉進北京。還有演職人員70多人,上趟北京起碼得40萬。”張又君回憶起這件事情,有說不出的遺憾。
后來,澧州荊河戲《法場拜相》在中央3臺和湖南省電視臺相繼播出,為此省里還給劇團的全體演職人員晉一級工資、參演的演員晉兩級工資以資獎勵。1992年,湖南電臺錄制的《夫人令》及《鄭宮恩怨》選段《還鳳釵》在該電臺播出,后又在中央電視臺《九州戲苑》播出。
坊間曾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石首荊河劇團曾排演了大戲《三元會》,又錄制成唱片。在毛主席逝世后,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清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這張唱片。毛主席愛聽荊河戲,藝人們以此為豪。
傳家寶絕境逢生
改革開放后,大量外來文化入侵,各種戲劇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為了生存下去,澧縣荊河劇團不斷適應市場,流行歌舞時做過“半臺歌舞半臺戲”,后來干脆辦起了歌舞廳、錄像廳。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戲劇就這樣一點點丟失了疆土,最后甚至退出城市舞臺,只在下鄉(xiāng)演出時登場。
劇團是不是沒有了,怎么沒看到演戲了?總有上了年紀的人這樣問劇團的演員,叫他們不知如何作答。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湘鄂兩?。ㄔ校?0余個(荊河戲)劇團(其中專業(yè)荊河戲劇團5支),如今僅剩下澧縣荊河劇團這個具有演出實體的專業(yè)荊河戲劇團,在職演職員60余人。僅存的業(yè)余荊河戲劇團不到3支,均經營慘淡,靠演歌舞節(jié)目支撐。澧縣荊河劇團能走出困境生存下來,已經是個不小的勝利。
2002年10月,湖南省文化廳專函致澧縣縣委、縣人民政府,“呼請對荊河戲進行搶救與保護”。2004年8月,澧縣荊河戲劇團正式招收20名小演員集中培訓。2006年,澧州荊河戲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在澧州荊河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資料中,記者看到這樣的記載:澧縣荊河劇團現(xiàn)有的荊河戲道具、服裝大多是(上世紀)70年代留下的,已有三四十年的歷史,基本上不能使用。劇團現(xiàn)在面臨的最大瓶頸是,編劇、導演出現(xiàn)嚴重的人才斷層,急需培養(yǎng)新生力量。
希望和困難并存。經驗告訴我們,時光既然錘煉了它,就不會輕易將它拋棄。歷史關口,澧州荊河戲將絕境逢生,破繭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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