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西南聯(lián)大的22位大師畫像
西南聯(lián)大，由抗戰(zhàn)期間南下的北大、清華、南開三校組成，校址昆明，雖只存在八年，卻是中國歷史上最好的大學，唯一，而非之一。我們只看聯(lián)大都培養(yǎng)出哪些著名學子便可知其水平：
楊振寧，李政道，其中楊是可與牛頓、愛因斯坦并列的幾人中，今天唯一健在的物理學大師。
趙九章、鄧稼先、朱光亞等八人，兩彈一星元勛。
黃昆、劉東生、葉篤正、吳征鎰4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shù)獎獲得者；
宋平、彭佩云、王漢斌等人成為國家領(lǐng)導人。
西南聯(lián)大校友中共174人當選為“兩院”院士（其中，中國科學院163人，中國工程院13人，朱光亞、鄭哲敏為雙院士，徐匡迪曾任中國工程院院長）。
而這所大學的教師更是不得了：
三校校長：蔣夢麟（北大）、梅貽琦（清華）、張伯苓（南開）。
公認的文史哲頂級大師：陳寅恪。
文史哲有：、朱自清、聞一多、沈從文、劉文典、葉公超、錢鐘書、朱光潛、馮友蘭、金岳霖、錢穆、傅斯年、邢公畹、蕭滌非等。
理工有：華羅庚、陳省身、葉企孫、吳有訓、王竹溪、梁思成、林徽因等。我當年學物理用的就是吳、王他們寫的課本。
政經(jīng)有：張奚若、羅隆基、潘光旦、費孝通等。
可以說，西南聯(lián)大幾乎囊括了當時國內(nèi)最知名的大學者。而聯(lián)大的校舍卻簡陋到不能再簡，聯(lián)大學子汪曾祺散文多有描述，讀來妙趣橫生，有如親睹。比如：
“有一座校門，極簡陋，兩扇大門是用木板釘成的，不施油漆，露著白茬。門楣橫書大字：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p>
“西南聯(lián)大的校舍很分散，很多處是借用昆明原有的房屋，學校、祠堂。自建的，集中，成片的校舍叫“新校舍”?！?/p>
“西邊是學生宿舍。土墻，草頂。土墻上開了幾個方洞，方洞上豎了幾根不去皮的樹棍，便是窗戶?！?/p>
“更東，是教室區(qū)。土墻，鐵皮屋頂（涂了綠漆）。下起雨來，鐵皮屋頂被雨點打得乒乒乓乓地響，讓人想起王禹的《黃崗竹樓記》。”
這恰好印證了梅貽琦校長的那句名言：“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汪曾祺散文中有師生們的“寫真”，好玩極了：
“西南聯(lián)大有許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金先生的樣子有點怪。他常年戴著一頂呢帽，進教室也不脫下……聞一多先生有一陣穿一件式樣過時的灰色舊夾袍，是一個親戚送給他的，領(lǐng)子很高，袖口極窄……聞先生在會上大罵“蔣介石，王八蛋！混蛋！”那天穿的就是這件高領(lǐng)窄袖的舊夾袍……朱自清先生的大衣破得不能再穿，就買了一件云南趕馬人穿的深藍氆氌的一口鐘（大概就是彝族察爾瓦）披在身上，遠看有點像一個俠客?！梭w育教員，教授里穿夾克的，好像只有金先生一個人?！?/p>
“男同學原來有些西裝革履，褲線筆直的，也有穿麂皮夾克的，后來就日漸少了，絕大多數(shù)是藍布衫，長褲。幾年下來，衣服破舊，就想各種辦法“彌補”，如貼一張橡皮膏之類。有人褲子破了洞，不會補，也無針線，就找一根麻筋，把破洞結(jié)了一個疙瘩。這樣的疙瘩名士不止一人?！?/p>
“化學教授曾昭倫。他穿了一雙空前（露著腳趾）絕后鞋（后跟爛了，提不起來，只能半趿著），因此發(fā)出此梯里突魯?shù)穆曇??！?/p>
“西南聯(lián)大各系的學生各有特點。中文系的不衫不履，帶點名士氣。工學院的同學挾著畫板、丁字尺，一個個全像候補工程師。從法律系二、三年級的學生身上已經(jīng)可以看出一位名律師或大法官的影子。商學系的同學很實際，他們不愛幻想。從舉止、動作、談吐上，大體上可以勾畫出我們的同學可能經(jīng)歷的人生道路?！?/p>
“到連吃米線、餌塊的錢也沒有的時候，便只有老老實實到新校舍吃大食堂的“伙食”。飯是“八寶飯”，通紅的糙米，里面有沙子、木屑、老鼠屎。菜，偶爾有一碗回鍋肉、炒豬血(云南謂之“旺子”)，常備的菜是鹽水煮蕓豆，還有一種叫“魔芋豆腐”，為紫灰色的爛糊糊的淡而無味的奇怪東西。有一位姓鄭的同學告誡同學，飯后不可張嘴——恐怕飛出只鳥來!”
汪曾祺記錄了《西南聯(lián)大校歌》：
萬里長征，辭卻了五朝官闕。
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
絕徼移栽楨干質(zhì)，九州遍灑黎元血。
盡笳吹弦誦在山城，情彌切……
近年有一部南岳著長篇《南渡·北歸三部曲》，講三所學校南遷的艱難歷程，在網(wǎng)上很熱。汪曾祺說：“云南人對聯(lián)大學生很好?！薄赌隙伞け睔w》也講，當時的政府，以及護送師生南下的將軍們，士兵們對學生都極尊重，寧可犧牲士兵也不能犧牲學生?？梢哉f，那個時代，整個社會從上到下對文人，對知識分子都是尊崇有加。
而今天國人多不知中國這座最好的大學，提起西南聯(lián)大，不要說青年學生，就連一些底層學校的老師都沒聽說過。于是有個基金會起意，要好好宣傳一下西南聯(lián)大，與南開子弟合作，搞一個《西南聯(lián)大的南開人》展覽。
因歷史的偶然，南開邢公畹教授的公子找到我，為大師們畫像。起先他們也找過幾位畫家，種種原因，無法達到要求。我恰好善畫油畫肖像，于是發(fā)過去幾幅得意畫作，又試畫了他們指定的兩幅，大家都很滿意，便承擔此任。
三校長自然是要畫的，陳寅恪也是要畫的。能為這樣震古鑠今的大學者作畫，三生有幸。只是因為這次主要宣傳“聯(lián)大的南開人”，南開教授在聯(lián)大中比清華、北大要少，所以我們大家耳熟能詳?shù)囊恍┐髱熑缰熳郧?、聞一多、沈從文、錢鐘書、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錢穆、傅斯年等便無由親筆描繪了，略感遺憾。
現(xiàn)在已畫好的十二幅，計有：
三校校長：蔣夢麟（哲學家）、梅貽琦（物理學家）、張伯苓（教育家）。
陳寅恪，清華大學歷史、中文、哲學三系教授兼中央研究院理事、歷史語言研究所第一組組長，曾在西南聯(lián)大任教。
邢公畹，著名語言學家，聯(lián)大教授，南開大學中文系主任。
張遠謀，張輝瓚的兒子，化工學家，聯(lián)大助教。天津大學化工系統(tǒng)工程研究室主任。
楊石先，化工學家，南開大學理學院院長，聯(lián)大教務(wù)長。南開大學校長。
穆旦，中國現(xiàn)代詩第一人，翻譯家，聯(lián)大外文系助教，曾投筆從戎，參加赴緬遠征軍。
黃鈺生，教育家、圖書館學家。聯(lián)大建設(shè)委員會建設(shè)長，聯(lián)大師范學院院長暨附設(shè)學校主任，聯(lián)大校址建設(shè)的主要組織者（設(shè)計者是梁思成和林徽因）。
鄭天挺，歷史學家、教育家。聯(lián)大教授、總務(wù)長。
陳序經(jīng)，歷史學家、社會學家、民族學家、教育家。聯(lián)大法商學院院長。
馮文潛，西方哲學史家，聯(lián)大哲學系教授兼代系主任。校圖書館館長、天津市歷史博物館館長，是馮至的叔叔。
民國時代的照片質(zhì)量實在太差，全是黑白，尺寸小，模糊不清，變形損毀。想從這些模糊的影像中還原出清晰的，色彩正確的油畫大頭像，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有多年畫畫的經(jīng)驗，再加創(chuàng)作想象，總算一一完成，得到家屬及大家的認可。
我平時畫油畫，一般都放著音樂，比如畫歐洲美景，我就放歐洲古典音樂，舒緩優(yōu)美，充滿浪漫情調(diào)。畫靜物，我就放點小夜曲、小輕松，小幽默。這樣能更好地進入意境，為畫增色。而畫聯(lián)大的大師，我什么音樂都不敢放，全身心投入，屏氣寧神，絕無旁鶩。要想畫得維妙維肖，大腦必須高速運轉(zhuǎn)，不能有一點干擾。
為聯(lián)大學者們畫像，對我自己也是升華。撫古追今，開拓眼界，增長知識。三個月來日日與大師的精靈相伴，仿佛我也住在簡陋的西南聯(lián)大，于神游中又讀了一屆聯(lián)大校外生。
以上12幅油畫是2021年所繪，2022年邢公子又傳來新指示，去年沒畫的那些名氣更大的大師比如錢穆等等今年需要補畫，共計十位：、潘光旦、錢鐘書、何廉、束星北、葉企孫、錢穆、劉文典、陳達、朱自清。
以下分列：
文學家錢鍾書
物理學家束星北
國家大師劉文典
社會學家潘光旦
社會學家家陳達
經(jīng)濟學家何廉
文學家朱自清
物理學家葉企孫
歷史學家錢穆
2022年用了一年時間，十位大師全部畫就，于年底寄給邢公子。
2023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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