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頗與白起、李牧、王翦并稱戰(zhàn)國四大戰(zhàn)神。時有“起翦頗牧,用軍最精”之稱。
廉頗沒有白起的雷霆之力,也沒有李牧深謀遠慮,更沒有王翦的足智多謀,但卻聲名顯赫,千古流傳,這是什么原因呢?
一是司馬遷用如椽巨筆,描寫了他和藺相如的“將相和”。二是辛棄疾的“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詞句,為古往今來不得志的英雄仰天長嘯。
廉頗成了一個愛國的英雄,進而又成為一個悲情英雄,供后世的英雄們悵然憑吊。
先看將相和。司馬遷寫人最有講究,寫廉頗突出其武功,突出他“以勇氣聞于諸侯”。秦國在“完璧歸趙”和“澠池會”上,雖然沒有占到半點便宜,但始終不敢對趙王胡來,其原因之一就是忌憚廉頗之勇。
正因為廉頗“有攻城野戰(zhàn)之大功”,勇猛過人,所以才會居功自傲,才會對“素賤人”的藺相如位居自己之上,耿耿于懷。
熟料出身低賤的藺相如,卻以國家前途和命運為重,顧全大局,忍辱負重,不和廉頗爭列。
廉頗大為感動,自認為自己是鄙賤之人,然后“因賓客至相如門謝罪”,大庭廣眾之下,負荊請罪,成為知錯能改的愛國典范。從此趙國將相和,文有藺相如,武有廉頗,國事興旺。
公元前266年,趙惠文王去世,太子趙孝成王即位。其時藺相如已經(jīng)病危。
趙國的一代名將趙奢已死。其子趙括嘗與父親論兵,每每讓趙奢啞口無言。但趙奢認為趙括紙上談兵,臨終留下遺言,千萬不能讓自己兒子帶兵,否則后果自負。
公元前259年,秦軍與趙軍在長平對陣。趙孝成王派廉頗率兵攻打秦軍,秦軍是虎狼之師,趙國不敵,廉頗多次被擊敗。于是深溝高筑,堅守營壘不出戰(zhàn)。
秦軍求戰(zhàn)不得,退兵不能,無計可施,銳氣漸失。廉頗固壘堅守三年,意在挫敗秦軍速勝之謀,爺就是不戰(zhàn),拖也把你給拖死。
秦國看速勝不行,便使郭開行反間計,說秦軍把廉頗打得屁滾尿流,嚇成了縮頭烏龜,再也不敢出戰(zhàn)了。秦軍最怕的乃是趙奢的兒子趙括。其論兵之見解超過了乃父,絕對是趙國的第一良將。
趙王求勝心切,結(jié)果中了反間計,強行罷廉頗職,用趙括為將。病重的藺相如也對趙括很不感冒,力勸趙王,但趙王就是不聽。
趙括代替廉頗后,一改廉頗戰(zhàn)略部署,主動出擊。秦國卻暗中更換白起為將,結(jié)果大敗趙軍于長平,射殺趙括,坑趙兵四十余萬。藺相如也在悲憤中死去。
四十萬人一夜哭,終于使得趙孝成王痛悔,重新啟用廉頗,并且在平原君趙勝死后,直接任命廉頗為丞相。
廉頗亦不負眾望,老當益壯,多次打敗秦國的入侵,使得趙國再次強盛,真是老當益壯,虎威不可擋。
要命的是,趙孝成王很快又玩完了。正如九斤老太所說,一代不如一代了。繼位的趙悼襄王更加昏庸,又聽信郭開讒言,開始對廉頗下手。
當時廉頗在外帶兵,趙悼襄王先罷了廉頗的丞相,再命樂乘前去取代廉頗軍權。
廉頗內(nèi)心憤懣,拒不交出兵權,反而沖冠一怒,揮師攻打樂乘,把樂乘打得落花流水。
廉頗之所以攻打樂乘,無非是想告訴趙國新王,我廉頗沒有老,還是國之棟梁。樂乘算個什么東西,他怎么能夠替代我?
但作為趙國的將軍,揮師自相殘殺,損害了趙國的有生力量,不僅無顏面對國內(nèi)父老,也絕對為國法所不容。廉頗如果回國,肯定是死路一條。于是不得已叛逃到魏國。
魏國任命廉頗為將,確實很重視廉頗,但卻不敢信任,更不敢重用。一代名將就此隕落,自古紅顏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廉頗一念之差,叛逃異國他鄉(xiāng),但卻始終沒有忘記故國,始終渴望回國效力。
自廉頗叛逃后,趙國一蹶不振,趙王終于幡然悔悟,想要再次啟用廉頗,于是派使者去看望廉頗,想摸摸廉頗的身體狀況,看看他能否帶兵打仗了。
郭開,又是郭開,用黃金賄賂使者。使者看到廉頗,廉頗為之一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然后廉頗坐等趙王啟用的信號。
可惜趙使回來報告趙王說:“廉頗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壁w王以為老,遂不用。
廉頗飯量還是很大,只不過屎尿比較多。這樣的人不就是飯桶?不就是酒囊飯袋不中用的東西么?
郭開的厲害之處就在這里。廉頗的一生都被其壓制。最終客死他鄉(xiāng),死不得其所,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里,代表歷代失意的英雄大聲喊出了: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廉頗重返故國的愿望落空,這成為這位老將終生的遺憾,一年后,廉頗在楚國郁郁而終。
作為一名教師,我為廉頗命途多舛,掬一把同情淚。但同時我又想到另外一個教育問題。
廉頗當年之所以負荊請罪,乃是因為被藺相如感動了,震撼了,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但實際上,廉頗的內(nèi)心并沒有真正意識到,國家意味著什么,團結(jié)意味著什么。
他只是在情感上被刺激了,于是在情感的支配下做出了驚人的選擇。但感情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就如干柴烈火,燒過之后,剩下來就是灰燼。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不大贊成震撼教育的原因。震撼教育彼時彼地非常有效果,但這不是一種理性的認識,不是一種恒定的價值觀。
一旦未來遇見另外一件事,或者更換了另外一個人,他收到了別一種震撼,他很可能會再次改變。
此時此地此人已經(jīng)不在了。藺相如不在了,自己又一次遭受屈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一定選擇對著干!管他國在哪里,家在哪里?
一旦被替換、受委屈,廉頗一定會造反。這就是他的性格,從來都沒有變過。廉頗的負荊請罪和最后叛國逃跑一脈相承。
這就是廉頗造反給我們教育學的啟示。
只為蒼生說人話,不為君王唱贊歌
但書人間善與惡,哪管湮滅與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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