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士資格”存疑

——2011年度科學盤點之人物與事件篇
 

　　“到底什么樣的科學家夠資格當院士？”去年，一些人、一些事促使人們一次次琢磨這個問題。

　　一個“拉斯克獎”，把在國內多年不為人知的屠呦呦帶到了聚光燈下，她是青蒿素的主要發(fā)明人，卻一直不是院士；對國內科研體制、風氣等等敢于直言批評的施一公、饒毅落榜新科院士，更如一桶冷水澆得許多人透心涼。

　　反而，有位科研成果存在極大爭議的研究者，卻在2011年被增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人稱“煙草院士”。

　　誰能成為院士，涉及中國科研的價值取向，對人、對成果的公正評價，和評價標準、體系的嚴謹合理、令人信服……標桿是起指向、引領作用的，標桿要立得穩(wěn)、立得直，不搖晃、不歪斜。

　　屠呦呦怎會幾番評不上院士？

　　誰是屠呦呦？去年9月12日，一個重要的國際科學獎項“拉斯克獎”，將當年的“臨床醫(yī)學獎”授予81歲的中國科學家屠呦呦。許多人由此關注到饒毅在8月發(fā)的一篇博文，對這位陌生人的工作和貢獻總算有了一點粗略的了解。

　　耐人尋味的是，“不是院士”是大家矚目屠呦呦的一大理由。

　　上世紀60年代中后期，為了尋找治療瘧疾的新藥，中國啟動了“523項目”，幾百名科研人員參與，不少人各有各的重要貢獻。但是誰作出了最關鍵的貢獻？長期沒個定論，至今爭議不斷。幾位外國科學家對此進行了細致調研，并在《細胞》雜志發(fā)表論文，以國際通用的科研成果認定標準，確認屠呦呦有“原創(chuàng)性貢獻”。在此之前，屠呦呦想要說一句“我是青蒿素的發(fā)現(xiàn)者”都難。

　　或許，一個集體項目，尤其是那個特殊年代“大會戰(zhàn)式”的科研項目，對其中個人貢獻的確認的確有點難。但為什么多位后來參與了青蒿素研究工作的學者都評上了院士，而“青蒿素之母”屠呦呦卻幾番評不上？中國的院士遴選標準，中國對科研成果的評價體系有沒有問題？質疑聲聲，使得恰好在去年展開的院士增選更加引人注目。

　　 “水平”和“貢獻”到底是什么？

　　當施一公、饒毅的名字出現(xiàn)在2011年增選院士候選人名單上，似乎注定了“什么樣的科學家夠資格當院士”將成為一個敏感話題。

　　果然，戲劇性的一幕幕接連出現(xiàn)了。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饒毅在首輪投票中被淘汰，發(fā)博文宣布自己“永不參選院士”；新院士名單公布時，清華大學生命科學院院長施一公也落選了。

　　施一公不夠格當院士？他的學術水平和成果毋庸置疑。他曾經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建系以來最年輕的終身教授和講席教授。他放棄千萬美元的優(yōu)厚科研待遇，從普林斯頓辭去終身教職，回國全職工作，曾在美國引起震動。

　　施一公落選后，為他鳴不平者有之，以國籍、派系爭斗等解釋其落選原因者有之，更有人拋出了“評中國的院士不能只看國際學術水平，還要看對中國的貢獻”的說法。

　　但“水平”和“貢獻”到底是什么？“煙草院士”難道“對中國的貢獻”很大？

　　好在，施一公本人冷靜表態(tài)：一個學者如果把當院士作為終極目標，未免太狹隘了?！拔覍χ袊目萍及l(fā)展水平深深憂慮，與小國不同，科技的落后對大國而言更為危險。作為科研工作者，我們要關注如何讓科技進步支持國家強大、經濟持續(xù)發(fā)展?！?

　　不過人們仍在質疑。中國院士遴選的“純學術”標準有待梳理，而如何抵制種種外來的對標準的擾亂因素，任務日益艱巨，因為院士頭銜正越來越被異化為個人名利的代名詞，異化為所在單位爭奪科研資源的一張王牌。標準不明確，難免生亂象。

　　創(chuàng)新的第一步理應被銘記

　　“砒霜治療癌癥”讓年近80的張亭棟與屠呦呦一起，獲得了葛蘭素·史克公司頒發(fā)的生命科學杰出成就獎。此前，中國公眾甚少知曉他對砒霜治療白血病的開創(chuàng)性貢獻。

　　上世紀70年代，張亭棟和同事在尋訪民間秘方時發(fā)現(xiàn)砒霜對癌癥有療效，他將其用于血液病治療，研制出“癌靈1號”，并發(fā)表了數(shù)篇論文，可惜這幾篇用中文撰寫的文章沒能進入國際科學界的視野。直到1996年，瑞金醫(yī)院血液學研究所的陳竺、陳賽娟教授發(fā)現(xiàn)了這個成果，將張亭棟請到國際學術會議上亮相，他才為許多同行所知。

　　張亭棟仍然踏踏實實地工作，他將“癌靈1號”做成亞砷酸注射液，并且推廣到不同的癌癥治療中。他很樸實地說：“我是醫(yī)生，就想多治好幾個病人。”

　　張亭棟并不具備廣闊的國際視野和人脈，也沒有條件領導所謂國際水準的科研團隊，但這不妨礙他做出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王振義、陳竺等在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弄清楚了砒霜治療白血病的原理，使一種古老的東方傳統(tǒng)醫(yī)術融入到現(xiàn)代醫(yī)學的主流中；可貴的是，他們一再提及張亭棟的貢獻——創(chuàng)新的第一步理應被銘記。這是科學家的一種重要品格，而我們以往甚少留意，也甚少倡導。

文匯報2012年1月4日第一版 記者 許琦敏