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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四大才子
短短54天，14位文藝大師離我們遠(yuǎn)去。
這個時代的標(biāo)桿，都開始一個個消逝。
一個時代過去了。
——度公子
01
1948年，一架飛往香港的航班上，查良鏞神色異樣。
出行匆忙，他還沒兌換港幣。
鄰座恰是《國民日報》社長潘公弼，雪中送炭，遞來了十元港幣，借他打車到報社辦事處。
這年，香港《大公報》復(fù)刊，查良鏞是外派赴港，緊急支援的。
誰能知道四年前，他離當(dāng)上外交官只差一步之遙，卻在中央政治大學(xué)行俠仗義，因這件小事，被校方“勒令退學(xué)”。
無奈轉(zhuǎn)投報界，在《大公報》3000多人的應(yīng)聘中，殺出重圍。
24歲的查良鏞，落地香港，舉目無親，語言不通，一切要從頭開始了。
<金庸年輕時>
將來，香港乃至整個華人世界都將因他而不同，但那時江湖未見，很多人物都沒出場。
彼時，他當(dāng)編輯，筆名叫“林歡”。
因妻子姓“杜”，他姓“查”，雙木合林，男歡女愛，寓意美滿。
世事難兩全，事業(yè)繁忙，無暇顧及愛妻。
杜冶芬在香港生活得郁郁寡歡，兩人離婚，杜冶芬回杭。
1951年，查良鏞深受情傷，工作也調(diào)到《新晚報》，與他同一張辦公桌的人叫陳文統(tǒng)，他有個筆名“梁羽生”。
<金庸年輕時>
三年后，梁羽生發(fā)表武俠處女作《龍虎斗京華》。
四年后，查良鏞化名金庸，創(chuàng)辦了《明報》，為了維持報紙銷量，開始連載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
六年后，遠(yuǎn)在臺灣，古龍開始寫《蒼穹神劍》。
50年代，風(fēng)云際會，若論對后世的影響，最大的殊榮應(yīng)該屬于武俠小說。
這端三位宗師奮筆疾書，另一端，在香港、在大陸、在臺灣，無數(shù)個年輕人一頭扎進(jìn)了武俠夢里。
其中就有金庸的浙江老鄉(xiāng)倪匡、廣州的黃霑和姍姍來遲新加坡歸來的蔡瀾。
日后，他們并稱為“香港四大才子”，這四個并非土生土長的外來人，卻在日后幾十年間影響了香港的文藝界。
<香港四大才子>
隨著他們的興衰，香港的文娛業(yè)也由盛年步入遲暮。
02
許巍唱道：“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p>
16歲的蔡瀾從新加坡跑到日本留學(xué)，半工半讀地為邵氏電影做事。
1963年，留學(xué)從日本歸來，進(jìn)入邵氏影業(yè)做電影監(jiān)制。
<蔡瀾年輕時>
蔡瀾在邵氏有個記者同事倪亦舒，年輕氣盛，邵氏一哥岳華，都忌憚她手中的筆桿子，當(dāng)然多少也倚仗些她兄長倪亦明的聲名。
但她很欣賞蔡瀾，還將他介紹給了兄長。
后來一行人去蔡瀾家做客，席間，蔡瀾用電飯煲給客人熱了日本清酒。
果然，這人很好玩。
多年后，亦舒遷居加拿大，和兄長斷絕往來，隨同蔡瀾也不再交往。
但蔡瀾卻與她兄長成為摯友，兄長正是倪匡。
<倪匡年輕時>
早在1957年，倪匡從內(nèi)蒙，一路刻假章偷渡到香港，還留下一句訣竅，章越大，越逼真。
同樣是白手起家，第一次投稿就拿到90多塊的稿費。
偶然的投稿，像顆突然闖入生活的彗星，意外又閃耀，直接導(dǎo)致倪匡的人生變軌了。
素來寫稿以快著稱的他，曾創(chuàng)下一小時寫8000字的記錄，最多同時在12家報刊連載。
就連金庸都開始向倪匡約稿了，能夠刊登在《明報》上，在當(dāng)時是特殊的象征。
后來金庸前往歐洲，甚至把手頭連載的《天龍八部》交給他代寫。
倪匡最恨阿紫，于是把她寫瞎了。畢竟金庸走的時候只囑咐不要寫死，又沒說不能寫殘廢咯。
金庸厲害之處也在于，能把被倪匡打亂的故事走向，寫出劍走偏鋒的另一種江湖。
<劉玉翠飾演阿紫>
倪匡意識到繼續(xù)寫武俠，必然越不過老板金庸這座大山，才開始寫科幻，連載衛(wèi)斯理系列。
監(jiān)制電影的蔡瀾邀請他客串作家嫖客，他喝得酩酊大醉，索性演“喝醉的嫖客”。
旁人認(rèn)為出演嫖客有失身份，告到倪太太處，倪太大笑曰：“本色出演?！?/p>
60年代的香港，仍舊是金庸的。他本無心創(chuàng)作的武俠小說，卻把整個香港都帶入了俠義江湖。
倪匡先寫武俠后寫科幻，蔡瀾拍武俠電影，都占得一席之地。
“四大才子”中，除了黃霑還在廣告業(yè)，其余三人，無一例外都在武俠里翻飛。
03
1972年，金庸寫完最后一部《鹿鼎記》，宣布封筆。
<陳小春版《鹿鼎記》>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p>
17年間，15部武俠小說，凡有華人處，必有金庸小說。
手里的筆停了，香港的江湖還在繼續(xù)。
香港影視業(yè)將這些紙面上的武俠，逐個搬到了熒幕上。
黎姿飾演的趙敏、李若彤版的小龍女、翁美玲出演的黃蓉，無不成為時代的印記。
<李若彤版小龍女>
同年，倪匡連載十年的衛(wèi)斯理系列，也首度告停。
他租了一層樓收藏貝殼，跟黃霑的首度碰面，相見恨晚，相談甚歡。
<倪匡與黃霑>
1977年，黃霑加入《明報》開設(shè)專欄，首次為金庸的作品《倚天屠龍記》填詞。
這一年，新人張國榮出道，黃霑偏愛哥哥，逢見必親。
五年后，黃霑又在“第一屆新秀歌唱比賽”中，給梅艷芳滿分。
張國榮與梅艷芳合體，整個香港都為之瘋狂，巨星時代正悄然來到。
<張國榮與梅艷芳>
彼時，蔡瀾仍在邵氏當(dāng)電影監(jiān)制，風(fēng)頭正盛，卻也難遂心。
他跟邵逸夫建議，既然做了十部賣座的流水線電影，不如拍一部不賺錢的文藝片。
六叔笑言：“何不拍第十部賺錢的?！?/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索性開個專欄寫寫吃喝玩樂，快哉。
于是轉(zhuǎn)托倪匡在金庸面前舉薦一下。
隨后，倪匡但凡和金庸吃飯，必定吹捧蔡瀾，次次如此，直到金庸發(fā)話。
蔡瀾過了金庸這一關(guān)，在《明報》開了“草草不工”的專欄。
雖叫“草草不工”，實則字斟句酌。
終于，四人皆因《明報》聚首。
<香港四大才子>
“寫武俠的金庸、寫流行樂的黃霑、寫科幻的倪匡和寫美食的蔡瀾”，并稱“香港四大才子”。
當(dāng)時，四人時常一起出去聚餐，金庸先生必定買單。蔡瀾過意不去，也要前去結(jié)賬。
不料倪匡拉住，“誰錢多誰給，你錢多嗎？”
蔡瀾哈哈大笑。
金庸筆下生花，實則不愛說話，而另外三人皆喝酒抽煙愛美人。
1989年，《今夜不設(shè)防》開播，請來當(dāng)時諸多巨星，一如王祖賢、張國榮、林青霞都造訪過。
<《今夜不設(shè)防》邀來林青霞>
三人的粵語，皆不正宗，卻說得開，訪談之余，喝得東倒西歪。
七、八十年代，魏晉風(fēng)流，過猶不及。
于他們，江湖最是恣意。
04
1992年，香港是周星馳年。這一年十五大賣座電影里，星爺獨占七席。
這一年，“香港四大天王”首度同臺，盛況空前。
<香港四大天王>
90年代初，香港電影最后的亮色，留給了周星馳；香港娛樂圈最后的狂歡，留給了這四個年輕人。
英雄也見白頭，時代摧枯拉朽。
1993年，金庸退休，付諸一生心血的《明報》，出售他人。
倪匡隱居美國，日常已是廚藝第一、園藝第二、文藝僅排第三。
蔡瀾跨入商界，他在嘉禾影業(yè)監(jiān)制成龍電影，也接近尾聲。
奮筆疾書，揮斥方遒，俱往矣。
<香港四大才子>
唯有出名最晚的黃霑搭上了武俠的末班車。
1990年，黃霑拿了第十三屆金針獎。
這一年，他為徐克導(dǎo)演的《笑傲江湖》編曲，六易其稿，最終在古樂中尋得靈感。
隨譜附上一個巨大的生殖器，惡搞徐克。
徐老怪毫不在意，因為這一版，他分外滿意。
1992年，徐克的《黃飛鴻》系列找他創(chuàng)作《男兒當(dāng)自強》，拿了當(dāng)年金馬獎最佳電影歌曲。
事業(yè)鼎盛，情場失意。
金庸曾在豪宅為黃霑、林燕妮兩人證婚。
林燕妮是香港才女，是“現(xiàn)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
<金庸證婚>
窮小子黃霑情迷林燕妮，和他當(dāng)年追隨夏夢般，不計后果，飛蛾撲火。
而他只能把夏夢寫成小龍女、王語嫣，卻不及黃霑抱得美人歸。
轉(zhuǎn)眼間三年后，黃林分手滿城風(fēng)雨。世事無常，豈止這一件。
上一個20年，“四大才子”初相識，香港于他們還是摩拳擦掌，遍地希望的。
再過10年，皆分崩離析。
舊人不復(fù)，香港繁華一場，隨風(fēng)往矣。
05
97股災(zāi)后，我們心目中的香港一蹶不振。
2002年，導(dǎo)演張徹去世。
<《獨臂刀》導(dǎo)演張徹；編劇倪匡>
“屢替張徹編劇本，曾代金庸寫小說。”這個讓倪匡鳴鳴得意半生的對聯(lián)，前半句寫得就是他。
葬禮上，黃霑寫得挽聯(lián)是：“高山傳天籟，獨臂樹雄風(fēng)?！?/p>
倪匡說：“對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你來寫好了?！?/p>
俠義是江湖，無常亦是江湖。
2004年，他寫完最后一本衛(wèi)斯理《只限老友》，宣告寫作配額用完，隨即封筆。
<倪匡衛(wèi)斯理系列>
《只限老友》，冥冥之中，已成定數(shù)。
這一年，黃霑在癌癥中掙扎。
原計劃2005年停工的，上帝卻提前為他按下了暫停鍵。
11月24日，黃霑去世，蔡瀾留下四字“大笑西去”。
黃霑生前偏愛張國榮、梅艷芳，2003年，兩人先后離世，巨星隕落，半個香港陷入哀慟。
他鐘情半生的港樂更是日薄西山，直讓人喟嘆“其實人間盡耳聾！”
當(dāng)年，他為《笑傲江湖》填詞，金庸聽完，只說了九個字，“點起了心里的滄桑感?！?/p>
這份沉甸甸的評價，只有霑叔擔(dān)得起。
<黃霑>
而后，黃霑與金庸曾因選舉問題，傳過不快。直至黃霑離世，也未傳出和解消息。
2018年5月31日，林燕妮去世。
五個月后，繼夏夢逝世兩周年之日，金庸離世。
<夏夢年輕時>
四人若是天堂相遇，勢必大笑泯恩仇，開瓶好酒，抽根雪茄，俯瞰人間。
而人間，已再無香港四大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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